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真不说话,刚刚绷着一根弦儿太紧张。一下子放松下来,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她用温暖的掌心贴紧小珈铭的双颊,良久,才开口:“要考验我什么?”她尽量语气轻松,却还是感觉到了惊出一身冷汗后的涔涔凉意。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翻了翻自己的包:“你看,我爷爷把枪修好了。”
她拿过来,发现断裂处已经被透明的胶带粘好,虽然破了一点儿相,但是也够小孩子折腾了。
她笑了笑,轻声问:“所以呢?”问完之后,眼皮却忽然一跳,仿佛有了预感。小家伙拿枪,拿枪干什么?
只见顾珈铭小朋友咧嘴嘿嘿一笑,而后又大声宣布:“老师你带我去找爸爸吧!”
果然……
严真稳了稳身子,看向小家伙一眨一眨的眼睛:“珈铭,爸爸在工作呢,我们去了不是给他捣乱了吗?”
小家伙立刻举手保证:“不捣乱不捣乱,保证不捣乱。”
还真是。严真想了想,又说:“那你问爷爷,爸爸军演的时候,能见到我们吗?”
“冯叔叔说军演就快结束了,我们可以等嘛。”小家伙撅嘴说道。
显然,小朋友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她现在拒绝,也得找好理由。严真沉吟片刻:“那你知道路吗?不知道路我们怎么去?”
小家伙立马欢腾地翻了翻包,递上来那本不知所云的地图:“看这个!”
严真:“……”
好吧,小朋友用他的年幼天真打败了她。
严真凝视着那本地图,沉默了几秒,而后低叹了一声,说:“好。”她向珈铭伸了伸手,努力展露微笑:“老师带你去。”
严真牵着小珈铭的手从偌大的校园穿梭而过,小家伙是真的高兴了,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严真苦笑着捏了捏他肉肉的掌心,带着他向门口走去。
“老师,我爸爸在草原,他说草原上可以烤羊肉吃,你喜欢吃吗?我让爸爸烤给你”小朋友很仗义地说。
是你想吃吧?迎着小家伙憧憬的眼神,严真忍不住一笑:“好的。”
如果真那样,其实也不错。只是……
严真站定,显然已经看见了门口正在他们招手的冯湛。顾珈铭小朋友咦了一声,而后就看见他好不容易瞒过去的冯叔叔正大步向他踏来。
怒目,小朋友第一反应是怒目看向“投敌叛国”的严真。严真则是努力忽视小朋友严厉谴责他的视线,看着冯湛。
“珈铭在这儿,把他带回去吧。顺道路上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担心。”
冯湛苦着一张脸:“还没跟家里说呢,哪儿敢啊,要是说了回去就得剥了我们两人的皮。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严真笑了笑,“那我给顾园那边打个电话吧。”
冯湛点点头,看向顾珈铭小朋友,此小祖宗正一脸戒备的看着两个大人。他俯下身,想去抱他,却被他躲得远远的。
“珈铭,先跟冯叔叔回家。”严真开口,转走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顾珈铭看了看严真,嘴巴微微瘪着,一个不留神,冯湛就从后面抱住了他。他奋力挣脱,可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挣不过人高马大的冯湛。
“嫂子,谢您嘞。”说完冯湛一溜地跑上车,趁顾珈铭小朋友反应不及,开上车就跑了。
严真愣愣地站在原地,冯湛的速度让她反应不及,更让她深刻的是小朋友拍着车窗时的眼神,气愤又无力,不像个孩子。
他是真的想爸爸了,很想,不知道那个身在草原的男人,会不会感觉到一些。
寒风乍起,严真被冻的打了一个颤,回过神来。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看电视,看见她回来也只是吩咐一声:“厨房有饭,自己热热吃。”,严真瘪瘪嘴,答应了一声,又不甘地往电视前凑了一眼:“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奶奶指着电视上播放的儿童节目乐不可支:“你瞧这些小宝贝们,各个粉粉嫩嫩的,真叫人疼。”
严真看了一眼,打算走开,可老太太揪住她不放了:“对了,你现在也结婚了,跟小顾可得抓紧。我这剩下日子可没别的盼头了,就指望看曾孙子一眼呢。”
“奶奶。”她嗔怪道,向厨房走去。奶奶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
“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哎对了,小顾家不是有个孩子,怎么也不见你带回家来?是不是跟你不对付?”
奶奶忽然关心道,她的脊背稍稍一僵,很快就恢复正常,起锅热菜:“不是,挺好的。”
“那就带回家我瞧瞧。”奶奶一拍大腿,决定了。
带回家瞧瞧,怎么带回家?为着奶奶这临时兴起的念头,严真纠结了一上午。她可没法儿说自己前儿还得罪了这个顾家小祖宗呢。望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压得她的心情更加低沉。
“还没到冬天呢B市就冷成这样,我最怕冷了。”王颖一边缩着脑袋一边挽着严真的胳膊向餐厅走去,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忙问:“怎么了?”
严真摇摇头,抬步迈向餐厅,一瞬间,愣住了。
正对着大门的那张餐桌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优雅大方的沈孟娇,另一个……是顾家的宝贝蛋儿顾珈铭。
严真顾不上多想,直接撇开王颖向那桌子走去。
沈孟娇看见她,微微有些诧异。而某个小朋友则是脑袋也不抬,对着餐盘里的排骨猛啃。
“沈老师,您怎么带着他到这里吃饭了?”他们这所学校下午5点准时下课,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是都不回家的,有专门的酒店与学校合作将饭菜送到学校来。分AB套餐,虽不如家里,但口味却是不赖的。
沈孟娇诧异过后淡定了,拢了拢那头光洁的头发,轻柔地笑了笑:“珈铭吃不惯学校的套餐,所以我带他过来餐厅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
严真沉默几秒,小朋友忽然从餐盘里抬起头了,嘴里包着满满的肉说:“沈老师带我去看爸爸!”
沈孟娇脸色微微一红,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慢慢吃,瞧你。”
小朋友嘟囔:“反正比某些背信弃义的人强。”
严真几乎要气结。
她转身离开,连饭也没点,王颖哎哎叫了两声也没让她回过身。
沈孟娇淡淡一笑,看向顾珈铭。只见小祸害停了筷子,脸上全是失望。
“怎么不吃了?”她柔声问。
“饱了。”
一整个下午,严真的心情都宛如外面的天气,狂风骤雨般不得平静。码书的时候摆错了好几本书的顺序,小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只好一本一本地全给换过来。
好不容易摆好,小刘试探地问:“严姐,你心情不好么?”
严真顿了顿,回过头,“很明显吗?”
小刘重重地点了点头。严真苦笑,她真是被这个小家伙给折腾住了。
“小刘,今天下午我早走一点,方便吗?”
“可以的。”小刘点头,“严姐有什么事吗?”
严真想了想,而后笑了笑,答:“堵人。”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校园里人潮往来,川流不息,严真逆人群而行,走的有些吃力。终于教学楼在望,她快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却顿住了。沈孟娇牵着顾珈铭的手从教学楼走了出来,看见严真,都顿在了那里。
“严老师,有事吗?”
严真收起了急躁,问:“沈老师这是?”
沈孟娇淡淡一笑:“我送珈铭回家。”
小祸害则是微微张大了嘴,似是不相信看到严真。
严真冲他笑了笑,而后看向沈孟娇:“交给我吧,今天晚上珈铭去我那里住。”
沈孟娇试探着看向顾珈铭。
珈铭瘪瘪嘴,“你想干嘛?”
严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微笑:“我带你回家,还带你去找爸爸。”
放学之前严真已经给李琬打过电话了,今晚带珈铭回她家。李琬以为这两人的阶级矛盾解决了,自然是高兴不已。
严真将电动车推了过来,向小朋友扬了扬下巴。
“干嘛?”小朋友戒备地抱住包,“你又想骗我。”
严真几乎要抚额了:“不上我就走了”说完她看着顾珈铭,“老师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果然,小朋友吃软不吃硬,爬上了电动车的后座。撅嘴思考了一会儿,戳了戳严真的背:“严老师,这样不公平。”
“怎么了?”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得到回应的小朋友一下子来劲了:“你看呀,你都背叛我了,还不准我找别的盟友吗?”
严真:“……”
她又被说话一串一串的小朋友给打败了。
奶奶看到小珈铭很开心,只揉着小家伙的脸夸他可爱。小朋友第一次见到奶奶,却毫不认生,甜甜的一张嘴把奶奶哄得直乐。奶奶一高兴,就亲自下厨房熬粥了,美味的皮蛋瘦肉粥,把小家伙的肚皮喂的鼓鼓的。
入睡前,严真端来热水给他洗脚。厚厚的脚丫,握在手中,又软又滑。
小祸害用脚丫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便乖乖任由严真给他洗脚。一双眼睛盯着她,一会儿,拽了拽她的衣袖:“严老师,你还生气吗?”
严真瞥他一眼,闷声答:“没有。”
小家伙不信:“老师别骗我了。”
她还真拿一个小孩子没办法了?严真失笑,摇摇头,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脚。
“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爸爸吗?”小家伙一边玩弄着手边的魔方一边问。
“嗯,为什么?”她问道,声音渐渐柔软了下来。
“因为我想跟爸爸一起过生日。”顾珈铭说,“好几个生日都没跟爸爸一起过了,这次想跟爸爸和严老师一起过。可以吗?”
他看着她,眼睛如小鹿一般纯净。严真忽的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这么奢望过,也曾这么孤单过。
蓦地眼睛有些潮湿,她连忙用手去擦,顾珈铭睁大眼睛,看着她:“严老师你哭啦?”
“没有。”她柔声说道,吻了吻他的额头,“珈铭乖,我带你去找爸爸。”
这几天,顾珈铭小朋友有个让李琬欣喜不已的转变。
自打在严真家住了一晚之后,小家伙收拾铺盖,主动要求到严老师家住一段时间。
严真一边替顾珈铭小朋友收拾行李一边听李琬说:“这小东西可算是开窍了,虽然这声妈叫不出口,可是不排斥你就是个进步。”
严真微笑,将小朋友翻出来的衣服整理好,全装进了包里。
顾家老太太李琬可是越想越高兴:“难道是这当老师的就有这种亲和力?”
严真被直视地有些汗颜,低下头去,回避道:“珈铭只是一时任性了。”
天知道要哄好这位小朋友是个多艰巨的任务,她可是差点儿就牺牲在半道上了。想一想,严真都要叹几口气。
她看了看李琬,还是忍住了嘴边的话,还是不告诉他们的好。
私下里她问过冯湛G省w市的那场军事演习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冯湛乐呵呵地说:“快了,这回二哥他们师可是扳回了一局。”
她微笑,自然懂得那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二十六号之前能结束吗?”
冯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得看情况,这回B军区的席司令员亲临导演组观摩演习,这之前之后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不过嫂子您放心,参谋长结束演习了肯定会给家里来电话,您那儿也落不了。”
严真一顿,微微有些窘意。
东西由冯湛送回家里,严真用电动车把顾珈铭小朋友驮回了家。小朋友是好命,一生下来就没怎么坐过自行车和电动车,平常代步最多的是汽车,之前被严真用电动车驮了一回之后,竟然喜欢上这种感觉,宁可不坐车。
小朋友坐在后座上笑嘻嘻地向顾家老太太李琬告别,那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不像严老师,几乎都不敢看李琬,生怕露出点儿心虚让李琬看出来点儿端倪。
车子刚刚骑到李琬看不到的地方,小朋友就戳了戳她的腰。
“干嘛?”严真没好气。
小朋友则是兴冲冲,“一切顺利,按原计划行动!”
……
…………
西北地区W市。
草原的猎猎西风将最后一点儿弥漫的硝烟卷走,路面上是一道一道装甲车碾过的痕迹,深浅交错。有几辆挂着B军区招牌的吉普车开过,扬起一阵沙尘。
演习已经结束,a师各单位正处于休整之中。天暗沉了下来,已近傍晚,野战炊事车也开始工作。
几个工程兵正在修补师指前的堑壕,师长刘向东一把掀开帐篷的门帘,大步向里面走去。政委高翔不在,几个中尉正在收拾东西,演习结束之后,他们就要从这里撤走了。
刘向东一眼就瞥见那个站在指挥系统前凝视地图的人,不禁笑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演习结束了,导演部江上校打电话过来说席司令专机明天到,今晚先不急着撤。我寻思着咱们得准备些什么?”
那人偏过头来,也不吃惊:“没什么好准备的,席司令不喜欢摆谱,不需要特殊待遇。”
刘向东哈哈一笑,带着山东男人特有的豪爽:“行,听你的。”说着就转身向外走,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了淮越,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可别让老太太着急。”说完又大笑着离开了。
那人,顾淮越顾参谋长,只觉得脑袋发疼,他家的老太太爱操心是全师出了名了。顾不得身边几个偷偷发笑的尉官,他大步向外走去。
此刻的草原静极了,若不是来来往往的坦克车装甲车一色绿和那尚未拆除完毕的防御工事,是很难看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军事演习。
好多战士由于劳累过度倒地就睡,夜晚的草原上是很冷的的,政委高翔正忙着把人喊起,无奈一个一个都跟浆糊似地,根本扶不起来。
顾淮越说:“先让他们歇歇吧。”他们太累了。
高翔无奈,看着面前这位比他年轻了十几岁的大校笑了笑:“我听说你跟D师的师长是一个军校毕业的,这么打,会不会恨了点儿?可有损你儒将的风范。”
“沈孟川么?应该不会。”顾淮越淡淡一笑,“这人还是有点儿骨气的。”
沈孟川跟他是同年兵,只是从军校毕业之后沈孟川就到a师师侦营当兵,而后从a师进了d师。如今已经是d师的第一把手,此人行为比较狂傲,在上一次对抗演习中,a师一个团配属d师作战,目的是为了d师的作战能力。结果沈孟川用一个团吃掉了a师配属作战的加强团,丝毫不为老部队留情面。
这一次的虽然也是常规的对抗演习,却是a师的雪耻之战。
顾淮越收回神,向师指走去。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免得老太太冲动之下电话直接打到导演部江上校那里。
李琬在那头喋喋不休,他手指一边敲击桌面一边耐心听着:“对了淮越,珈铭跟着严真住到她家里去了,你要想儿子了,就打小真的电话。”
顾淮越沉吟了下。一想老太太此举还真是聪明,一举两得。
他挂断电话,沉默了几秒,而后又让通信员接通了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嘟嘟响了将近三十秒,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呀?”
“是我,奶奶。”后面两个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吐出。
“小顾呀?”奶奶惊喜道,而后又有些遗憾地说,“哎呀,你打的可真不是时候,小真刚带了珈铭出去。”
“出去?”他眉头微微一皱,“去哪儿了?”
火车站。
严真看着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心里又沉了几分。虽说前几天已经订好了车票,但是眼看这又有这么些人,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没底,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祸害。
顾珈铭同学眨眨眼:“老师,我们怎么不坐飞机呀?”
小家伙要求还挺高。严真笑了笑:“坐火车更容易看风景。”
于是,小朋友就乖乖跟着严真一起坐上了C市开往W市的火车。一路上风景确实不错,小朋友刚上车的时候还很活跃,可是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昏昏欲睡了。
驶入G省境内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小朋友也就完全睡着了。
G省境内铁路线绵延曲折,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到W市。严真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伴随着车厢内一阵阵绵长起伏的呼吸声,完全沉静了下来。
她对火车有种莫名的亲切,不为其他,只为童年的记忆。奶奶告诉她,火车的这一头是家,那一头是父亲。每年父亲回家,她就早早和奶奶等在车站,看着火车入站,心心念念的人归家。
对铺是一位带着一个一岁大婴儿的女人,她将孩子哄睡,看着严真说:“你也是带着孩子出远门?”
严真一愣,而后微笑:“嗯。”
女人笑了笑:“小家伙挺可爱的。”
“是呀。”借着车厢内微弱的光线,严真低下头细细打量顾珈铭小朋友天真无邪的睡颜。她曾透过小珈铭去回忆他的样子,清俊淡漠,可是一旦站在那里,便是如拔的军姿,不可撼动。
再有多久就要见到他了?等等吧,等到演习结束,她一定要带着珈铭去见他。
火车抵达W市的时候是早晨六点半,天蒙蒙亮,走出站时,一阵冷意顿时向两人袭来,顾珈铭缩缩了脖子,看向严真:“严老师,我们到达目的地了吗?”
严真左右张望:“还没呢。”来之前她问过冯湛,距离他们演习地点最近的是S镇,她决定带着珈铭先往那里去,等到演习一结束,冯湛会立刻通知她。
所以说,冯湛是唯一一个被她拉下水,知道他们去向的人。若是要让顾家二老知道,后果当然难以想象。不过,来都来了。
严真眼睛一亮,看见一辆客车上标着s镇的字样,连忙拖着小祸害向车上走去。
一路上小朋友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典型的甘陕风光,簇拥而过的骆驼群,都能引起小朋友的惊呼,严真看着他失笑不已。
车行了三个小时,车子一阵颠簸摇晃,司机忽然停了下来,严真望望窗外,一望无垠的草原让她有瞬间的失神,真的只是失神,因为司机不走了。
“下车吧。”司机吸口烟,淡淡的说。
全车人包括她们两人在内共四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小朋友童言无忌,好奇地问:“这里就是s镇?”
司机苦笑着说,“车子抛锚了,往前走不了了。”
“车子坏了?”小朋友眨眼问道。
严真无力地看小朋友一眼,点了点头。
画面一转,是两张失神无精打采的脸。严真牵着顾珈铭走在黄土小道上,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一眼望去,这条路根本看不到尽头。
小家伙忽然眼睛一亮,低头去捯饬他的小包,严真疑惑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就有想去撞墙的想法。小朋友又拿出了那张不知所云的地图!
严真努力,努力控制住想要暴走的想法,从他的小包里捞出两个墨镜,一人鼻梁上套上一个。
“干嘛?”小朋友问,声音明显蔫蔫的。
“防晒!”
小朋友撅撅嘴,忽然眼睛又是一亮,指向远方:“车!”
画面再一转,是两张表情截然不同的脸。一张面无表情,另一张则兴高采烈。与上张不同的是,这回两人坐在了车上,是的,车上,骡车!
看着乐呵呵跟车夫套近乎的小珈铭,严真真心觉得自己野外生存能力还不及这位小朋友。
她失笑,拍拍他的脸蛋,正了正他的帽子,问:“珈铭,怎么老是把帽子带歪?”
小朋友扬了扬下巴,答:“牛气呗,多酷呀!”
严真差点儿没被口水噎着,缓了一会儿,看看这车,再看看这人。牛!简直了!
骡车车夫将她们送到了草原的一边,迈过这一片广袤的草原,对面就是S镇。因为要走的路不同,车夫说什么也不肯再多送。严真无奈,只能跟小朋友步行穿过整片草原。
两人面如土灰地站在草原的这一头,小朋友忽然拽拽她的小拇指:“严老师,我要说我累了,让你背着我过去,你会答应吗?”
严真默默地瞥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转过头,以沉默作答。
小朋友早有预料般,嘴巴又撅起来了,拽着严真的小拇指头慢吞吞地走。
走过的地方有一丛丛的草本灌木丛,两人走得很吃力。入夜的草原涌着彻骨的寒意,严真紧了紧衣服:“珈铭,冷吗?”
“不冷。”小朋友答。
“害怕吗?”她问。
“不怕!”小朋友脆生生的答。
严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只见小朋友一伸手,指向草原深处亮起的灯光:“你看,爸爸就在那里。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想,可是第一个动作却还是抬起了头,向远处望去。那里点起的一片灯火,奇妙般地让她感觉到一股暖意,严真吸吸被冻僵的鼻子,拉着顾珈铭向前走去。
再走几步就到了,她给自己打气。
随着S镇越来越近,严真看着不远处的那片灯火,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隐约可见灯影幢幢,却越看越不像一个镇,难道是他们走错路了?这个想法让严真眼皮子猛地一跳。
越来越多不好的预感同时涌了上来。
顾珈铭忽然拽了拽她:“老师,我怎么听见有脚步声?”
严真沉默了几秒:“老师也听见了。”难道他们误闯了什么重地?严真不着边际的想。
“那我们还过去吗?”与那边隔着厚厚的一丛草本灌木丛,小家伙问。
严真凝视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来手机。打开一看,顿时两眼一黑,想要晕倒。没信号!严真忍住怒骂Y动的念头,苦笑着看向珈铭。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眸里,全是对她的信任。
还有的选择吗?再拐回去?还有车吗?她叹口气,说:“勇士,前进!”
小家伙蹭了蹭鼻子,又低头去包里捯饬出来两个帽子,递给他严老师一个。严真看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都这时候了,这小朋友还知道伪装?!
严真打头,牵着顾珈铭的手小心翼翼地越过那片灌木丛,拨开最后一层屏障,顿时有数道光线射来,有人群在灯影里晃来晃去,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严真看清楚了离她们最近的一辆车,竟然是一辆挂着部队牌照的补给车!
显然还有人比她更激动,小朋友冲到前面来,大叫一声:“严老师!坦克车!”
严真慌忙去捂他的嘴,可是显然已经晚了,因为瞬间,有数道更强烈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射来,顿时,无所遁形。
顾珈铭小朋友显然被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阵犬吠声由低到高从远处传来,严真赶紧回神,把小朋友护在身后。
只见又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线向两人射来,严真伸手挡住眼睛,隐约可见一个人牵着一条犬,向他们两人跑来。
“干什么的?”一道带着口音的男声传来。
严真撤下手臂,半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士官,在强光下肩章上那道粗杠尤为明显,手里牵着的那个军犬正对着他们狂吠。
严真感觉到珈铭拽她衣服的手紧了紧,只好忍住恐惧,低声问:“不好意思,我们是从外市过来的,敢问这里是?”
士官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这是哪儿就乱闯?”
一句话,说的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士官肃声道:“这里是五三一团的草原驻训场。”这个驻训场里驻守了一个班,专门看守输油管道,为来往车辆提供补给。三面设防,其中有一面是借助灌木丛自然屏障。像严真这样误闯进来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草原人少,一般人知道这里是军事驻地之后,就不再进来了。
严真抬了抬头,努力微笑:“那请问,S镇还有多远?”
士官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抬指,指了指个方向:“九点钟方向。”
严真和小祸害都有点儿晕。
士官只好诚实的说:“你们走的是六点钟方向。”
所以说,走错路了。
严真&小祸害:“……”
严真有些丧气地看着小珈铭,一股沮丧感从心底涌起。手机,没信号。路,走反了。生平第一次这么点儿背。
两厢正沉默着,忽然一个兵从远处跑过来,对着士官敬了一个礼道:“班长,沈师长说今晚要在咱们这儿会个餐,您看怎么安排?”
“你说怎么弄,往好里弄呗。前几天补给车刚过来一趟,拣好的来。”
原来这个士官是班长。
小兵领命而去,剩下班长跟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祸害眼珠子一转,看着面前的班长:“叔叔,您也是当兵的吧?”
对着可爱的小朋友,班长的面部表情终于有所松动,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难道我这一身儿军装是假的吗?”
小朋友赶紧摇头:“不假不假,我爸爸也是穿军装的,我知道。”
班长的表情又变得古怪:“你爸爸是?”
“我爸爸是顾淮越。”小家伙骄傲地宣布,瞅了瞅班长的军衔,更加骄傲了,“我爸爸是两杠四星。”
班长的表情瞬间变了。严真赶紧拉了拉小珈铭,不让这小家伙显摆了,面前这黑面班长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
严真歉意地看看班长,只见班长唰地站直,直挺挺地给她敬了一个礼:“嫂子好。”
严真:“……”
经过一番解释,严真总算明白了过来。这个草原驻训场隶属的五三一团是a师的一个团,对于师参谋长的鼎鼎大名自然是早已听说。不过参谋长的家属,这个驻守草原的班却是从来没见过。
班长老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板寸的脑门,又喝了声还在叫着的军犬,带着她们向里面走去:“真是不好意思啊,嫂子,我没想到我们草原三班还能来军属,这简直太意外了。”
严真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是啊,来到这里也很意外。”
老耿说:“正好今天演习结束,d师师指退到了我们827,他们那边有车,看能不能把你们送到咱们师的指挥所去。”
严真吃惊道:“演习已经结束了?”
老耿笑了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嗯,昨天刚结束的。”
“那,那你们参谋长,他们在哪儿?”
老耿张望了一下,指了指那个坑爹的九点钟方向,“就离s镇不远,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过距离咱们这儿,可就远了,得七八十公里呢。”
严真顿时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又问耿班长:“那歇在这里的是?”
“是d师的人。”
耿班长说,一把推开门,首先一排的吉普车和装甲车就闪花了严真的眼,小祸害则显得无比兴奋,直拽着耿班长让他进去。
严真假装生气瞪了瞪他,小朋友立马不情不愿地规矩了下来。
这里的人全是d师师指挥所的人,正在准备着一会儿的会餐,人来人往的擦肩而过。几个军官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睛里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诧异。耿班长和他们笑着打了招呼,而后对严真说:“嫂子,咱们进去吧。”
耿班长走到一个屋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上尉就打开了门,耿班长连忙敬了一个礼,问:“沈师长在不在?这里有个情况需要汇报一下。”
上尉皱了皱眉:“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耿班长看着严真,踌躇了一下,正在犹豫着说不说,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屋里传来:“张齐,什么事儿?”
伴随着声音而今的是一道黑影,严真抬了抬头,直视着这个压迫感极强的人——沈孟川。
耿班长站直了身子,又敬了一个礼,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沈孟川认真听着,一双幽黑的眼睛不时地向严真和珈铭看来,那里面带着深深的探寻,抑或玩味。
“a师参谋长顾淮越的家属?”沈孟川淡淡重复着,向面前两人投去了锐利的视线:“怎么这副样子?别是骗人的吧?”
严真气结,耿班长也是一愣,“不会吧……”
小祸害嘴一撅:“才不是……”
沈孟川笑了下:“张齐,电话连线a师的指挥所,让他们顾参谋长赶紧来接人。这待遇啊,演习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跟家人团聚。羡煞我等孤家寡人。”
严真皱了皱眉:“是我们自己来的,他不知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沈孟川眼中的笑意更浓。
耿班长看无插话的余地,抓了抓脑袋跑出去准备会餐了。偌大空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一大一小与沈孟川对阵,身后还不时传来张齐连电话时的低语。
沈孟川捞了一个椅子坐下,又向严真扬了扬下巴:“你们站着不累么?坐吧。”
严真瞥他一眼,跟珈铭挨着沙发沿儿坐下,神情有些戒备。
沈孟川轻松地笑了笑...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