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些虚荣又何妨

所措。

    语文老师在上完朱自清的散文父亲的背影后，安排每名同学都以父亲为主题写一篇作文。同学们都写了很多，而且也很感人。整整一节课，小徐都只草草写了几个字，他不知道怎么去写每天捧着别人臭鞋当宝的父亲。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写自己的父亲，他愤愤地说，一个修鞋的父亲有什么好写的。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等小徐上高中的时候，父亲突然把修鞋的行囊一股脑儿全卖给了邻村的张大爷。父亲那天显得格外高兴，还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不止一次对儿子说，他不操旧业了，决定去城里做生意。用现在流行的网络语言说，就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好像是有意提醒小徐。

    小徐本来是不打算读高中了，他想一走了之去外地打工，只要不见到父亲的邋遢样就好。突然听到父亲不再修鞋的消息，小徐比中了五百万元大奖还高兴。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去读高中，考一所理想的大学，千万不能学父亲这辈子那个猥琐样。

    在小徐上高中报到那天，父亲怯怯地对他说，儿子，我送送你吧。小徐头也未抬，轻描淡写而毫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不用了。父亲不再做声，默默地为儿子拾掇着每一件行李。在小徐跨上中巴车的那一刻，父亲再次鼓足勇气，扯着儿子的衣角，嗫嚅着说，你从没有一个人出过门，还是我送送你吧。

    小徐强硬地把父亲的手拉开，冷冷地回绝了他，头也不回就上了车。等中巴车缓缓启动走远后，小徐隐隐约约看见父亲蹲在地上凄凉地抹着眼泪。其实，尽管中巴车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父亲仍然朝着中巴车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让小徐欣慰的是，三年的高中生活是快乐的，也是充实的。不仅父亲不再是一个修鞋匠了，而且他的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每当每个月例行回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会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他回来，然后争先恐后地接过他背上的行囊把他迎进家门。母亲总是做最可口的饭菜端在他的手里，父亲也总是讲述着他生意上的趣事，还时时叮嘱他要好好学习。每当这个时候，小徐感觉到心里是最暖的，感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小徐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理想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异地分配到县城一个局级机关当上了公务员，由于工作出色，仕途也青云直上，没几年功夫就成了一名科级干部。突然有一天，小徐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小徐撂下电话，就开车风急火燎地向老家赶去。但遗憾的是，等小徐赶到老家县城医院的时候，父亲因失血过多已经与世长辞了。

    小徐感觉像天塌下一般，像五雷轰顶一般，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等办完父亲的丧事，才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知道了父亲出车祸的真相。那天，小徐初中的语文老师也来了，还带着那本小徐没有写完的作文本。

    语文老师脸上也挂着泪，一字一顿地对小徐说，你知道你父亲为你付出多少吗？见小徐愣在那里，老师接着说，那年，我把你那次写作文时的情况告诉了你的父亲，你父亲便以做生意为名，假装把修鞋工具卖给了张大爷。等他送你上高中报到后，他又从张大爷那里取回了修鞋工具，到临县县城重操旧业做起了修鞋的买卖。每次盘算着你要回家的时候，他就提前收捡行囊回家等你了。

    母亲又接过话头，哽咽着说，你每次回家，你父亲给你讲述生意上的趣事，其实都是他精心编造的，他害怕你生疑看出破绽，影响你的学业。你父亲知道你们工资不高，为了不增加你们小两口的经济负担，这么多年来，你爸一直坚持着在严寒酷暑下修鞋。他说，多挣点可以为你们贴补家用。这次就因为下暴雨，没有来得及收摊，在收摊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轿车撞倒了

    老师和母亲的话，如骨鲠在喉，刺得小徐喘不过气。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这就是他从小的虚荣心酿下的恶果。

    虚荣虽然天生固有，少些虚荣又何妨？人的财富即使再多，地位即使再高，容貌即使再美，如果心不平静，欲望过甚，虚荣心太强，拥有再多的财富、再高的权位、再美的容貌，也未必幸福，也未必快乐。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只有人淡如菊、心静如水，才会拥有一份博大的胸怀，才会拥有一份清澈橙明的美好生活。

    2016年8月7日写于宣恩贡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