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女人的命

出一个有关抱歉的字。大概是我沉默太久了，唐唐有点不耐烦的在电话那头问道：谁啊，是不是季若？

    我一下就挂掉电话哭了起来，唐唐都记不得我了，只记得其它的女孩子了。

    在新学校里，学习的状态不是很好。在最后的月考，考了倒数，妈在办公室里听着老师讲我学习不上心，跟同学们相处的不好，老是爱打架，有时夜不归宿，表现不积极等等，妈那苍桑的脸上有不可遏制的愤怒。我站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找了一个借口回到了教室。心里恨透了那个老师、我曾经求过他，叫他别把我的在校状况给我的家人讲，他却说：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子，做什么事都把父母瞒住，也不想想，这样下去害的是谁。

    妈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出去，就直接回到家里，那天她很生气，半夜打电话叫我回去。我便从学校的围墙翻了出去。

    （四）

    她坐在沙发上，右手拖着头，我打开门她也没抬一眼看看，想必我让她失望了、我在想她会不会发脾气，或者冲我一阵骂，也或者是打我几下。想着想着，她便起来扯住我的头发按在沙发上，她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读书没意思了？经常背着我们大人和老师去夜店，去和那些混小子们乱搞，我说你为什么要搬去学校，原来是这样，怎么，和自己家的人呆烦了？想离开了？我他妈的就这么让你烦？

    妈揪住我的头发一直没有放手，疼的我眼泪直流，脸搁在沙发连缘上，很疼。她的手不住的擅抖，不停的骂着我。我一直没吭声，她推了我一把，说：你怎么不说话？现在连话都没有要对我说了是吧？

    我挣扎了一下说：你放手，扯的我疼。

    那天妈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也在沙发上坐了一个晚上。

    妈说：我知道你在恨我们。可是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忍在心里，我已猜不透你，你若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那么你去找你爸吧。我累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进了卧室。我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动不了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眼泪一点一滴的流着。早已忘了刚才被妈打后的疼痛。

    我其实谁都没有恨，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心里有着或深或浅的恨意呢？

    唐唐曾经对我说：安安，你真让人猜不透，总觉得你心里有着什么愁或恨的，很少看见你开心的笑过，跟其他的人真不一样。

    （五）

    妈不知道，她和爸在最后一晚吵架的时候，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爸爸说他早就受够了这样的家庭，自己所在的公司破产，没有了资金来源，自己的女人总是一天到晚歇斯底里的疯叫，自己的女儿总是一天到晚的板着面孔，到底是跟有谁有仇？我惹着你们谁了？

    那晚，我就站在他们的门外听了很久。也听到爸爸说他有了其他的女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很久很久才听到妈说：离婚吧，安安交给你带，我带不住她，总觉得她不像个孩子，有时候我看到她都有点害怕。

    爸爸说：我的工作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她马上就高三了，跟着我，我怕她会吃苦。

    那晚我在门外站到他们睡去。后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悄的哭到天亮。父母离婚不算什么，只是我已成了他们的负担。原来他们早就不爱我。

    就像唐唐当初说的一样，其实孩子很可怜，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如果当初出生的时候可以选择的话，那我宁愿永世不降落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悲哀，悲哀到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很多时候我都想抱着一个人好好哭一场，对他们诉说我的难过。可是，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六）

    高二考试的时候，我考的一踏糊涂。妈看着我的试卷，什么都没说，沉默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就在我担心会不会又要挨骂的时候她只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有说什么，脸上仍然不带任何表情，边吃饭边看电视，一句话都不对我讲。我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直到我睡到半夜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一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一直看着天花板，一边想着些事情，直到听到大厅里的哭泣声，便彻底睡不着。

    妈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头在黑暗中哭的很大声，我走到她面前，她慌乱的抬起头，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满脸的泪水。我叫她也没有答应。然后我们都沉默着，我坐到她的旁边，直到天微亮，她才说话。

    她说：原本以为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可是现在看来真他妈的瞎扯，我当年看到你爸和唐唐的妈在床上干那事都没这么难过。当年当着所有的人反对把你带回家时，你爸闹着要离婚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那时候老板要我做他情人，没有同意逼的我和你爸失去了工作，从此再也无法在人才市场上工作后也没有这样难过，可是现在，我却难过的很。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说的话，半天才问她：妈，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妈说：我不是你妈，你的爸妈早就在你2岁那年抛弃你离开了。为了养你，我他妈的失去了所有。你爸不喜欢你，叫我把你扔了，反正都是捡来的。可是我舍不得，医生说我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才不想扔掉你，我怕我这一生没有孩子。只是我错了。错的太幼稚了。当年若是知道你是这副德性，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从臭水沟里捡回来。我这么多年是在自讨苦吃。

    我的脚一下就软了，差点坐在了地上。世界一下子被卷的天昏地暗。就像被捣碎的泥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疼痛占据，一点一点走向毁灭的深渊。

    其实我早知我是被她捡来养大的，8岁那年，妈因为应酬喝醉了酒，回到家里发了一晚的酒疯，对我又吼又骂，骂累了就蹲在卫生间里哭泣，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那时候的我已经多少能够了解的。

    这么多年，爸爸对我的态度亦是不冷不热。还有那些妈偷偷吃的药，我都知道。

    我问妈以前偷偷吃的药是什么？她便冷笑了一声，说：那是打胎的，怕以后有了小孩，你爸对你不好。

    听到这话，我便泪流满面，却无法说什么。

    （七）

    就在我以赎罪的心理对妈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却说：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谢谢什么的，去你爸那里吧，他有责任照顾你，况且离婚之后他说过要给你抚养费的。

    那时候她已经在帮我收拾东西，我从她手中夺过衣服，哭着说：你们都不爱我就明说，不要把我当作一个物品一样，推来推去，你们活的累，我也一样的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大可离开。

    大概是哭的太伤心了，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其实我知道她是个寂寞的女人，有着严重的压抑症。在我年幼的那段时间，她的精神时常恍惚。后来才慢慢开始好转。我想，她现在大概又犯病了。妈在我房间里发现了很多烟盒还有一把刀，还有一些凌乱的化妆品。她突然说了一句：好好活着不行么，非要搞的自己那么累。然后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我说。我突然叫住了她，我说：对不起。如果你累了。我会离开的。

    妈转过身看着我说：离开？你离开了我，你能去哪儿？去你爸那里？你以为他会要你，你等着做梦。你这辈子，还有我这辈子注定都没人爱，没人疼。注定了要一个人过活。好自为之吧，为了你，我付出了一辈子，都已经累了。我想要好好的休息休息。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竟然是最后一次和妈说话。她说她想休息，便去了自己的房间，我以为她是想好好的睡一觉。

    没错，她是睡的很好，好到再也醒不过来了，那空着的安眠药瓶是透明的，她的灵魂被封在里面，再也不肯出来。我捏着瓶子，心里像被一鞭子一鞭子的抽着，再也不能忍了。

    她是恨我的，因为我，她失去了自己的男人，因为我，她失去光明的未来，因为我，她失去了幸福，因为我，她失去了生命。因为我，她也杀死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