bsp;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找的是简美凉?她在八楼,跟我来。”她说完便转身走进电梯,男人很快冲了进来,声音焦急:“她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过了一夜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李医生故意刁难:“如果真有这个心,就不该在她怀孕的时候离开她,早干嘛去了?”
顾美斯没有说话,立在角落里,目光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医生带着他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指了指里面:“喏,手术顺利,只是还没醒过来。”
顾美斯隔着玻璃望进去,病床上的女人戴着氧气罩,脸色苍白,坐在她旁边的两个男人,分别是池修和简雁齐,他敛了敛眉眼,声音竟有些哑:“顺利怎么会没醒过来?——孩子没了吗?”
他语气故意放得很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听到不好的消息,也能正常对待。
李医生斜睨了他一眼:“早产,在保温箱,一男一女。”她声音有些冷:“这个傻姑娘,为了孩子放弃做角膜移植手术,现在却躺在这里不肯醒过来,你说你们男人都做了些什么?”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对于这方面的事总是难以抑制气愤。
顾美斯愣怔的站在原地,耳边因为医生的话响起一记雷鸣,他偏过头再一次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却被池修挡住了目光。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里面的那人朝外面走出来,垂在身侧的手,渐渐蜷起。
“没想到你今天会找来,不是开庭的日子?”池修将身后的门关上,问出的话很随意,似是完全不介意他的到来。
顾美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作势就要去推门,却被池修走近一步拦住:“顾美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什么是不能摊开来说的了——你当初和简美凉的婚姻,也不过是为了她手里的半山半湖。你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更谈不上相爱,更何况现在还是离婚的关系,所以你没有进去的理由。我不想在她醒来还要面对不堪,不送。”
“半山半湖?”顾美斯愣怔的重复了一遍,脑海里忽然闪过军区医院走廊里简美凉嘶喊的话语以及灵堂外她瞥过那眼时眼里的厌恶,原来问题是出现在这里?想到这儿心里竟然一松,看向池修的表情带了几分轻蔑:“先不说那东西到底值不值得我用婚姻来换——你是怎么好意思拿你做的那些事来和我这件来衡量?”
“不堪?比起我,你似乎更坐实了这个词。”顾美斯说着目光紧紧盯着他:“她为什么会早产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昏迷不醒——”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池修突然惨白的脸色,愈加肯定的了心中的:“我会调查的一清二楚,也会一并讨回来。”
说完便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不忘又后退两步:“对了,比起你,更有资格进来的是我。”
“我还有没去登记处更换的结婚证,你有什么?”顾美斯声音不冷,语气讥讽:“只不过是一个前男友而已。”
简雁齐看到他进来,又看了眼站在门口不动的池修,站起身示意顾美斯坐过来,自己走了出去,他关上病房门声音压低:“医生也说了,需要我们多和她说话,只要是有能让她醒过来的可能,是谁我都愿意试试。”
池修沉默的看了简雁齐一眼,又回身看了看立在病床边的男人,转身离去。
顾美斯立在床边,病房里只有仪器的声音,他望着她的苍白的脸庞,素白的手指,和冰冷的病号服。在莫斯科的这个月里,他想过很多次再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这样容易的碰面,她却不能看他。他弯下身坐在椅子上,掌心覆在她的腹部,想象着这里曾经孕育过属于他们两人的宝宝,眼角都跟着湿润起来。
隔了半晌声音才缓缓而出:“凉儿,我回来了。”他顿了顿,声音也带着湿意:“你看说好了要放你走,你却给了我这么一份宝物。如果我说我现在反悔了——你该不能说我无耻了吧?”
他说完倏然将脸埋在被褥间,肩膀随着幅度轻颤,声音很闷却异常清晰:“厚颜无耻被你说过很多次,落荒而逃的竟还是我——凉儿,还来不来得及?”
“你现在不醒来也没关系,就这么折磨我好了——等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原谅我了,就醒过来。”
“十八般酷刑,随便你想法子惩罚我,但是让我离开,没门了。”
顾美斯这会儿是怎么也不肯离开医院了,他让赵守拟了份文件,上面记录了他所清楚的关于顾连誉所有的事,差代理律师替他出席。
赵守还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老板,你人在哪儿?”
他站在门口一刻不忘盯着里面的女人,牙齿咬得咯咯响:“赵守,你眼睛是用来吃饭的?孕妇和丰满你都分辨出来还活着做什么?”说完便切断了通话。
重新走回病房,一手握着一个圆柱形大杯,里面是一壶的温水。
顾美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在她耳边碎念,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自己倒是嗓子干涩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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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拘留所内,池修坐在隔窗外,看着邓韶娅疯了一样在里面敲打谩骂,指间夹着的香烟燃了一半。顾美斯的话却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声声入耳,似是怎么也挥散不去。
里面的人终是累了,坐在椅子上,声音也软了下来:“阿修,妈妈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不过是想出一口气,没想过要害她——”
“我想想你都说了什么?”池修抬手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而缓慢,带着嘲笑:“简章的事?还有我毁了恒基的事?然后又是大肆扭曲了我是么?”
他盯着邓韶娅的脸,隔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你真是我妈妈,从前是现在也是,无论我多努力的事都会被你毁得丝毫不剩,她现在醒不过来了——你开心吗?”他说完四下打量了一番:“你放心,你在这里顶多只能呆十五天——她醒不过来,你就陪着她好了。”
邓韶娅脸部抽搐,又激动的咋了两下窗面:“不会的,孕妇没有那么脆弱的,她只不过是摔在马路间——当初佟惜摔在楼梯上都没怎么样,她怎么会有事?”
“她一定是在装,阿修,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故意想让我们的关系恶化。”邓韶娅越说声音越语无伦次,完全没有看到池修更加难看的脸色。
池修忽然一拳砸在大理石台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过佟惜?”他说完将烟捻灭,垂下头将脸埋在掌心之间,不断的发出笑声:“邓韶娅,邓韶娅,你是要彻底给我逼上绝路是吗?”
“你还让我拿什么脸面再站在她面前?让我拿什么脸面去做最后的乞求?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没有母爱就罢了,我也不屑向你去讨。但是——邓韶娅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爱她!只有她不行!”池修声音低吼,像是被捆绑住的身体,无从宣泄。
邓韶娅终于在他的嘶喊声中安静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发飙的模样,脊背上的疼痛似乎又清晰了起来。
再不明白,她就是真傻了。
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池修抬手抹了把脸,坐直了身体,重新点燃一支烟,动作缓慢的吸完,便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里面咬着唇不说话的女人:“我说过的话,也该生效一次,是吧?”
“不要再提要求和我见面的话,因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池修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邓韶娅愣怔了半晌终于掩面而泣。
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一生,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爱人不爱自己,儿子憎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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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美斯似乎患了唠叨的毛病,这些日子除了耗在重症监护室里便是去儿子和女儿的保温箱转悠,大抵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有时不耐烦了直接开口威胁。
“你妈妈再不醒来的话,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妈妈再不醒来的话,我就让你们没有好日子过。”
有时护士听了还会忍不住插进来一句:“先生,您这样威胁婴儿是不对的,孩子没有错。”
顾美斯便会斜着眼睛看过去,声音阴冷:“我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说说还不行了?如果他们生出来就直接可以是六七岁的模样,我早开打了,根本不会这么客气的商量!”
说完便扭头就走,留下几名护士面面相觑,怎么就从威胁进化到了商量?
其实他是真心喜欢那两个没长开的小家伙的,像是突然有了做父亲的自豪感,每天都要定时到这里来走一圈才觉得安心,并且每一次都要把一整室的婴儿看个遍,然后暗自比对一番之后,更加认定优良基因的婴儿果然比一般的婴儿要漂亮!这才叫真正的输在起跑线上!
男的帅女的美,简美凉你还怎么舍得不醒来?
有时候护士会说,真这么喜欢可以抱一抱。可他不想,凉儿是妈妈,得她先抱了,他再来。
似乎只要存留着这个念想,早晚,他的凉儿,会醒过来。
简雁齐中午会过来送吃的,每每便能看到顾美斯拿着毛巾替简美凉擦洗身体的模样,细致轻柔。最近这些日子,池修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终于想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简美凉却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细长的桃花眼始终沉沉的阖着,长卷的睫毛覆在眼睑处,在柔和的光线下,映出漂亮的剪影。
简雁齐走进来发现昨天送过来的饭餐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柜子上,花束倒是又更换了一束。他将保温盒放在柜子上:“你也不能总和她这样耗着,医生说了,不一定什么时候醒来——你还能一直陪着她不吃不喝?”
顾美斯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将简美凉的垂在耳侧的发丝勾于耳后:“您吃您的,我陪我的。饿的时候我必然会吃,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遗憾。”简雁齐想起今天看的报纸,顾连誉以受贿罪、贪污罪、滥用职权罪依法判处刑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话题一出,便引起各方争相讨论,对顾连誉甚至整个顾家的叫骂声掀起一片又一片,加上徐氏最近对美帝的打压,顾美斯现在可谓是腹背受敌,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竟然还有心耗在这里,不离开一步,真是让他既欣慰又担心。
顾美斯隔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回应:“简叔您说什么呢?他能有今天,最开心的莫过于我了,更谈不上让您觉得遗憾。”他语气虽然轻飘飘,但是话语里难掩的落寞还是随着声音显现的淋漓尽致。
他覆在简美凉脸颊上的手指也跟着僵硬,微垂着目光,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简雁齐看着他的模样扶着膝盖站在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能理解。别太逞强,这里有我看着。”他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这种时候人最需要的便是冷静。
顾美斯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才缓缓回了神,语气听不出情绪:“凉儿,还是你好,你最懂我有多恨他不是?怎么会是逞强——”
简美凉做了冗长的梦,梦境里全是儿时简章抱着她,一脸意气风发的俊颜。
温柔画卷,渐渐切割成无数个片段。
她眼睁睁看着她从小的信仰的高塔,一点点裂缝,崩塌,毁灭。
二十几年的生活被描绘成了一场沉默的舞台剧,而她就是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心心念念的为着疼爱的人装疯卖傻,最后才知,原来只傻了自己。
她曾经拼了命即便要毁了自己也要隐忍不说的秘密,原来竟是爷爷从一开始便知晓的。
她想起那场车祸后,为了怕爷爷发现而躲在顾美斯的老宅。
她想起他不容拒绝的面容,不顾她的意愿要求她回到恒基。
她想起那天他气冲冲的站在门口,问她是不是真的,照片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池修。
可不就是一场笑话吗?在她自以为是的认知里,编了一场以为他会满意欢喜的沉默剧,他是欢喜了,以她全部的隐忍和信任,彻彻底底的赢了。
她咬着唇不想醒过来,不醒过来便可以不用面对,也不用去想该拿什么来原谅。
耳边却一直有不知疲倦的声音在盘旋,不停唤她凉儿,要她醒来。
那声音无助又落寞,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在这繁华冷漠的世界里,还会有谁和自己一样像个笑话?
哦,还有顾美斯
简美凉动了下眼睑,纤指也慢慢恢复了知觉,脸颊上始终有掌心大小的冰凉触感,明明冰冷,却让她觉得异常温暖。她下意识用脸颊去蹭覆在上面的温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蔓延开来的疼痛。
顾美斯正垂着目光深思,便被掌心里的触感惊醒。他震惊的抬起眼看着依旧闭着双眼的人儿,她正拿着她精致的小脸一下下蹭着他的掌心,眉头深锁,嘴角却弯成月牙般的弧度。
像是方才还在寒冰地窖里浸泡的心脏,在下一秒就有了夏日灼热的温度,连心跳都跟着贸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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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猫er:谢谢宝贝嘴角的弧度的月票,tother的花花和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