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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山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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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之上,遍生杂木。起初是白杨,近山便是松柏和栎树。松柏青翠、栎树黄红,间杂着枯黄的衰草、金黄的野菊,色彩驳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极了一幅绚丽的水粉画。道旁,人工栽植的刺柏一律剪成平头,令人惊讶。

    偶有小溪流迤俪而行,跟随道路转折反复,水流淙淙,像一条蹑尾相随的小蛇,灵动跳脱。

    行至下汤,一个因温泉闻名的小镇,便能看到笼罩在雾气中的石人山了。天色向晚,石人山因了雾气的包裹,愈发显得神秘而又高远。仿佛是一座天上的峰峦,而根则是在虚无缥缈的云海之中。

    过中汤,到上汤,再往前便是尧山镇。几处街市,都是依山势而建,狭长曲折,蜿蜒山中。而街市上的行人并不稠密。民居也多在道旁,偶有几只飞檐从山上林中轻巧地挑出,便是隐藏着一户农家了。这些间杂于红砖楼房之中的老房子,在当地居民眼中,也许是贫穷落后的象征,而在我这个外乡人的眼中,它应该是可供留存的民俗、建筑文化的代言。在许昌地区,我也看到过这种格式的房屋,一律青砖灰瓦,间隙以白灰勾勒,檐角斜飞出去,屋脊上,两侧嵌有龙形的雕饰。有的则是简洁的莲花形状。我注意到,大多规模较大、主体较高的房子上,才会在屋脊正中多设一只双龙戏珠的雕饰;而规模较小的普通民居上,多以简洁(也可以说是简单)的莲花取代复杂的龙形。在小小的屋脊之上,是不是也反映着屋主人的贫富悬殊和社会地位差异呢?

    这些都是一闪念间,车子毕竟是飞快地过去了。途中有一个地名叫“三间房”很有些味道。细询之下,知道它的来历。大概是在多年以前,此地荒凉,仅有三两户居民散居于此,便取名三间房。如今的三间房,楼房平房已经是鳞次栉比了。石人山的开发,也带动了周边的经济发展,这是好事情。

    大概是从中汤开始,看到了一条河。同车的小赵——他是当地人,说是沙河,发源于石人山脚,注入漯河。初冬,枯水期的沙河全无半点气势,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汉子,裸露着肩痛和胸腹,而血管却是干瘪的。但是,从它宽大的河床,以及河床上散布的巨大的石头,可以想见它在雨季时的汹涌和裹挟一切的力量。河床铺满光滑的卵石,它们相互拥挤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温暖彼此。涓涓细流蜿蜒而来,从石缝中穿过,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偶尔,能够看到一条路,很轻捷地打河床穿过,像一枚刺入胸膛的羽箭,嘲笑河流孔武有力的当年。

    不清楚是不是在尧山镇境内,道旁闪过一座渡桥,上书“曙光渡”三字。后来,从字面所承载的时代痕迹推测,它的年代不会太过久远,大约应是在解放后吧,人民迎来了曙光,修建了桥梁,遂勒石为记。而当车子飞速驰过的那一瞬,是来不及细考的。当时,我的脑海中忽然蹦出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中武松大闹飞云浦的场景来。那飞云浦与这曙光渡在桥形上极是相似,又都是横跨溪谷之上。我很奇怪地想到:是否也有一个武松,在这曙光渡上,双臂裂枷,刀劈恶差,惊得飞鸟穿云?

    光线早已昏暗,将视线截断在车窗的玻璃上。而上面所说的这一切景观的细微之处,都是回程时补拾的。但黑夜毕竟并非不可阻挡的力量——当车子转过一道坡,迎面一片光明扑入车窗。这一大片在黑夜中明亮着的水光,便是昭平湖了。在它的雍容博大面前,似乎连黑夜都不敢靠近了。

    昭平湖是一个水库,却非人工修建。因为地貌的关系,形成高峡平湖,承接了雨水和山洪,积聚了面积约40平方公里的湖。而我只是看到了它的局部。我看到水面上遥远处的船只,在风中微微摇晃;有一些树木,也许是没有来得及拔脚逃开,便生在了水中;湖中有一些滩涂,衰草舞风;一些游动的小黑点,却是野鸭子,在微波中轻轻地划向水光黯淡处

    车子在回环往复的山道上疾驶,昭平湖消失在身后。而忽然之间,它又不经意地转到身前来,令人惊喜不已。

    四、雨中登石人山

    当夜宿于石人山中。

    宾馆背依岩壁,泉水滴沥,如串念珠;山风过耳,林木有声。

    晨起推门一望,满山笼罩在烟雨之中,地面、山石、树木尽皆湿了,而岩壁上苍绿的青苔愈发醒目。

    从伴仙居出发,依蜿蜒山径,一路上行。路过一处山货店,店主大声招呼;店外停有几乘滑竿,抬竿人也是极力招徕生意。我们一一婉拒。行不半里,右侧一座山峰上,有一尊怪石,形似轿厢,名为“王母轿”据说,当年48神将大战神牛,王母督战,遗失座轿于此,化为山石。传说毕竟是传说,却使得石人山因之而平添了几分神秘。

    行不几步,有一处平台,设有石凳。凳前有一只巨大的石缸,上书“烟灰缸”旁边配有灭火设施,想来是专为游客中的瘾君子所备。想到这恐怕是天下第一大的烟灰缸了,令人忍俊不禁。于是一一留影。

    雨大路滑,便坐了缆车。我是第一次坐缆车,不免有些紧张,像幼年第一次坐船一样,不敢起立转身。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缆车徐徐攀升,许多树木、山石都在脚下了,而更多的树木山石则迎面扑来。雨雾随山风扑进缆车,湿了脸面、头发,带走体温,连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因为雨的原因,山谷中升腾起浓白的雾气,视界便不甚宽广辽远,不免令人遗憾。但即便如此,视野之内嶙峋的山石、绝壁上生长的苍松,还有一些奇异的树木,仍是不可多得的景致。有几处风景绝佳,惊叹之余,觉得可以留存,便取出相机。而当我举起相机时,缆车已远了,加上雾霭遮挡,那风景早已不见,令人喟叹。大抵,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捕捉和留住吧?

    似乎是在白牛城下了缆车,徒步登山。要说险,石人山的山势当比不得华山;要说奇,比不得黄山;而要说秀,怕是比不得峨眉山。但正如这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一座山也都有不同,都有属于自己的妙处。也许,这种妙处便在登山时的那种被自然氛围所包裹的感觉。

    沿途多树木,石阶高低起伏,每每于平坦处生出陡峭,而于平直中又转折往复,曲径通幽。一忽儿,你在我的脚下,一忽儿,你又在我头顶。初冬时节,气温转冷,似乎是一夜之间,微霜初渡,大多的小灌木都从皮质中浸出一层白霜来,像是裹了白衣白裙,又染了白发白眉。

    在一处转角,看到谷中有大片堆积的乱石,显是昔年山体滑坡所致。而具体是因地壳变动,还是冰川融化下行引起,已是不明。自然之力,总非人所能及,而面对这沧桑巨变之时,我们惟有感叹而已。

    我们注意到,石阶边有一棵奇树。它生于石缝,主干在距地面约两米处呈现断痕,向山谷方向转为直角,又重新生出树干来。很像一个巨大的“厂”字。细观转折断痕处,应是外力所致,大约是山石下落时砸中树干。而它却不屈不挠,重新焕发了生机。生命如此强韧,不由人不心生感动。同行的立功想像颇为奇特,说,如在树下站个人,便是“仄”字了。一笑之后,若有所悟:人生本是个曲折的过程。若能遇外力而只弯不折,便能演绎出平平仄仄的美好人生了。

    说到此,想起一路下来,共发现三棵奇树,这是其一。在牛城口下不远,有一株树自主干半米处分成三枝,笔直向上,长成奇诡的“山”字;而在下山途中,则有一株老槐,先是从石缝中横出,然后以直角转为向上。抛开生命的力量不谈,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足以令人惊叹。

    再行数里,遇上早起登山回来的人。从他们的言谈中,知道距观石人处已不远了。“摸摸石人脚(变音),能活一百多。”如今,因了雨雾阻隔,不能一睹石人奇姿,却终是站在石人脚下了。想那长年奔走在山中的人,多是高寿,应了“生命在于运动”之说,而关于摸石人脚可延年益寿的传说,也就有理有据了。

    四周一片迷雾,惟脚下石阶可循。一路过银线瀑、南观景台、报晓峰、鬼门关、直奔玉皇顶。过了飞云谷,再经揽胜台,便是玉皇顶了。离开石阶,沿二十米泥泞小径上行,便是一处平台,立有一块三棱石碑,分指三个方向:洛阳、平顶山、南阳。俗话所说的“一屁股坐三县”便是指的此处——洛阳栾川、平顶山鲁山、南阳南召。

    我第一个冲上山顶。乱石之中,立有一块石碑,上书“玉皇极顶”四个鲜红的大字,下有一行小书:2153。1m。

    在极顶处,山风凛冽起来,仿佛一振双臂,便能凌空而翔;而脚下不过丈许之地,三面皆是峭壁,令人望而生畏。可惜是在雨天,纵使极目四望,也难以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

    从玉皇顶折往东北,路过“官道”据说,入仕之人,若能在上面走一走,便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我们同行十数人,也有在仕之人,大家却都对此一笑了之。

    行不很远,便是一处绝险所在——青龙背。青龙背长约三二十米,顶上宽约一米,最窄处不过半米,凿以脚窝;两侧皆是峭壁,以铁栏护住。因是雨天,山谷为云雾笼住,不知深浅,行走起来就不十分恐惧,却也是两股战战。在青龙背上立稳,扶住铁栏,如在九霄之上、云雾之中,身心俱空、宠辱皆忘。于是想到,最佳风景,总在奇险处,人生也是如此。

    过了青龙背,便是绝壁。在绝壁上开凿了孔洞,打进钢柱,再焊上铁梯,就有了路。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人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路总归是因人而生。即便是在绝壁,有了人的参与,不也有了路么?如此说来,在生活中,本没有什么逆境是不可改变的。

    泽恩寺以下,有一处供游人休憩的平台。我步子快,先抵此处。坐下来,山中空寂,阒无人声,能真切地听到风从远处过来,掠过树梢,再向远处去。这种体会,是平常所没有的。风,原来也是有质有形的呢。恰巧泽恩寺的钟声响起,在空谷中回荡不息,一时间,恍有离世出尘之感。

    录于200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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