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大宝听到这意味深长的话语以及韦一笑那阴冷的语气,禁不住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低下头干笑道:“大都不同于南洋,终究是个有法度的地方。况且,我这些对手家世皆非比寻常,绝非能够简单除掉而又没有后患的”
赵禹端起面前如玉般细腻的白瓷杯盏,自有人给他斟上美酒。摇晃着杯中清澈酒液,他嘴角微微一撇,笑道:“事在人为,只要有恒心,世上还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朴公子,你在这繁华大都虽然风光得很,但在我看来,过得却着实辛苦得很,不过虚度光阴而已。”
朴大宝听到这话,眼角颤了一颤,沉声道:“此话怎样?”
赵禹不答他这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朴公子看来,人活一世为的什么?”
朴大宝过往交好都是粗鄙之人,所谈论也皆是美色享乐之类话题,却甚少与人讨论这般空泛的问题。闻言后只是微微一滞,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待朴大宝开口,赵禹已经继续说道:“人这一世,匆匆不足百年,到头来总免不了一死。早已注定的结局,却偏偏各自皆有不同滋味。归根到底,人跟人的区别,只在于这一生过得是否爽快。平民百姓,升斗小民,能厮混一个安居乐业、衣食富足已经是足慰平生的爽快事情。书生苦读,为的金榜题名,跨马游街那份风光。达官贵人想要的却是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但说实话。哪怕是帝王之尊,若事事不能如意,长久欲求不满,再尊崇的身份,这样一生过下来,却是远不及清贫乐道的小民有滋味。”
他看一眼若有所思的朴大宝,说道:“便说我吧,若说权势,在南洋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行遍天下都是达官贵人的座上贵宾。若说富贵。我家金山银海取用不尽。若说美色。我只要一个眼神,大把绝色美女自荐榻前。我缺什么?我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眼前的清净,缺一分心的安宁。所以。但凡有人招惹了我。令得我心生不快。无论付出怎样代价,我都要除掉此人!”
“在旁人看来,我要除掉一个敌人。要搭上几十个忠心手下的性命,要洒出大把银钱,当真得不偿失。我却不这么看,纵使再多几十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我也未必会开心。纵使再多几十万两金银,我也不会太过开心。但若能除掉一个仇敌,我心里自会舒泰无比。拿我富足的,去换我没有的,这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情。农夫耕田,书生应试,官员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不论在做些什么,所为的永远都是要填满自己那永不遏止的需求和**!”
讲到这里,赵禹才再次望向朴大宝,意味深长道:“朴公子,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的得到了没有?”
朴大宝听完赵禹这一番话,脸上满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禁不住低吟重复着赵禹的问题:“是啊,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个高丽人,离开贫瘠苦寒的家乡,不惜跋山涉水、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这繁华大都,甚至于背弃自己的祖宗姓氏,甘心给一个阉奴做个孝子贤孙,为的是什么?自然是荣华富贵,不尽的享乐,不尽的风光。
在遇到赵禹之前,他真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在大都这些年,他积攒了巨额的金银,带领青龙派一干手下在大都横冲直撞,横行无忌,声色犬马放荡享乐。
可是,听完赵禹这一番话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现下所拥有的这一切,当真算不得什么。他那些积蓄,在真正豪富的人眼前不过九牛一毛,他所谓的风光,处处有人作对。那些被他欺凌的人,面对他时自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恭维模样,背过身后便会对他鄙夷有加。而那些敢于当面顶撞他的人,心底里更是对他分外不齿,便如那个博罗帖木儿,一旦抓住机会,便欲置他于死地!
这般一想,朴大宝才蓦地发现,原来他所洋洋自得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假象而已。而且就连这样一个假象,似乎都有许多人随时准备将之彻底摧毁!
一旦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朴大宝心中倍感悲凉。他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所得到的却远远与付出不成比例!
再望向一脸深意的赵禹时,朴大宝心中顿时涌出许多不适,似乎眼前这位王公子才是真正得到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偷到一件光鲜衣衫混进来的下贱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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