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桃算是有桃花沟尼姑庵安下身。这里只有老尼姑,慧明和她三个人。平日少有人来寺庵进香,可是老尼与慧明功课却是照做。每天一早,老尼姑都会净手点香,在菩萨面前合掌闭目,然后坐在屋里,双手捧出一本经书轻声念着,有时声音轻的像蚊子飞过一般。小尼慧明,打扫庵里院内后,也是洗手,然后静坐在老尼不远处,爬在香案边的小桌上读经。
细桃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尼姑,她们活得好安静,不急不燥,无烦无忧,仿佛吵杂的世界与她们无干无系。细桃感觉到,她们有一个自己的天地,像孙猴子在地上划的一个圈子,人一进入就会把世上的烦恼忧愁一切揪心的事都忘掉了。
细桃学着老少两个尼姑,早上起来扫地,一下一下,她的动作与小尼姑慧明一样,好慢好慢。细桃洗脸,也看着老尼,只打一点水,将毛巾弄湿,先擦擦眼,再擦擦耳。慢腾腾地让细桃心也净下了许多。细桃对老尼姑说她也想真的出家当尼姑。
老尼姑问细桃:“你现在心里还想什么事?说真心话!”
“我想儿子,落入月亮河,生死不知,就留地上一个红红兜!”细桃一提起儿子,细桃眼前飘动的只有红红兜。算挂的人说二娃命硬,人多缝的红红兜能保佑儿子。
老尼叹了口气:“儿子生死不明,哪个做娘的能揪心。但这事你也得放下!”
“放下!”
“对,放下!整天悬在心头心咋能净,母子之缘是人最大的机缘了,生儿身,给儿命,已经尽到娘的心了。儿到世上的所所遇的事,都是儿子自己的缘起。”老尼姑说的话,细桃听得半懂。儿子淹没死在月亮河,连个尸骨都没找到,这让她心里寒噤不已。也因为没见尸骨,使细桃心存一丝妄想,儿子还活着!这也是她继续活在人世的一个线线。
老尼问:“心里还在啥啥事放不下?”
细桃说:“没有啥事惦着了!就是人家姚大哥,一个好人,为救我被冤枉坏了人生的名声,还坐了监牢,这事我得还人清白!”
老尼姑指指山上的树说:“名声是什么?名声呀就是风刮起来,这树枝树叶发出的声音。实际上,这是外界听到的树外表的声音,我们修行出家人,重在内修,就是要求得听我们内心的声音。你听到树的内心的声音了吗?名声很重要,但压死人的不是名声,是自己的内心对名声的害怕。”
“事情全是因为这个孩子,为着他能平安降生,人家姚大哥背了罪名,败了名声!名声真能将人压碎吗?”细桃说。
“名声重,还是人命重!你这姚大哥舍名声,以救你母子,这是大造化。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尼姑平静的话,让细桃感慨万端,她问自己男人为什么不信自己,硬是不认儿子?
老尼姑说:“人有心魔就会被外像遮蔽眼睛。信了不该信的东西,轻易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细桃问:“师傅,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老尼姑说:“送你四个字!”
啥四个字,能让我摆脱苦海?细桃急想知道。
“随缘度日!”
老尼姑告诉细桃,做人就像水一样,一切由其自然,顺水而下,不是逆水而上。
“人呀,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有些人因前世磨历了很多灾难,共渡了艰苦时光,所以在今生的茫茫人海随便一指就能认出她的唯一;而有些人因前世的互责排斥恩怨纠缠,所以今生必须接受寻觅的苦难,承受风雨的洗礼才能再度携手。二忠对你,只是一时障遮了眼,待醒悟,也许还会再续前缘。所以,你还不能出家为尼。”老尼姑说。
“师傅,我真心想出家,现在无牵无挂了,也不想什么情呀缘呀的了!”细桃嘴上这样说,可内心还有一丝丝牵挂直入心尖尖,这牵挂不是对二忠,而是对我爹,对二娃。栓着细桃的心结结绳子的头还是苞谷地里。苞谷地,她将自己清清白白交给了二忠,却冤枉了我爹这个事。使二娃成了没爹的娃,啥事都有个水落石出。
老尼当然也看出细桃的心结,所以,她没答应细桃出家当尼姑。她说:“随生不息的悸痛悲忧,皆来自内里幽暗隐秘的宇宙,需依恃慈悲、宽恕得到释惑。往往我们能宽容和原谅无关紧要的人,却不能宽容和原谅至亲至爱的人。你现在沉潜内心,为的是重回与俗世的悲喜苦乐生活。”
老尼说这话,意思就是让细桃暂住这里,待二忠清醒再还回俗世,俩人再续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