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真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不是死了,这里是不是仙境?”
只见四周画栋雕梁,室内摆放有琴有几,自己则躺在香喷喷的锦帐帷幛之内,舒适得难以言喻,难怪弓真有此一问。
一名少女坐在弓真床边,听见弓真此言,忍不住嗤嗤一笑,自知失态,随即端正面容。
弓真端详她的洋貌。只见她的年纪比弓真还小着两、三岁,形容尚小,身量未足,容貌却是清纯秀丽,眉目如画,看得出长大之后,必定是一位美人儿。
她头梳双鬓,一身清雅,衣饰光鲜得直可照人,弓真看得呆了,愕愕问道:“你,你是仙女吗?”忽地满睑通红,忙道:“你,你在干甚么?”
原来此刻弓真的上身全裸,少女正将一块一块暖热的小布,贴在他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弓真自然红起脸来。
少女道:“奴婢正为公子换药。李大夫说,公子敷上刀伤药,总得两天换一次,今天是第三天,该是换药的时候了。”
弓真傻傻道:“奴婢?公子?大夫?”心道:“你不是仙女吗?怎么自称奴婢?”
少女道:“奴婢名叫穗儿,是二爷吩咐来照顾公子的伤势。公子有何吩咐,尽管出声,穗儿必定尽量办妥。”
弓真一拍额头“哦!”终于将晕倒之前的事点点滴滴,陆续记起,对于眼前事情,也猜到了十之五六。
他晕倒之后,崔相把他抬进内堂,找了最好的大夫,悉心医治,终于将他救回。
崔家这番为三小姐招亲的本意,就是延揽天下英雄,在乱世之中保护崔家,如今见到弓真仗剑力战杀胡世家,并且一剑刺杀蜈蚣毒人方山,如此少年英雄,岂有不尽力巴结之理?
在崔家长驻的大夫,当然是当今顶尖儿的名医,而且任何珍贵的治伤药粉,崔家均有齐备,加上穗儿的细心照顾,弓真伤势痊愈的很快,才五、六天,伤口已结了一道短短的疤。
这天,穗儿正为弓真洗涤伤口,崔相翩然而至,进房慰问,语气温和得有如亲人:“弓少快,你的伤势怎样,有没有好一点了?”
弓真道:“多谢二势关心。幸得二爷多方照顾,在下的伤势已痊愈了五、六分。”
崔相瞟了穗儿一眼,说道:“这几天来,穗儿照顾公子,不知公子可否满意?”
弓真道:“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只是弓真山野鄙人,一向照顾自已惯了,如今有人服侍,反倒反倒有点不习惯。”
崔相沉下脸来:“穗儿,你竟使得弓少快感到不惯,这双手还要来何用?来人,给我砍掉了!”
他身后跟着四名奴仆,一声令下,四名奴仆左右挟住穗儿,穗儿急得大哭起来:“二爷,穗儿以后不敢了,必定加倍尽力,服待得弓公子更周到,请您大发滋悲,饶过穗儿吧!”
弓真忙道:“二爷,慢着。”
崔家乃系世家大府,对奴婢管教甚严,穗儿虽然服侍了弓真六天,却没有跟弓真说过一句越规之话,弓真亦不是多言之人,谈不上对她有甚么交情。然而二人毕竟相处了六天,而且穗儿细心巧思,照顾得弓真极是妥贴,弓真自然不欲她就此而断手。况且,这断手还不是因为他的一时失言而起!
崔相道:“弓少侠既然吩咐在下不要砍下穗儿的手,即是要把穗儿揽上身了。未知是否这个意思?”
弓其根本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张舌不懂得回答。
崔相又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将穗儿送给少侠。她既不是崔家的人,我亦无权割她的手。她今后的生死荣辱,全仗少侠的处置了。”瞟着弓真的眼神,狡猾得有如一头狐狸。
弓真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呐呐道:“这,这个不成”
崔相道:“弓少侠不要穗儿,那穗儿又变回崔家的人了。穗儿服待客人不力,理应砍下手来。来福、来禄,把这小丫头拉到后房,一双手砍下来喂猪!”
弓真望着穗儿,只见她的眼神又是惊惶,又是哀求,心中不忍,只得道:“二爷要把这丫头送给在下,拂拂美意在下本不敢辞,只是”
崔相道:“只是甚么?”
弓真苦笑道:“只是在下一介胡民,自身难保,却怎养得起奴婢?二爷这番心意,在下愧不敢受,只盼二爷收回成命,也别难为了这位小丫头。”
崔相笑道:“弓少侠必须如此?以少侠一身武功,便是奴婢百人,也是养得起,何愁区区一名小丫头?”
轻拍手掌,八名奴仆用扁担抬入十六个礼盒。八人步履沉重,显然盒内物事分量不轻。
他道:“少侠击退杀胡世家来犯凶徒,崔家无以为报,聊备黄金百斤,上绢千匹,新衣十袭,敬请笑纳。”
这番说辞极其牵强。杀胡世家来杀的只是石虎和招婚馆等人,弓真杀退杀胡世家,却干崔家何事?只是到此关头,弓真无法推辞,只得收下礼物,谢道:“多谢二爷。”
崔相肚中暗笑道:“这样一来,崔家又多笼络了一名高手,弓真受了这样的‘大恩’,要是崔家有求,他能不出手相助么?”
他对穗儿道:“穗儿,今后你便是弓少侠的人,崔府的事,与你再不相干;崔府的人说的话,你也不用再听,至于弓少侠对你好不好,那就是看你的造化了。”
穗儿道:“奴婢知道。”向崔相叩了三记响头,算是谢了崔家主仆之恩,再向弓真叩了三记响头,说道:“弓公子,穗儿以后便是你的人了。以后有甚么吩咐,穗儿一定尽力去办,如果办得不好,公子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奴婢也是毫无怨言的。”
弓真急忙扶起穗儿,连声道:“快起来,这等大礼我可消受不起。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打你骂你的。”
崔相从身上掏了一张画押,送给弓真,说道:“穗儿是司马家赏给我们的军奴之后,没有卖身契,长兄和我画下这张契约,声明把穗儿送了给你,此后穗儿跟崔家算是一刀两断,毫无关系。”
弓真接下画押,啼笑皆非,崔相连画押也预备好了,可见此行深思熟虑,早就预备把丫头送给他。
崔相在他耳朵低声道:“我们崔家的家教一向严得很,下人不敢乱来,这穗儿还是处女,你是他的主人,喜欢怎样,便拿她怎样吧,她可绝不敢反抗的。”说到这里,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淫邪无比,与弓真第一次在招婿馆见到时的道貌岸然,判若两人。
弓真不懂回答,期艾以应。
崔相收敛淫笑,正容道:“弓少快,今晚长兄设宴于弘毅阁,他吩咐崔相,务必请到少快大驾光临,与他共谋一醉。”
弓真那里能够推辞,说道:“一定到,一定到。”
崔相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弓真和穗儿二人。
穗儿刚打了盆热水进房,轻声道:“穗儿服侍公子更衣沐浴。”便欲为弓真解开腰带。
弓真大窘,说道:“不用,不用沐浴”他出自农家,一向甚少沐浴,乡民个个如此,互相也不以为臭。
忽然回心一想,崔家人人衣饰光鲜,面白如玉,自己今晚赴宴,可不能太过邋遢,失了主人家的面子,改口道:“不用为我沐浴,我自己洗便成了。”
穗儿道:“公子何出此言?为主人沐浴更衣,是奴婢的天职,公子不要穗儿服侍,是不是嫌弃奴婢了?”眼眶一红,便欲哭了出来。
弓真道:“不是,不是,我很喜欢你的服侍,你,你服侍我沐浴吧。”
稳儿破涕为笑:“多谢公子。”看见弓真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
要知当时奴婢贫贱无比,幸与不幸,生与死亡,全仗主人一念之间,是以为奴为婢者,无不曲意承欢于主人,生恐失宠,那以后的生活便苦不堪言了。穗儿此刻求得新生,必要测知主人对自己的心意,方才放心。
穗儿为弓真宽衣解带,将白布放在温水中浸湿,慢慢清洗弓真的每一寸肌肤,却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她本是崔相妻子的丫头,平生别说没有为男子沐过浴,连男子的裸体也没见过。此刻见着弓真赤裸的身体,不由得心头狂跳,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逐分逐寸洗擦弓真身体的垢渍。
弓真那里受过这种对待?只羞得脸红耳热,全身都像软了下来,只除了一处坚硬如铁的部位。他只觉得羞不可抑,然见到穗儿浑若无事,只好也是装作浑若无事,任由穗儿为他洗涤干净,至于崔胡先前对他所说的一番淫话:“你喜欢怎样,便拿她怎样吧,她可决不敢反抗的。”却是连想也不敢想。
他的身体实在脏得要命,穗儿换了五盆水,方才尽清垢渍,穗儿为他刮清稀疏的胡子,换走了一身脏衣,弓真顿觉精神百倍,仿似换了一个人,人也神气起来。
穗儿端详了他数限,赞叹道:“公子,原来你这般——”情知失言,突然收口。
穗儿笑道:“没,没甚么。”她想说的是“原来你这般俊”转念一想,主仆有别,此话还是不说为佳。
弓真正色道:“稳儿,我也是贱民出生,今日得你服侍,已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你我名虽主仆,实则我当你是朋友,你有甚么话,都不妨对我直言,我决不会责怪你的。”
穗儿脸上露出感激至极的神色,说道:“多谢公子。”
弓真站起身来,搅照铜镜,只见镜中一名翩翩世佳公子,几乎连自已也认不出自己来,不禁多看了几眼,自己也觉得有点陶醉。
穗儿忽道:“公子,穗儿为你梳一梳头。”
弓真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不用了。我本来就是胡人,如果打散了编发,数典忘宗,反而更为汉人所笑。”
原来他身上这身锦衣,是汉人装束,衬上他的胡人编发,显得十分古怪。是以穗儿想为他把编发解下,盘在头顶,戴上冠冕,便活脱一个汉人佳公子了。也是因为氐人和汉人样貌相差不远,方能如此,换作羯人或是鲜卑人,高鼻深目,便是换了汉人衣服,也是一看便知,只有被讥笑不伦不类的份儿。
弓真穿上这身宽施大袖的汉人衣饰,颇觉不惯,右袄宽袖倒还罢了,那条开裆胯裤,下体凉风飒飒,仿似没穿裤子一般,方才令他提心吊胆,深恐露出不雅景象。
穗儿道:“公子是氐人英雄,不稀罕汉人服饰,明儿奴婢为公子选上几件氐人英雄穿的衣服。”
弓真道:“这也不必忙。”忽地想起一事,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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