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已经接近深冬,整个村子都被寒气罩着,田里已经没有活干了,村里的男女整天躲在被窝里。天还没有黑,那狭小乌黑的窗口就传出干男女活的叫喊声,总是被风吹得老远。
老村长总是这个时候出门,经过窗口的时候,老村长就朝里面喊:干吧,用力的干。老村长喊了几十年,村子在他的叫喊中迅速地发展着,从当年的百来号人到今天,老村长已经不能完整地在他的村子里走上一圈。但是有个地方,老村长是每天都必须去的,那是一间破落的旧房子,在村的东头,房子的左右都有几堵低矮的土墙,四周是高高低低的杂草,杂草将唯一通向村里的小路给掩盖着,似乎要将房子与村子完全隔绝。
老村长站在小路旁,问道:煮了吗?
房子的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懒洋洋地答道:吃了。
于是老村长就开始往回走,如果房子里面没有动静的话,老村长就一直等,没有回话,老村长是不会走的。都十几年了,每天都那么简单,但这是似乎成了老村长生活的内容。这几天老村长的眼睛跳得特别厉害,满脑子都是旧房子的情景。十几年前那张雕花大木床,那花花的厚实的大被子在脑海里纠缠不息。
老村长病了,老村长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中是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一张雕花大木床和花花的大被子,老村长壮实的身躯抱着花花的人儿,老村长由主动走向被动。一番痛快淋漓的厮缠后,老村长清醒了过来,抓起裤腰带就夺门而逃。那是个缠绵的晚上,也是个痛苦的夜晚。老村长出来的时候就想自杀。
老村长深陷在那个晚上,没有醒过来。儿子找了好几个医生,医生都摇头,叫儿子办后事。孤屋里的老人等了五天,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向老村长的房子奔去。
儿媳妇问:婶,没米了?
老人话不对题的问:怎么样?
儿子刚买棺木回来,说:婶,爸他没事。
老人听了,转身蹒跚地离去。儿子回到屋里,却吓一跳,老村长犹如枯木般站在门口,风烛般的手指着前方,老村长问道:刚才谁来过?
老村长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儿媳妇叫到跟前,说道:这两天准备一下,我打算将你婶娶过来。儿子和儿媳妇马上透不过气来。
儿媳妇说:爸,你刚醒,先别说话,休息好了再说。
老村长说:你们准备一下吧,我是来真的,后天我就娶你婶过来。
儿子说:爸,你啥都好想,你要吃啥喝啥的,我们给你准备去。,你老搁得下,我们也还得做人呐,婶我们会养着,你走了我们也会养着,可是你总不能让我们叫娘。
老村长没有说话,那神情跟当年村里人以死相胁,阻止他炸村头的石桥,他冷静地点燃炸药时一般。
儿子和儿媳妇紧张起来,马上找村里人去了。
很快,村中的老人就将老村长的院子塞得满满的,老人们朝屋里喊:大哥,当年该娶你不娶,现在这把年纪了,你才说成亲,你是害人家呀!人家图了你半辈子,要她的人没了,儿子也走了,如今要进棺木了,你才说娶,你对得起人家?你对得起老祖宗?大哥还是死了心吧!
儿子和儿媳妇说:爸,我们给你跪下了,你一天不改变主意,我们一天不起来。儿子和儿媳妇说完便跪了下去。
老村长出来了,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像个新郎倌。老村长摇摇晃晃的穿过人群,朝村东头的那间屋子走去。
老村长颤抖着手第二次推开了那扇门,对屋里的老人说:换套好点的衣服,跟我过去吧,其他的别收拾了。老人望着老村长,没有说话,转了个身,就开始换衣服。
儿子跪立的姿势丝毫没有改变,儿子倔强地望着慢慢走进的老村长和老人,儿子朝老人叫道:婶。
老人心中猛地一颤,顿住了。老村长说:进去吧。
儿子跪到半夜,就听到了老村长的声音,老村长说:你怎么就不领我的情,那个晚上已经让我痛苦了大半生,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顺个名,让你往后有人照应,你怎么就要走?
屋里的老人说:够了,我活着也就是为顺这个名,要活的已经活到了,够了。
老村长说:你就不能给我补偿的机会。
心满意足了,老人说。
良久,老村长发出了一声长叹:孽缘呀!竟然使整个村子震动起来,就像老村长当年炸石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