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百合

sp;   她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你打算写什么题材，要不要我帮忙？

    我真的回答不上来她这个问题。写什么题材？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可是我忘记了，怎么也记不起来。甚至连结局都已经有了。我真这么健忘？

    我将目光移到何涛身上。他已经睡熟了。艾凌坐在床边，拨开挡在他眼前的头发，你看他睡觉都在笑，多像一个小孩儿，她说，如果永远这样该多好

    三、为她唱歌

    我和艾凌到医院去看望爷爷，他生病了。何涛暂时由艾凌的朋友照料一下。爷爷对何涛杳无音讯，又来向我询问，我只能告诉他何涛去了国外进修，需要半年才能回来。

    可是爷爷并不十分相信我，半信伴疑，说就算去国外进修，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不能一声不吭地走，我是他爷爷！

    我只好为此找出推脱的理由。这次去国外进修是绝好的机会，而且名额有限，公司又催得紧，所以没有来得急告诉您，我是这样说的。

    但是爷爷还是很生气，终于引起了老病根儿。虽然病得并不是十分严重，可是苦于没有人照顾。

    我和艾凌看到爷爷时，他依然颓丧着脸，十分不悦，手背上插着输液管，但是病容已基本消退。

    你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干吗，爷爷从来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这儿没有你要看的人，你们走吧，走，说罢就把头别了过去。

    我料想到爷爷会生气，可是没想到现在竟像一个小孩子在赌气一样。

    我坐到床边说，爷爷，我知道是我们不好，应该及时告诉您。可是何涛也不想这样。他现在人在国外，一定也很想见您，可是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您不要再生气了，何涛会很担心的，您也不想这样吧？我感觉是在哄一个小孩入眠。但是我知道这会有用。

    过了一会儿爷爷又将脸转了回来，说，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我知道你们很忙。王韩啊，如果你能联系上何涛，就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他还好

    哎，我应了一声，心里如有五味的瓶子，满不是滋味。

    这位姑娘是谁？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爷爷看着艾凌说，王韩是你带来的？

    我叫艾凌，她说。

    爷爷一直盯者艾凌，让人很不自在，然后喃喃自语说，如果何涛能像你一样出息就好了

    艾凌几乎每天都来。我实在抽不出空来更好地照顾何涛。为了方便，我给她配了一把钥匙，可以随时自由出入这里。

    我这些天一直在外奔波，寻找小说可用的素材，家里基本都由艾凌打理。我有时甚至几天都不能回来一趟，幸好何涛复诊的频率有所缩减。

    我回到家时，屋里已经焕然一新，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从来不记得这间房子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整洁过。这些都是艾凌的杰作。

    我已经疲惫不堪，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艾凌坐到旁边说，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我勉强地摇摇头。我感觉我这颗脑袋就像死了一样，我说，什么也写不出来，没有任何灵感。我看我并不适合当写手，只是梦而已。

    你不要贬低自己，不可以自暴自弃，艾凌说，谁都会遇到挫折。只要过去就会好的。或许你应该好好地歇一歇，什么都不要想，这些天你实在太累了。

    也许吧，我说，也许我真应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天昏昏沉沉的，早晨起来就这样，已经有几天了。艾凌说今天会回来，所以我一直站在窗前等。

    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只是对我说有些事情要去办，离开这里几天。我没有多问，不想让她觉得我在束缚她。任她去吧，我想。

    天空开始下起雨来，丝丝的雨幕映衬着朦胧的街，人影不时在远处的视线里晃动。

    何涛醒了，不停的蠕动着嘴。他要喝水。我从窗边过来轻轻扶起他，将旁边的一整杯水都喂他喝下了。每次都是这样，醒来就要喝水。这是从他未出车祸之前就有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门铃响了。我很奇怪谁会来敲我的门，以前是艾凌，她会敲。可是现在她有钥匙，大门随时都在向她敞开，对于她来说这个家没有秘密可言，无须向她隐瞒什么，也就不用门来束缚她。那么，究竟是谁呢？

    我想着，蹒跚地打开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我一直做一个叫魂牵梦萦的梦。艾凌，真的是她站在我面前，身上湿漉漉的，还拖着她的行李箱。

    我没带钥匙，她说，看着我傻乎乎的样子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这样笑，是灿烂地发自内心虔诚地笑，双眸中盈盈闪着晶光。

    我没有地方去了，她又说，我的房子被房东租给了别人，我交不起房租。我只能来找你。我什么也没有了，她忧虑重重，你能让我住下吗？

    我当然愿意，你住多久都可以，我说。

    雨水渗透了她的行李箱，里面的物品全都湿了，只能让她换上我的衣服。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松，有点街头舞者的感觉。

    我一直想知道她这些天去了哪里，但是我没敢问出口，害怕惹怒了她。虽然她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她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没等我发问就主动说了。

    我这些天一直在南方，她说，我去了许诺的老家，一直呆在那里。

    听到许诺的名字我心头一紧，手抽搐了一下。虽然他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并没有见过他，但是仍对他怀有敬畏。

    我一直对许诺的死深感内疚，她又说，为此我自责了三年，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过去的事就让它成为历史吧，但是明天还有崭新的未来，这是许诺经常说的。

    我想我现在可以敞开心扉了。

    何涛的病情明显有了好转，医生说他有很大的希望可以恢复。只要精心照顾，他会好起来，医生对我们诚然地微笑。

    有了医生这样的承诺，我和艾凌的心情舒畅多了，欣慰地相视而笑。这也坚定了我们的信心，对我们是一种鼓舞。或许，对他这样照顾还因为对他的一种负罪感？

    总之，这是美好的一天，我们有理由值得高兴。

    我和艾凌推着何涛漫步向回走着。万里无云。和风拂起树叶沙沙作响，拂起她诱人的衣襟与黑发。她欢快得像只麻雀。

    何涛坐在轮椅上一直望着商店的橱柜，是一家琴行。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一把缺角的民谣吉他。虽然他有时会表现得放荡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遇到正事时还会竭力去办好。

    还有一点，他会弹吉他。他在大学时学的，只是为了追求一个女孩，不过没几天就把琴扔到一边。那个女孩拒绝了他。但是他的音乐造诣很高，或者说是悟性，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有鼻子有眼，像那么回事，可是那只是装装门面罢了。

    我懂得何涛的意思，推他进了琴行，买了那把吉他。他一直用手拨着琴弦，没有任何曲调可言。不过他一直痴痴地望着艾凌。

    我明白他。虽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对吉他却仍有意识作用。如果他现在仍是健康的人，他一定会对艾凌唱歌。这是毋庸质疑的。

    四、红百合

    两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一条噩耗，是爷爷的死讯。我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有人造谣，还把那个报丧的人赶了出去。爷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前些天我去看望他时还很好的。难道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容易被终结？

    现在我知道，人的生命的确十分脆弱。

    爷爷死于脑溢血，心脏也不是很好。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医生惋惜的说，可是老人家的岁数大了，经不起太大的刺激。

    我一直不明白医生的话，后来才恍然大悟。爷爷突发病是因为何涛，心里承受不了。邻居告诉我那天爷爷看到了何涛。医生竭力挽留着爷爷的生命，但是他已为自己划上了一个句点。

    何涛是爷爷惟一的亲人，可是他现在这样，只有我来操办丧事。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爷爷。我来到这座城市无亲无故的，一直得爷爷地照顾，才感到些温暖。

    出殡那天下起雨来。并不是那种倾盆大雨，只是丝丝的雨幕。何涛没有去，艾凌也要照顾他。我一个人蹒跚地支撑着。想起爷爷对我说过的朦胧的话语。我记不清了。

    何涛一直拽着艾凌的手，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有时还会痴痴地傻笑。难道他真的会这样一辈子，忘记所有的亲人、朋友？我从未设想过，也不愿想象。

    死去的人就让他得以安息吧。但是活着的人依然有未来，还要继续工作，追求自己的目标。

    艾凌帮我联系了一家杂志社要我发表小说，但是被我断然拒绝了。小说虽然已经完成，还算可以，再加上艾凌的资力推荐出去，发表还是可以的。但是我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没有感觉，可是我又找不出原因。只是一种直觉。

    为此，艾凌十分不满意我的态度，对我大发雷霆。着是我第一次看她发这么大火。而且她还哭了，虽然没有在我面前，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

    她为何对我发那么大火，我一直没有弄清楚。不过，她真的生气了，夺门而出。我并没有追出去。我的心情也极差，委靡地走出门。

    艾凌，我惊恐的打电话给她，何涛不知去了哪里，他丢了！

    什么？！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几乎在咆哮地说，你是怎么照顾他的，我马上就过去。

    或许我是这世上最不称职的朋友，居然把何涛弄丢了！我知道他的病没有痊愈，就应该知道他需要人照顾，会有危险，为什么当时我将他完全忘记了？还有——他可以活动？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心里忐忑不安地乱跳。我必须得把何涛找回来，否则太对不起他了，爷爷也不会原谅我。我在房间里踱着碎步，终于等不了了。

    我跑到街上，像一个疯子到处漫天寻找他，呼喊着他的名字，如大海捞针一样艰难。我不懈地努力着，跑到以前他常去的地方，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十分后悔，但为时以晚，过多的言辞也是无益。

    我蹒跚地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感到迷茫。我半眯着眼睛，天花板变得模糊起来，渐渐暗了下来。

    王韩，我知道你喜欢艾凌。自从你第一次看到她时你就喜欢上她了，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艾凌也是喜欢你的。你不用再自责了，我的病早就好了，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我是自己要走的。艾凌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让我成为你们的障碍。现在，我要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保重。

    我听着何涛给我的留言，惆怅地哽咽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愣了几秒钟。何涛走了，不知去了何方，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唯一带走的就是那把民谣吉他，为了留作纪念吧。

    艾凌穿着那件齐膝的白色裙子，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向我招手。她说过她喜欢百合花，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美丽，还有它的幽雅脱俗。

    她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在路对面喊着我的名字，王韩，王韩。

    我朝她摆摆手，也随着笑着。她不停地摇着手臂，欢快地笑着。

    她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只麻雀，永远站在树枝间跳跃，不识人间烟火一样，不知道悲苦。她向我跑过来，一辆汽车戛然而止，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百合花散落了一地，变成了刺眼的鲜红，乍眼看去就像一团火，能够融化人心的火。

    我记起小说最初的灵感了。看着那些红色的百合花，鲜红鲜红的，刺痛了我的眼睛。终于，我记起来了。现在我知道那篇小说欠缺什么了，为什么我一直对它不满意。

    终于，我在小说前面敲上了它的名字，红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