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德

    我与杭州中医院前身—广兴医院接触，缘于当年一起在树范中学（杭九中前身）初中同学，现在已任桐庐中医院桐君药祖国医馆名誉馆长的名中医许子春的交往。

    我们虽然同姓同级，但不在一个班，他文静内向，我好动不安份，同窗三年，两人基本上没有开过口。想不到毕业十余年后的一天黄昏，我急火流星地去敲他家的门，还下着大雨。他家住在广兴巷，距广兴医院后门不远，记得是个老式墙门。我“嘭嘭”直捶大门，大声叫嚷，里面出来个清秀矍铄两鬓苍白的老先生，和谒地问，找谁？我语塞了，万万想不到自己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父亲、名中医许仲凡相遇，且知我正是来求于许老先生帮助的，这也太莽撞和狼狈了。

    “我找同学许子春。”

    “春儿不在，你是否有急事？来，到里面坐，慢慢说。”

    我那能进去，拘谨结巴着说明来意：单位女同事王会计突发重病送广兴医院急症室，由于床位紧，怕上了年纪太虚弱出意外，想通过同学央求先生帮助的，让她住进去

    许仲凡与名医叶熙春、史沛堂、张硕甫、潘石侯等一起创办广兴医院，主持内科，更擅长妇科。医院只有十多张床，我对自己的提出的要求也感到太强人所难了！

    许老先生没有回答，而是返回屋里，拿了把伞，趟着路面石板泛起的水泡大步前走，当拐进医院后门，我才发现，老人竟穿着双居家的布鞋，灯光映着一个个湿淋淋的印痕在木地板上洇散

    急症室是在老式民房的一个前厅里。在我印象中，整个医院其实就是一栋大民宅，主人不知是何人，因为临庆春街的房屋曾作过贷栈，现经过简单装修，旧有的窗、椽、檩、檐都在，隔成大小房间，虽然陈旧，但很是整洁。王会计就躺在急症病床上，在痛苦呻房屋着，她面色苍白，额上沁满密密细汗。许老先生挽起袖子搭了脉像，看了舌苔，撂开被单轻抚肿胀的腹部，又翻了值班医生的病案。良久，许老先生向我招手到外面廊下，问：“拖得怎么迟才来就诊？”

    我说：“平时她经常讲胃疼倒杯热开水敷敷，患什么重病？”

    “是宫瘿，已经晚了，扩散了。“瘿！？”我不懂，子春来了他解释就是癌。

    次日一早，我再次赶到，子春在他父亲的诊治室内见面摇手，我听见他父亲的声音，带着不满口吻说话硬朗：“我只知道是病人，什么阶级异已分子家属，有空床就要安排。”不一会进来，脸上还有余愠，开单交我去办手续了。

    王会计住院几日不好的消息时时传来，这天也临傍晚，我和几个女同事赶到医院，见许老先生和蔼地端坐在王会计病床头，王会计精神特别好，面向老先生在喁喁私语。子春见我，拉到天井里悄悄说：“回光泛照。”女同事忍不住要哭，被我阻止，眼圈都憋得痛红痛红的。良久，许老先生出来，吩咐我们：“她是个娴淑女人，以前是数学老师，过得不容易，人都应该获得尊重，让她体面离开吧。”女同事压制悲哀，匆忙拿来干净的衣衫，给已经陷入昏迷的王会计替换，还洗涤抹身，梳了个光涓的头。渐渐地，我看见王会计平静地阖眼，脸上竟有少有的红晕，是天井上空绚丽的晚霞透过窗棂映照的。

    此时护工来了，把白床单徐徐覆上，许老先生和儿子俩人都俯身鞠躬向逝者告别，一直到王会计的尸体移开。在整个院里送往太平间途中，凡相遇的医生护士勤杂工等都敛目低首站立默送。

    我陡然理解了什么是医者仁德、什么叫大爱无疆！

    如今的市中医院已经是楼宇成群，设备齐全，绿荫花径，名医云集。我每每经过，眼前都会浮现当年的情景，也常常步入，欣喜地看到忙碌的医护工作者，在他们热情亲切的面庞中，传承着上一代老中医仁德和大爱的精神，无亏为全国示范的中医院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