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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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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张椅子,坐在窗口,院子里有两个刚请来的和尚,正在念经。从小楼上看下去,和尚光头显得很可笑,但他们的诵经声却是庄严而哀痛的,再加上单调的木鱼声,老太婆和孩子的哭声,更使人听了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空虚。袁紫霞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但现在却似已将近黄昏。

    天色阴暗,仿佛又有雨意。

    青龙会的那三条大汉,也全都搬了张椅子,坐在廓下,看着、等着,脸上的表情已显得有些焦急不耐。

    白玉京和方龙香正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慢慢的走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看别人,但却感觉到有很多眼睛全都在后面盯着他们。

    但等到他们一回头,这些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避开了。

    袁紫霞当然是例外。

    她的眼睛里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情意,就像是千万根柔丝。缠住了白玉京的脚跟。门外风景如画。

    暗褐色的道路,从这里开始婉蜒伸展,穿过翠绿的树林,沿着湛蓝的湖水,伸展向闹市。

    远山在阴瞑的天色中看来,仿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

    这里距离市镇并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已将红尘隔绝在山外。白玉京长长的呼吸着,空气潮湿而甜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喜欢这地方。”方龙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龙香道:“这里通常都不欢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为什么例外。”

    方龙香道:“无论谁只要是住进这里的客人,客人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能反对的。”白玉京道:“若要杀人呢?”

    方龙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谁要杀人,杀的是谁了。”

    白玉京冷冷地道:“这倒真是标准生意人说的话。”

    方龙香道:“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道:“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不让我走的意思,我走出来,也没有人想拦住我。”

    方龙香道:“口恩。”

    白玉京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是为我而来的。”

    方龙香道:“也许。”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次算你运气。”

    方方龙香道:“什么运气?”

    白玉京道:“这次你不必怕我被吃掉,明天一早就走。”

    方龙香道:“今天晚上你”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不想喝你柜子里藏着的女儿红。”方龙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遥视着阴瞑的远山,缓缓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长。”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这么长的一个晚上、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白玉京道:“哦。”方龙香道:“也已足够杀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忽然转过头,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个人来了才肯走?”白玉京道:“那个人是谁?”

    方龙香道:“青龙会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着,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实说,我的确渐渐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了,”方龙香道:“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白玉京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有趣。”方龙香道:“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方龙香道:“有没有人使你改变过主意?”

    白玉京道:“没有。”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我去拿酒,带你的女醉侠下来喝吧。”

    白玉京道:“我还要去换套新衣服。”

    方龙香道:“现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时候,我总喜欢穿新衣服。”

    方龙香目光闪动,道:“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换上套新衣服?”

    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杀的是谁了。”

    袁紫霞坐在床上,抱着棉被,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酒拿上来,就在这屋里喝。”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不对,好酒也拿变淡的。”

    袁紫霞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白玉京道:“这是睡觉的地方。”

    衰紫霞道:“可是楼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没新衣服换,怎么下楼?”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换新衣服,别人也一样会看你。”

    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没有脸红过?”

    白玉京道:“没有。”.他忽然转身,道:“就在楼下等你。”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现在已经脸红了,我脸红的时候,一向不愿被人看见的”袁紫霞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虽不是全新的,但却艳丽如彩霞。她喜欢彩色鲜艳的衣服,喜欢彩色鲜艳的人。白玉京好像就是这种人。

    他骄傲,任性,有时冲动得很像是个孩子,有时卸又深沉得像是条狐狸。她知道这种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要想俘虏他,实在不容易。

    可是她决心要试一试。

    (四)

    这里吃饭的地方并不大,但却很精致。

    桌上是红木的,还镶着云石,墙上挂着适当的书画,架上摆着刚开的花,让人一走进来,就会觉得自己能在这种地方吃饭是种荣幸。所以价钱就算比别的地方贵,也没有人在乎了。

    青龙会的三个人,占据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眼睛还是盯着门。

    他们显然还在等人。

    朱大少的桌子靠近窗户,他已经开始大吃大喝,那黑衣人却还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这位客官用不用饭?”

    “他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

    让人走在前面,等人吃完了再吃,这就是某种人自己选择的命运。

    法事已做完了,那两个和尚居然也在这里吃饭,灯光照着他们的头,亮得就像是葫芦。他们好像刚刮过了头。

    风中隐隐还可以听到那位老太太的哭声,究竟是谁死了?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打破金鱼缸的人还没有露面?他为什么—直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茶不错,酒也是好酒。白玉京换上件宝蓝色的新衣服,喝了几杯酒,似乎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方龙香却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酒喝得很少,菜也吃得不多。

    袁紫霞嫣然道:“你吃起东西,怎么比小姑娘还秀气?”

    方龙香苦笑道:“因为我是自己吃自己的,总难免有些心疼。”

    白玉京道:“我不心疼。”

    他忽然拍手叫了个伙计过来,道:“替我送几样最好的酒菜到后面巷子里去,送给一个戴红樱帽的官差和一个卖藕粉的。”

    方龙香冷冷道:“还有个戴毡帽的呢?”

    白玉京道:“据说他们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得到东西吃。”

    方龙香道:“蜈蚣、壁虎、小蛇。”

    袁紫霞脸色忽然苍白,像是已忍不住要呕吐。

    屋子里每个人好像都在偷偷的看着她,甚至连那两个和尚都不例外。

    他们的嘴吃素,眼睛并不吃素.突听蹄声急响,健马长嘶,就停在门外。青龙会的三个人立刻霍然飞身而起,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方龙香看了白玉京一跟,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白玉京道:“为什么忽然敬我?”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再不敬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你不妨先看看来的是谁,再敬我也不迟。”

    用不着他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门口。

    健马长嘶不绝,已有个人匆匆赶了进来。

    一个青衣劲装的壮汉,满头大汗,大步而入。

    青龙会的三个人看见他,面上又露出失望之色,有两个人已坐了下来。

    来的显然并不是他们的人。

    只见一个人迎了上去,皱眉道:“为什么。”

    别人能听见只有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如耳语。

    刚进来的那个人声音更低,只说了几句话,就又匆匆而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又坐下开始喝酒,脸上的焦躁不安之色却已看不见了。他们等的人虽然没有来,却显然已有了消息。

    是什么消息?朱大少皱起眉,别人的焦躁不安,现在似已到了他脸上。

    两个和尚忽然同时站起,合什道:“贫僧的帐,请记在郭老太太帐上。”出家人专吃四方,当然是一毛不拔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白玉京总觉得这两个和尚看着不像出家人。

    他眼睛里带着深思的表情,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道:“听说你天生有双比狐狸还厉害的眼睛,我想考考你。”

    方龙香道:“考什么?”

    白玉景道:“两件事。”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考吧。”

    白玉京道:“你看刚才那两个和尚,身上少了样什么?”

    袁紫霞正觉得奇怪,这两个和尚五官俱全,又不是残废。怎么会少了样东西?方龙香却连想都没有想,就已脱口道:“香疤。”

    袁紫霞忍不住叹道:“你们的眼睛果然厉害,他们头上好像真的没有香疤。”白玉京道:“连一个都没有。”

    袁紫霞道:“他们.他们难道不是真的和尚?”

    白玉京笑了笑,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何必认真?”

    袁紫霞抿嘴一笑,道:“你几时也变成和尚的?怎么打机锋了?”

    方龙香道:“他不但跟和尚一样会打机锋,而且也会白吃。”

    他不让白玉京开口,又道:“你已考过了一样,还有一样呢?”

    白玉京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青龙会究竟在等谁?”

    方龙香摇摇头。

    白玉京道:“他们在等卫天鹰!”方龙香立刻皱起了眉。道:“卫天鹰?‘魔刀’卫天鹰?”

    白玉京点点头。

    方龙香动容道:“这人岂非已经被仇家逼到东藏扶桑去了?”

    白玉京道:“扶桑不是地狱,去了还可以再回来的。”

    方龙香眉皱得更紧,道:“据说这人不但刀法可怕,而且还学会了扶桑的‘忍术’,他既已人了青龙会,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十二煞’其中之一。”

    白玉京淡淡道:“想必是的.”袁紫霞瞪着眼,道:“什么叫忍术?”

    白玉京道:“忍术就是种专门教你怎么去偷偷摸摸害人的武功,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

    袁紫霞道:“可是我想听。”

    白玉京道:“想听我也不能说。”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也不懂。”

    其实他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懂。

    忍术传自久米仙人,到了幕府德川时,叉经当代的名人“猿飞佐助”和“雾隐才藏”发扬光大,而雄霸扶桑武林。

    这种武功传说虽神秘,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易容,气功,潜水--这些武功的变形而已。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能利用天上地下的各种禽兽器物,来躲避敌人的追踪,其中又分为七派。

    伊贺、甲贺、芥川、根来、那黑、武田、秋叶。

    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这些事白玉京虽然懂,却懒得说,因为说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你若想跟女人解释一件很麻烦的事,那么不是太有耐性,就是太笨。

    方龙香沉思着,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等的是卫天鹰?”

    白玉京道:“刚才他们自己说的。”

    方龙香道:“他们说的话你能听见?”

    白玉京道:“听不见,却看得见。”

    袁紫霞又不懂了,忍不住问道:“说话也能看见?怎么看?”

    白玉京道:“看他们的嘴唇。”

    袁紫霞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白玉京道:“你怕我?”

    袁紫霞道:“嗯。”白玉京道:“你怕我,是不是就应该听我的话?”

    袁紫霞笑了,这句话正是她问过白玉京的,她轻轻笑着道:“你真不是个好人。”朱大少已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在这里吃,吃完了立刻就回去。”

    黑衣人匆匆扒了碗饭,就真的要匆匆赶回去。

    白玉京忽然道:“朋友等一等!”.黑衣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白玉京笑道:“这里的酒不错,为何不过来共饮三杯?”

    黑衣人终于慢慢曲转过身,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目中的悲哀之色却更深邃。他的双拳已握紧,一字字道:“我也很想喝酒,只可惜我家里还有八个人要吃饭。”这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痛之意。”

    白玉京道:“你伯朱大少叫你走?”

    黑衣人的回答更简单:“我怕。”

    白玉京道:“你不想做别的事?”

    黑衣人道:“我只会武功,我本来也是在江湖中混的,但现在他垂下头,黯然道:“我虽已老了,但却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白玉京道:“所以你才跟着朱大少?”

    黑衣人道:“是的。”

    白玉京道:“你跟着他,并不是为他保护他,而是为了要他保护你!”他说的话就和他的目光同样尖锐。

    黑衣人仿佛突然被人迎面掴了一掌,跟跄后退,转身冲了出去。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人的心?”

    白玉京目中也露出了哀痛之色,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因为我本就不是个好人”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这句话,因为就在这时,寂静夜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呼。一种令人血液凝结曲惨呼。呼声好像是从大门外传来的,方龙香一个箭步窜出,铁钩急挥“砰”的,击碎了窗户。

    大门上的灯光,冷清清照着空旷的院落,棺材已被抬进屋里。

    院子里中来没有人,但这时却忽然有个人疯狂般自大门奔入。

    一个和尚。

    冷清清的灯光,照在他没有香疤的光头上。

    没有香疤,却有血!

    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流过他的额角,流过他的眼睛,流入他眼角的皱纹,在夜色灯光下看来,这张脸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他冲入院子,看到窗口的方龙香,跟跄奔过来,指着大门外,像是说什么?他眼睛里充满了惊惧悲愤之色,嘴角不停的抽动,又象有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扯伤了他的嘴角。

    方龙香一掠出窗,沉声道:“是谁?谁下的毒手?”

    这和尚喉咙里格格的响,嘶声道:“青青青”方龙香道:“青什么?”这和尚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四肢突然一阵痉挛,跳起半尺,扑地倒下!方龙香皱着眉,喃喃道:“青什么?青龙?”

    他慢慢的转过头,青龙会的三个人一排站在檐下,神色看来也很吃惊。鲜血慢慢的从头顶流下,渐渐凝固,露出了一点金光闪动,方龙香立刻蹲下去,将他的头摆到灯光照来的一边。

    他立刻看到了一枚金环。

    直径七寸的金环,竞巳完全嵌在头壳里,只留一点边。

    方龙香终于明白这和尚刚才为何那么疯狂,那么恐惧,一枚直径七寸的金环,无论嵌入任何人的头壳里,这人都立刻会变得疯狂的。

    白玉京皱着眉,道:“赤发帮的金环?”

    方龙香点点头,站起来,眼圈盯着对面的第三个门,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杀这和尚?”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去?”

    说话的人是朱大少。

    他显然也被惨呼声惊动,匆匆赶出,正背负着双手,站在灯下。

    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贴在他身后。

    方龙香看着他,淡淡道:“万金堂是几时和赤发帮结下深仇的?”

    朱大少道:“深仇?谁说万金堂跟他们那些红头发的怪物有仇?”

    方龙香道:“金鱼缸是怎么破的?”

    朱大少笑了笑,道:“也许他们跟金鱼有仇你为什么不问他去?”

    方龙香道:“你想要我问他?”

    朱大少道:“随便你。”

    方龙香冷笑着,突然走过去。

    第三个门一直是关着的,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光。

    方龙香没有敲门,门就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耳上的两枚金环在风中“叮叮”的响,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方龙香看着他耳上的金环道:“苗峒主?”

    苗烧天沉着脸,道:“方老板果然好眼力。”

    方龙香道:“刚才”苗烧天道:“刚才我在吃饭,我吃饭的时候从不杀人的。”桌上果然摆着个金盘,盘子里还有半条褪了皮的蛇。

    苗烧天嘴角仿佛还留着血迹。

    方龙香忽然觉得胃部一阵收缩,就好像被条毒蛇缠住。

    苗烧天用眼角瞟着院子里的朱大少,冷冷道:“莫忘记只要是有金子的人,就可以扔金环,只要有手的人,就可以用金环杀人。”

    方龙香点点头,他已不能开口。

    他生怕会呕吐。

    隔壁的屋子里,又有那老太大凄惨的哭声隐隐传了出来。

    苗烧天“砰关上门,又去继续享受他那顿丰富的晚餐。

    青龙会的三个人已退了回去。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好像生怕他会忽然溜走。

    和尚的尸体已僵硬。

    方龙香皱着眉走了过来,道:“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白玉京道:“因为他是个假和尚。”

    方龙香道:“假和尚?为什么有人要杀假和尚?”

    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方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我算的不错,外面一定还有个死和尚。”

    白玉京道:“死的假和尚?”

    (五)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走上小楼。

    她的手冰凉。

    白玉京道:“你冷?”

    衰紫霞道:“不是冷,是怕,这地方忽然会来了这么多可怕的人?”

    白玉京笑了笑,道:“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你而来的。”

    袁紫霞脸色更苍白,道:“为了我?”

    白玉京道:“越可怕的人,越喜欢好看的女人。”

    袁紫霞笑了,展颜道:“你呢?你岂非也是个很可怕的人?”

    白玉京道:“我”他忽然发现袁紫霞的房门是开着的,他记得他们下楼时曾经关上门,而且还留着一盏灯。

    袁紫霞随手带的箱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女人不该让男人看到的东西,散落一地。

    袁紫霞又羞,又急,又害怕,失声道:“有有贼。”

    白玉京的手推开隔壁的窗子,他的屋里更乱。

    袁紫霞不让他再看,已拉着他奔人自己的屋里,先将一些最不能让男人看的东西藏在被里,连耳根都红了。

    白玉京道:“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袁紫霞红着脸,道:“我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让贼偷的。”

    白玉京冷笑道:“来的也许不是贼。”

    袁紫霞道:“不是贼为什么要闯进别人屋里来乱翻东西?”

    白玉京道:“看来他们果然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找你?谁?为什么要找你!白玉京没有回答,走过去推开后窗。阴沉沉的小巷子里,已没有人。

    要饭的、卖藕粉的、戴红樱帽的官差,已全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玉京道:“我出去看看。”

    他刚转身,袁紫霞已冲过来拉住他的手,道:“你千万不要走,我我我死也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可是我”袁紫霞道:“求求你,求求你,现在我真的怕得要命。”

    她的脸苍白如纸,丰满坚实的胸膛起伏不停。

    白玉京看着她,目光渐渐柔和,道:“现在你真的怕得要命?”

    袁紫霞道:“嗯。”白玉京道:“刚才呢?”

    袁紫霞垂下头,道:“刚才刚才我还有点假装的。”

    白玉京道:“为什么要假装?”

    袁紫霞道:“因为我”她苍白的脸又红了,忽然用力捶他的胸,道:“你为什么一定逼着人家说出来?你真不是好人。”

    白玉京道:“我既然不是好人,你还敢让我留在屋子里?”

    袁紫霞的脸更红,道:“我我可以把床给你睡,我睡在地下。

    白玉京道:“我怎么忍心让你睡在地上?”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没关系,只要你肯留下来,什么都没关系。”

    白玉京道:“还是你睡床。”

    袁紫霞道:“不”

    (六)

    袁紫霞睡在床上。

    白玉京也睡在床上。

    他们都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只脱了鞋子,其余的衣服却还穿得整整齐齐的。过了很久,袁紫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白玉京道:“我也没有想到。”

    衰紫霞道:“你·是不是怕有人闯进来?”

    白玉京道:“不完全是。”

    袁紫霞道:“不完全是?”

    白玉京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手。柔声道:“也许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愿意你害怕的时候欺负你,何况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我造成的。”

    袁紫霞瞪着眼,道:“你难道故意叫那些人来吓我?”

    白玉京苦笑道:“那倒不是,但他们却的确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为什么来找你?”

    白玉京道:“因为我身上有样东西,是他们很想要的东西。”

    袁紫霞眼波流功,道:“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为了想要那样东西,才来找你的?”白玉京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袁紫霞道:“假如我也是呢?”

    白玉京道:“那么我就给你。”

    袁紫霞道:“把那样东西给我?”

    白玉京道:“嗯。”袁紫霞道:“那样东西既然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肯给我呢?”

    白玉京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立刻就给你。”

    袁紫霞道:“真的?”’白玉京道:“我现在就给你。”

    他真的已伸手到怀里。

    袁紫霞却忽然翻过身,紧紧的抱住他。

    她全身都充满了感情,柔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她声音哽咽,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白玉京道:“你在哭?”‘袁紫霞点点头,道:“因为我太高兴了。”

    她在白主京脸上,擦干了她自己脸上的眼泪,道“可我也有些话要先告诉你。”白玉京道:“你说,我听。”

    袁紫霞道:“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我母亲要逼我嫁给个有钱的老头子。”这是个很平凡,也很俗的故事。

    可是在这一类的故事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的辛酸眼泪.只要这世上还有贪财的母亲,好色的老头子,这一类的故事就永无都会继续发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点点首饰,现在却已经快全卖光了。”白玉京在听着。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没有攒钱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找个男人。”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通常都一定会想找个男人。

    这种事也是永远不会改变。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养得活我。”

    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

    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苦。

    袁紫霞柔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再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实在是我的运气,我我实在太高兴。”

    她的泪又流下,紧拥着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给你,一辈子不离开你。”

    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袁紫露破涕为笑,道:“你肯带我走?”

    白玉京道:“从今以后,无论我到哪里,都一定带你去。”

    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让白玉京开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怄气,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可以偷偷的走。”

    白主京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道:“我答应你,我绝不再去跟他们争气。”袁紫霞道:“我们现在就走?”

    白玉京叹道:“现在他们只怕还不肯就这样让我们走,但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带你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麻烦我们。”

    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幸福的憧憬。

    她终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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