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是受用非浅的。透过文字的刻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一个呀呀的女童,立在抽大烟的父亲面前背诵古文的情景,那时,在年幼的心灵里,该有着怎样的惶恐不安呵。
童年的张,有过幸福安逸的岁月,只不过这种安逸在日后的动荡里,显得短暂而珍贵。家庭,终究是破裂了。一个刚刚懵懂着知晓人事的孩子,就在这样谨小慎微的环境里苟活着。就像我们今天所知道的那样,一个人童年的风景,深远的影响着他(她)今后一生的命运。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家庭的变故和童年的阴霾,也成就了张在文字和艺术欣赏上独到纤敏的眼光。
我想,写字的人,如果没有了敏感,没有对了现实世界里细微变化的微妙体悟,是失去了底蕴的噪音,偶或的感触,也会如同自来水一样泄散无痕,从这个意义上说,天赋,不过是蕴育苦难并且细心封陈的载体罢了。
有时候,我猜测着张在写这篇文字的心情,这很重要,因为这是文字的灵魂。我想,唯有一个抛却了爱与恨的人,写字的时候才能充满一种动人的温性。笔下的姨奶奶或许真的凶悍恶毒,或许真的庸俗精明,但当她因为自己的某种心态偶尔疼了张的时候,她一样用了感激的笔触去触摸那个鲜活的人。谈不上如何的爱,也没有了任何的恨。只是用一颗虔诚的心,细细描摹一个人的模样,优劣好歹,任由看文字的人去评说。这样的文字,是脱离一己私欲的珠玑。
和父亲一样,后来的继母也吸食鸦片,脾气暴栗乖佞,无疑这对内心纤敏的张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在碎裂的家庭里既然没了怜惜,也就失去了温暖,像一个孤零零的哀鸿般在上海旧时的天空里单飞。
终究是不得见容于这样别人的家庭了,张内心感觉了败落枯寂的况味,加之后母粗暴和父亲的殴辱,张的内心,对家而言已经冷成了死灰。于是有了她自己所说的逃遁,在没有精神宽容的空间里,这颗纤敏的心灵感觉不到一点家庭温暖,物质同时也就失去了意义。
母亲的收容,最后还是给了张寂寞孤独的心以一点点宽慰,但是好景不长,母亲也先后离她远去了,只不过,这样的疏离,是张自己的主张,当然,这依然有些残忍,用她自己的原话说就是--"下一代的人,心真狠呀!"。可是悄悄的背过身,"眼泪来了,在寒风中大声抽噎着,哭给自己看。"
张的笔触,描绘过很多的女人,似乎对于女人的命运,有着格外的偏爱,或许,这原本是因为自身性别的原因罢,但是我知道,这显然是不够准确的。对人物而言,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不过是透视乱世的一个棱镜,只不过特别的是,张对女人细致入微的观察更有利于洞穿这浮华的俗世罢了。无疑,她是成功的。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张关于童年的一场沉重痢疾的心理描写,非常棒。人在体质虚弱的时候,肉身的无力恰好成全了思维的狂奔。然而这样的思考和敏感依然是微弱的,微弱不是不能感知,恰恰相反,微弱的意义在于可以感受一切平素健康状态下无法感知的声、光、色。灰色秋天里落寞的牌楼和牌楼下寂寥的石菩萨,还有楼地板上或细弱或粗暴的脚步声,无一不入耳。铁门的开启之间,逃离萌生了,那是关于自由和空气的向往。写道这里,没缘由的想起另外一个女人,三毛,也一样有过脱逃的事迹,只不过,二者有着天壤之别,个中原因,有着时代的痕迹,也有着家庭氛围的区别,但我想,最主要的是,三毛是三毛,张爱玲是张爱玲。这,是两个本质完全不同的女人。
在父亲扬言要用手枪打死她的时候,张想起了beverley nichols关于疏狂人的一句诗句:"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若干年后,她逃离了那个幽闭的小房间,却被命运注定了,要被月亮光囚禁一辈子,在文字的围城里,说着那些乱世里的人和事,完全由不了自己。
夜里,我这京华无梦的夜里,并不曾有了任何的月亮光,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用清泪幻化成凄凉的文字,说一些被遗忘很久的上海旧事,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恹恹的,如安静的躺在月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