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陆离的阳光一点一缕地倾泻进屋子,并不窄小的屋里却没有什么物件。除了张禅香桌子,几把木椅,闺房里应有的妆台,便是豁亮的一片阔地。
自顾自的撩开罗帐。帐中的女子微有些倦意的眯着眼,看着捧了衣服的丫鬟进来,眉梢眼角隐隐泻出些许厌倦。继而,是冷冽,深到眼眸底处。
今天的结果,是那慕容震催着自己所得来的结果么?
轻叹了口气,女子下意识的将素手伸进床铺里处,触及那一片冰冷时,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轻咬了下唇,心下暗自放弃了主意。
那慕容震虽是待自己并不是很好,但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府里的其他人,也是万万不好。尤其是,自个儿眼前的这个丫头,以及,那个待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好的外婆。
似是想了怎样慎重的事,女子穿衣的速度极慢,许久,才梳理好一切。
握了衣袖,女子在妆台前坐下,默默不语的闭上眼。半晌,才轻声说一句,“想怎样,就怎样吧。”料是丫鬟也未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春风抚柳花无言,唯剩红颜老;青丝白发,红尘一念弹指间……”望着古铜镜折出的脸,她眼眸暗淡,仿若星辰坠落。许久,轻吟了一句。
“四小姐,吉时都快到了,您怎么还在吟诗作词?”清秀的丫鬟站在她身旁,捧着一叠喜服,迭声问。
小姑娘着件浅黄色的裙,一袭青丝用简单的玉钗挽了个簪。虽面有急色,却掩不住眉间的怜惜。是呢,四小姐要嫁给当今权倾朝野却作风无情的渝王爷,慕容府上下,有谁不知?有谁不喜?却无人,为小姐怜惜。只是,小姐不愿嫁,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是自家老爷逼出来的结果。谁让小姐倒霉,虽是同三小姐一母所生的亲姊妹,却偏偏受不来老爷的宠爱。
“我不想嫁。”女子转过身,冷冷道。一翻腕,颈边已多了一支簪子,“如果硬要我嫁,那我那所谓的夫君,便只能看到我的尸体!”
那丫鬟怔住了。
这还是平日沉默少言的四小姐吗?
空气顿时凉了十分。
她,慕容阑,西王朝宰相慕容震的四女,家境赫赫,却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她默然。
或许正因她的沉默,在皇上要从慕容家选一女于自己六子时,慕容震首先想到了她。不是不愿与皇家结亲,而是……那皇六子上官渝太过多情。既多情,又何尝不会处处留情?自己的另两女,怎能去赴那炙不见底的火坑?
“辰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府的二公子慕容景疾步过来,催着,“快让小姐上轿,误了时辰,看我如何罚你。”
但他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来。他睁大眼,不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慕容阑。二哥知道你不想嫁,但,皇命难违啊!”慕容景忽地笑了,眸底蕴着不知名的物质,“这样吧。你先嫁去渝王府,到后半夜,二哥再掠你出来。如若上官渝追问,便说你未归府。行么?”
慕容阑迟疑了一下,簪尖触地。火红的嫁衣任由着辰烟替她披上,疏通发丝,一丝一缕地勾起鬓,描了眉。看着镜中自己并不丑恶的面容,她忽地一笑,抬起头,对着辰烟微微颌首,轻声说:“辰烟,如果今晚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将眼泪咽下去。你的四小姐,一切都会承担着的。”
辰烟微微愣住,惊异的瞅着慕容阑,手中的梳子止在半空。许久,她犹豫着,问慕容阑:“小姐,会发生什么?奴婢又会有什么事?”
站在一旁,许久无话的慕容景显然是明白了什么。伸出手,眉眼犀利的指向慕容阑,狠声道:“慕容阑,咱这整个慕容府的命运可都握在你的手上!如果你得罪了满朝谁也得罪不起的渝王爷,你便是连死也不知是死在何时!更别提整个慕容府,如果我们都给你陪了葬,可别怨我在地府里找你的麻烦!”
自己的这个妹妹,是自个儿最为恨着的一个。只是,自己也是说不是为何。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慕容阑太过呆傻,太过沉闷?没有三妹妹的冷傲美艳,她慕容阑平易近人的连府中女婢的活也干了,她难不成是忘了,她好歹也是慕容府的四小姐?她也没有自己同母所生的六妹的聪慧,三妹和六妹,也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她呢?将近十八年的王府生活,也没为慕容府带来过星点荣誉!
想到此,慕容景的眉目间氤氲起煞气,看着一脸讥嘲的慕容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公子放心。”许久,轻悠悠的捏住掉下的发丝,慕容阑转过头,淡淡的看着慕容景,说道,“何必如此担心。反正今个儿出嫁的是我,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一人承担。你又何必,来操这般的心!”
慕容景一时无语,直到辰烟将他拉出门去,才回过神。恨恨地诅骂几句,甩袖离去。
猩红的帷帘折上,又缓缓垂下。慕容阑面无神色地坐进去,回手触到了那点冰凉。
花轿悠悠前行,喧然的热闹,从慕容家,到渝王府,一路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