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是和我的祖先一起在这个这个村子扎根的。据说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我的祖上在五百年前从外地迁入这个山沟里,两沟之间有一条小河,一起迁来的父子三人在沟西岸修建了一个简易的窑洞,并在门前栽下这棵槐树,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生儿育女。
老槐树太老了,和它一起老的还有那段无法追寻的时光。年代久远的老槐树和发生在它周围的故事已经湮没在民间的记忆里或已随风而逝,但暮年的老槐树和关于它的故事却永远留在了我记忆里。半个世纪过去了,家乡的那棵老槐树是那样的魂牵梦绕。它那深褐色粗壮的树干即使五六个成年人也无法合抱过来,时间老人让老槐树既沧桑又焕发着青春,那高高的树干被时间扭曲的七倒八歪,粗大的树身因雷击烧成了空洞,我们小时候爬树从来没有从树干往上爬过,而是从树洞里扒着上到树稍,我们在树杈上嬉戏,在树杈上睡觉,掏喜鹊窝,玩的天昏地暗,玩的神魂出俏。在家里办了坏事,父亲追着打的时候,第一反映就是老槐树,老槐树成了我们的避风港,也成了避难所,是老槐树让我躲过了一次次劫难,给我的童年带来无比的乐趣。
老槐树枝繁叶茂,巨伞般的树冠撑出一片几百平米的浓荫,它那黑褐色的树皮被岁月的风霜刀剑镌刻出无数纵横交错的深深的皱纹,使整个树身的皮都龟裂着。那岩石般巨大的树根深深地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伸展的四平八稳。“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老槐树象守护神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保护着我们的村庄,保护着我们的村民。古往今来,小村子不知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是故事,小村没有史志,但老槐树却见证了发生在它周围的许多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修的铁路从村东边经过,在村的大河上架起了一座大桥,桥头还修了碉堡,里面住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兵,他们借巡视铁路的机会经常窜到铁路周边的村庄抢粮食,抢牲口,抢猪、抢鸡鸭,只要有一个日本人进村,村里的男女老少就会远远的躲起来,任其抢劫。有一次日本鬼子又到村里抢劫,他们抓鸡的时候,把枪放在一边追赶几只鸡到处乱跑,几个调皮的小孩子悄悄的就把日本鬼子的枪偷跑了。这一下创下了大祸,日本鬼子以为遇到了八路军,纠集了大队人马到我们村里把全村的老百姓集中在老槐树下,让交出八路军,先是让大家说,没有一个人开口,日本鬼子急了,抓住一位老人就是两个耳光,顿时满嘴流血,还掉了两颗门牙。接着又抓住一个青年说他就是八路军游击队,说着就要带走,青年的父亲一看要带走儿子,站出来挡在儿子面前,和鬼子兵拖拽起来,鬼子小队长举枪照住老人的前胸就是一枪,老人当时就断了气。老百姓一看打死了人,一下子把鬼子小队长围在了中间,有人动手厮打鬼子,那个青年人从鬼子手中夺过抢来对准鬼子的前胸就是一枪,结束了那个鬼子的小命。大队日本鬼子架起机枪就是一顿扫射,顿时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四五十人惨遭屠戮,几十家家破人亡。为此事我后来到县档案馆查过县志,但没有记录,然而老槐树却默默地记下了这个血雨腥风的日子。
古朴而愚昧的村民,在经历了生老病死和遭受了天灾人祸禁不住命运的打击时,在久旱无雨和久雨成灾,面对大自然的狂暴肆虐而无能为力时,便在老槐树下设案焚香,烧纸祭祀,磕头跪拜,祈求人生的平安吉祥,祈求年景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老槐树成了人们心中的神灵,于是老槐树上挂满了人们祈求平安的红布,红灯笼,把老槐树装点的色彩斑斓,一派肃穆。“文革”期间,那些发了疯的造反派硬说老槐树是牛鬼蛇神,派人拿着大锯要把老槐树杀掉。当他们锯了没有两寸深,从锯口里就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吓的几个人屁滚尿流的跑了。后来人们推断,锯树时可能正好锯到树洞里的生灵,流出了鲜血,才保住了老槐树免遭厄运。从此后,再没有人敢动老槐树的歪脑筋。
老槐树因为没有受到很好的保护,这几年已经老的出现了好多枯枝,长得也没有以前那样茂盛,树盖比原来小了好多,由于水土流失,老槐树的根系大部分都裸露在外,人们还不时的将根系砍来烧火,老槐树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再不能经受任何的折腾。
老槐树有太多的故事,它是我们的活档案,是它守望者我们的家园,看护着村民的安康,有了老槐树,才有了村庄,老槐树就是村庄,啊!老槐树,你既是故乡的一部以年轮为记事的编年史,又是故乡的守护神。你曾见证了故乡的日出日落,月缺月圆,星隐星现,云卷云舒,惯看了沧桑岁月的更替和和春夏秋天四季的轮回。你曾谛听了故乡的风声、雨声、雷鸣声、露水落地声、庄家拔节声、鸡鸣狗吠声,你谛听了大自然的天籁之声。
你守望着一代一代的村民,像一茬一茬的庄稼,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死死生生永不停息地繁衍着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