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寂寂玉兰轻敛,潇潇风过,寄语轻寒。
脉脉香怜。
舞尽叶落蹁跹。
轻雨初歇,触眼处,一径烟柳万丝垂,满院玉兰百般羞。雨后的玉兰,借得梨魂三分白,犹觉清幽潋滟,满树满树傲然地绽放着满院子氤氲的玉兰香气里,雾气迷漫中,单纯地映着一树花朵的呼喊,美丽得让人不敢呼吸。一个季节在玉兰花烂漫舒展的指尖上漫过天空,靠近,宛如一曲旋律的拥抱。
春天,似乎真的近了。只有这时,畹汀这才确信,和春天已渐渐互相接纳,那些在冬季里捂得太久的心情,也该在玉兰花明亮的注视里抖落灰尘,换作轻舞的笑意了吧?
“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他自己。”可是,畹汀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每一朵花都是一只蝴蝶的魂,回来寻找自己。而这满满一树的玉兰花呵,该是多少只蝴蝶的魂?而每一只蝴蝶都有玉样的魂吧。在前世前前世,该有多少只玉蝴蝶曾四处翩跹?
畹汀就这样呆呆的想着,静静的望着那些玉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是今世前生。
一头飘逸的长发如瀑布如丝绸,滑过乳白色的风衣,暗绿典雅的纱巾偶尔拂过树枝。单薄苗条的身影倒影在旁边的荷花池了。远望,如,一株亭亭净植的玉兰。
那种妩媚柔和宁静的景色好象是在诗里画里、也许是在幻境梦中晃觉见过。有檀香袅袅,古韵声声,月落乌啼霜满天。
“兰。雨霁熙光舞弩弓。归何处?天地一花丛。”痴痴的望着这积蓄了一个冬的美在如此恣意奔放,畹汀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汀,你又在吟诗了。小心,那些花儿,都被你的诗呀词呀什么的,给酸掉了。”若冰一把抓过畹汀手中的手抄笔记本。“嘿,让我看看,我们的小清照,又填了什么‘腹’,织了几只‘鸡’”
自那次,若冰看见畹汀上课的时候,在本子上填“九张机”之后,若冰就总忘不了随时揶揄畹汀。
“臭冰儿,你又在笑话我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畹汀故作打冰状,眼里却充满了笑意。
这个冰儿,名叫若冰,其实该叫如火才对。性格开朗又大方,虽然长得细眉细眼,看起来很秀气,可是一说话,就完全背叛了她看似温柔的外表。尤其那飞扬的短发让她看起来既可爱又调皮。即便是一个芝麻大小的事,可是在若冰的嘴里讲出来,就变得既好玩又好笑。往往逗得畹汀笑得直不起腰了。每次,畹汀都说,坏冰儿,我看,你非得在那一天把我的肠子给笑断,你才罢休。若冰则总调皮的眨眨她小小的灵气备致的眼睛,汀,你不知,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其实,畹汀从来就知道自己是好看的。总有人夸她柔顺如绸缎般及腰的长发,肤雪如凝脂,纤细苗条的身材,鹅蛋脸上如烟似梦般的神情。只是,再美又如何?如同月圆月缺,不过都是存在这世上的一种形式。明亮所有的风景与事物后,最终,都会归于寂静归于黑暗归于尘归于土。就像母亲,曾经那么美丽聪慧的母亲,还未开始真正幸福,就已经消弭于尘世。而,自己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财富,却被另一个女人安然享用。而那个女人只须用一双狐狸一样妖媚的眼睛,就将父亲汪进了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畹汀从来不忍去想。她也不愿去想。只想,日子就这样安然。那个有着上千万家财的家,现在于她,不过一个冰冷的箱子。箱子里,五颜六色的,全是过去岁月里涂抹后的痕迹。凌乱,不安。
“喂,汀,汀,你又发呆了。唉,简直没办法跟你说话。你的思想不是坐火箭就是坐飞船。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若冰用手在畹汀的眼前晃了晃。见没反应,一番噼里啪啦后,一把抓住畹汀。走,我们去“听风林”听音乐看书喝茶。
“听风林”是她们两个给s大学校园背后那一片枫叶林取的别名。她们最喜欢坐在石头上,或者层层的落叶上,闭上眼睛。静静的听风。听风,吹落枫叶,吹熄喧嚣,然后穿过彼此的掌心,书写出洁白的音符,宁静而温暖,脆弱而柔韧。
爱情于她们,遥远而陌生。虽然,也有不同的男生,换着花样,献着殷勤。甚至,守在宿舍门口,痴情着不肯离去。但,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闯进她们用友情垒就的厚实坚固的城堡。情书、鲜花、水果都成了她们宿舍的公共财产。可怜那个美丽的碧玉般的陶瓷花盆,还被当做装爪子的器皿。
有时候,她们也会探讨一下爱情。最后,总结出,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爱情,爱情不过都是虚幻而缥缈的泡泡。看起来美丽,可最容易破的,还是它。并非所有恋爱中的人都是相爱的,相爱中的两个人也不一定清楚的了解到,什么才叫爱情。不论谈过多少次的恋爱,或听过再多的爱情故事,还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应该就是爱情吧。爱情永远不如友情来得厚实而珍贵。看太多的小说,畹汀对爱情似乎已经绝缘了。而若冰,则是没心没肺的,也从不在乎爱情。她有太多值得她忙碌的事情了。
畹汀常说,冰儿,你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若冰则说,汀,你是世上快绝种的善良而美丽的人儿。
然后,彼此,就会噗哧一声笑出来。那些话儿,多象夏天的风铃,一直叮叮咚咚,挂在屋檐的空白记忆里。
日子如水逝去。轻寒翦翦,微风绵绵,雪花飘飘,冬日特有的风情在浓雾中迷失了。在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那个总是多愁善感的畹汀,眼里眉梢都渐渐的柔和起来,整个人象沐浴了一层阳光。如同最初的春天,像一幅淡色彩的国画。或者是水彩吧。清新,明亮。
二
犹惦,当时月璨,露浓风懒,醉卧花间。
遍数芳华,满斟绿醑共言欢。
无可奈何花落去。是时间遗忘了落花流水?还是人在遗忘时间?或许说,是在时间中将自己遗忘?很多时候,畹汀总是很迷惘。她总觉得自己是渐渐脱离枝头的一粒玉蝴蝶。是的,她宁愿用一粒来形容。跌跌荡荡,以一种飘忽的姿势,渐渐脱离生命的壁垒。却又不知归向何处。是在等待另一个生命的轮回?还是在一个静静的角落,等等时间的腐朽?望着窗外那些安静的玉兰花树。畹汀总是有片刻虚无的感觉。
她的思想在恍惚里华灯走马,意念中日月忽忽。一个冷不丁,若冰用手肘戳了戳她,汀,你又在干嘛?来新同学了。
这是大学二年级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一切应该都是新的。可是一切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淡淡的思绪,淡淡惆怅。天空没有记忆似的明净。偶尔有一只轻快的鸟掠过,翅膀扇动着微弱的气息。仿若云的呼吸,也若风摇响的铃声。然后被人合掌捧在手心。唉!就是如此,畹汀的思想老是出轨,如同光与影的交变,瞬息万变。直到被辅导员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敲响,身材高大的他正领着几人进来,说,这是专生本的几位同学,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要互相关照。畹汀才真正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将视线转了过去。突然,心里一震。那道目光,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呵。就象一株旷久忧伤的树,用尽了所有的年华来成长,最后发现,梦想中的伙伴就在对面。他曾在你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自顾自的成长,可是,突然间,他就那么郁郁葱葱。而那目光,穿越时空错落的空白日子,如一把剑,狠狠的往畹汀心里刻了一道痕。剑。剑。那人的名字,正是叫剑。尖锐,刚烈,孤独,寂寞。眉宇间透着浓浓的忧郁。那种忧郁似乎要淌下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前去抹平他的忧郁。
畹汀的心徒地慌了一下。还没等剑的视线完全触碰,就慌乱地低下了头。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从来畹汀都孤傲着,她如一朵落入凡尘的莲,破水而出的圣洁孤傲,让很多钦慕者失去了追求的勇气。也有偶尔的勇者不甘心,不过,写的情书全是若冰帮着撕开的。一见钟情于她是一件可笑的事。不过,是文学中的添油加醋罢了。她一直认为。可是,在那瞬间,畹汀真的有丝恍惚了。心如绒绒的浅粉,象三月,碧色枝头楚楚展开笑颜的单瓣的玉兰花,那样一种恣然的天真娇羞,和潺潺的姿态。
更没想到,剑会直直地走来,就坐在畹汀与若冰的后面。一个上午,畹汀都在慌乱中度过。只听得若冰俏皮在和他打招呼。若冰灿烂的笑容,如同一朵刚刚完全盛开的玫瑰,水嫩、娇艳、明媚,一下就溶化了有些僵硬的空气。很快的,他们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这就是若冰的魅力,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这样的明媚。就象人都喜欢清风、喜欢朗月、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一样的自然。她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很容易的就能吸引住所有的目光。她总是有那么多好玩的事,一件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从若冰的嘴里说出来就可以让人笑得人仰马翻。畹汀也是这样被若比吸引住的吧?呆在若冰的身边,就象呆在快乐身边一样。所有的事都会变得简单美丽愉悦起来。剑轻漾着笑意迎合着若冰的笑话。气氛酝酿的刚刚好。剑的忧郁,一下就去得无影。这,只有若冰能做到啊。能将冰山融化的,许,也只有若冰了。畹汀心里,一下就轻松起来。听到忧郁哐当掉地的声音,真好。于是,慢慢的,听到好玩处,畹汀也会忍不住笑。那笑,如一朵花,缓缓打开。一点一滴,将幽静,将孤傲,将灵气,慢慢凝成水晶,瞬间却折射出眩目的光芒。
从此,三人似乎很快熟稔起来。其实,熟稔的,依然是若冰与畹汀,若冰与剑。若冰就象一个桥梁。将畹汀与剑的孤寂,慢慢打通。若冰,她是开心果啊。剑这样说,畹汀也这样说。每一次上课,上自习的时候,剑总坐在她们身后。似乎无意也似乎有意。上完课,三个人会很自然的就一块儿去食堂打饭,有时,也会去操场旁边的石制的乒乓台打乒乓。剑总是很诧异,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畹汀在打乒乓的时候,竟然是活力四射,完全变了个人,似乎,全身的细胞都调动起来了。紧抿的双唇,如同含苞的花蕾,袅袅着寂寞与倔强。逝去的时间,于瞬间复活。那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畹汀。那些席卷内心的力量透过乒乓拍,汹涌而至。关于父亲,关于那个妩媚的女子,关于过去的种种,关于焦虑与忧伤,都暂时隐退。所有的婉约与柔弱,突然,迸发出一种极致的美,如一枚柔中带钢的肋骨,瞬间投身于熊熊的烈火。说也奇怪,他们三人的水平竟也不相上下。剑,常常无奈,说,你们两个弱女子一到乒乓桌前,就变成了两匹脱了缰绳的烈马。而我,不是一个好的马夫呵。
若冰总是很俏皮的往剑的背上轻轻一弹。说,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是马夫。你是木马清道夫啊。这一弹,有时,会让剑的背上,一个激灵。又如同被上了弦。隐隐的,如隔了一层玻璃,音讯暗起,渐渐又减到零。若冰,总能挑动他内心一些隐秘的渴望。就如同,一颗树,自然需要阳光。而那阳光,居然一点不吝啬。就那么倾泻而下。让人觉得舒坦,舍不得离去。可是,隐隐,内心里,他也有不安。总有一个角落,是空落落的。
他偷偷看了一下畹汀。依然安静的脸庞,古典的如同从线装书上走出的女子。宛若一杯温碧的清茶。淡淡清香,丝丝清凉,卷曲绿意在水中肆意的舒展,点点的碧意由茶心顺着叶的经脉丝丝的渗透出来。氤氲,遥远得却似乎无法靠近。
剑就叹了一口气,说,走吧,我们去喝水。
喝水,其实,是到一个名叫“怡情”的水吧。那是畹汀很偶然间发现的。吸引他们的,不单是因为清新雅致的布置,和缓的音乐,清幽淡雅的桌布,色泽美丽的各种鲜榨汁,而是因为,经营这家水吧的是一对退休老教师。一样花白的头发,一样略略有些驮的身影。脸上却是,洗去风尘后的那种宁静、平和和安详。走进去,如同,走进一片清凉。
畹汀永远记得第一次到这水吧,老人一边往茶杯里掺水,一边缓缓的说到,每浇一壶水,就开一朵花。每开一朵花,钢铁人的心就柔软一块。最后,水浇光了,花全开了,钢铁人的心,像花瓣一样柔软了。
从此,畹汀就爱上这里了。后来,就带了若冰来,再后来,就成了畹汀若冰和剑聚会的固定场所。
每次,畹汀总是点奇异果汁,若冰是草莓汁,而剑则是苹果汁。绿色和红色的果汁在透明的的玻璃杯里缤纷着。如月亮落在水里,如星星挤进云端。如一场悠长的雨,唇齿间的呼吸清新自然纯粹。浸润过空气中的水分子,一份份透剔的晶莹。
他们约定,乒乓打输的人做东。但请客的人往往是剑,不管他刚开始多么具有优势,最后却总是败北。她们总是取笑他,是虎头蛇尾。他也不辩白。只是淡然地一笑。
剑是一个博学的人,看过很多的书,他的语言里总是透着一股禅意。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他说他喜欢志南的云游四海的洒脱,喜欢鸠摩罗什、萨班、八思巴的精深透彻。常给她们讲涅经、大集经,讲庄子的道与气,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时,畹汀与若冰,就会安静的如一棵还未开花的草。若冰,那个平时风风火火,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此刻,眼神里却只有崇拜。如同仰望星空,心里悄然升起一种寒冷的诗意。听着剑讲述的一切,将她们带到另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领域。那是,她们从未涉及过的。听的时候,就会想起旷野想起荒原,想起北方的雪。想起枯萎的芦苇和结冰的河岸,想起伯格曼的电影。想起西伯利亚,白桦林和储藏苹果的地下室。还有那些遥远的过去与不可知的未来。
只是每每问及剑的家庭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就抑郁了。似乎所有的阳光一下被洗得干干净净。所以,他们谈论花草谈论人生谈论歌曲。可就是从不谈论彼此家庭。
有时,他们也会谈诗论词。这时的畹汀,则如换了一个人。眼睛里都是光芒。有那么多话,如涓涓溪流清澈而过。什么是词呢?它不过是在宋朝,香房藻井边,细雨剪春时,一种长长短短的情绪。就像屋檐下井沿边一围青色的苔痕,它们潜伏在墨汁的背阴处,潮,而且沾粘。在那样一个年代,春天永恒性地短暂,人和人始终在离别。连锋起的狼烟,也熏不干卷册上丛生的钩划。断壁残垣,朝代更迭,执戈人尸骨踏尘。终于有血色,浸透纸的脉络。后来的人,管它们叫做词,那些长长短短的情绪。从此,青衿布衣的书生们,头顶盘曲的乌髻,在每一个烛光点燃的夜晚,敲击言辞的肋骨。清脆作响。从此,这些短短长长的情绪,游离于时空,在每一个相似的灵魂里,找到最初的约定
畹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小鹅蛋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晕。如一滴露珠打湿了月色。神情迷离而遥远。仿若宋时一朵藏匿得很深的花。湿润,俏皮,纯洁。
而若冰则调皮地故作恐怖状,用手掩住耳朵
剑望一会儿畹汀,又望一会儿若冰,然后,兀自的笑。笑容里,藏很深的寂寞。
那样的日子,云淡而风清。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太靠近,只需要这样。温暖的疏离。畹汀时常想,如果,人生不打个弯,让那个水吧象平常一样在眼角掠过,然后压缩成为一个生命的背影,即便忘记,都满是理由。那么,是不是三个人的友情就可以永恒?可是人生的轨迹如同历史的羁履,是不可以回逆,不可以假设虚拟的。三角形在几何意义上最稳定,可是,在人生的图形上,却最是充满了变化和不可知。
三
密蕊繁花无隙缝,雪润香绵,恰似前世梦
玉骨冰肌谁与共?枝头宿蝶寒烟重。
习惯了和若冰如影随形。每到周末,若冰回家后,畹汀总有种不习惯。习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养成,不过三五日。要想改掉,却又太难太难。
若冰的家就在这个城市。而,这个城市,对于畹汀来说,无论呆多少年,都是陌生的。光鲜的城市灯光下,永远古老得似被时光漂洗过的,泛着黄昏色彩的纸张,仿若沉积了时间的尘土,被昏黄的光线翻弄着,晾晒着。而在另一个城市里,曾经有她的家,温暖的家。可是,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她只是游离于这个城市与那个城市的尘埃。光线照射的地方,会有痕迹。可是,很多时候,只剩下悬浮,寂寞得就只剩下自己的叹息声。虽然,现在的畹汀很少再叹息。可是,寂寞却永远不曾离去。每次,她都是嘲弄般的望着父亲寄来的钱。这些年,和父亲的联系似乎也只剩下钱了。那些欢乐的日子,都藏哪里去了?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欢乐,一定不小心也一同被埋葬了。
与畹汀一同寂寞的,还有那些如蝌蚪般的文字和那些长长短短的情绪。被畹汀反复的翻阅。然后,反复的涂抹。
“风长舞,柳曳卷波痕。谁笑春光颜色好,不知曾折翠千门。烟散静无人。”畹汀喃喃道。目光却飘向了自修室窗外那些翠绿。那些绿得有些疲倦的绿呵。
“呵,谁说,静无人?”一声低低的回声突然在畹汀背后响起。畹汀还未调整过来脸上慵懒的表情,就被这声回应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欲离身而去。
“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的。到阳台上透透风吧,你在这里坐太久了。”剑微微笑着望着畹汀,脸上有种让人恻然的温柔。
唉,怎么老是会这样遇见剑呢?或许,自己也曾期待过?要不然,为什么要绕这么远,到最远的这间自修室?而这里,不止一次的邂逅过剑。想到这儿,畹汀的脸倏的红了。忙低下头,低低的说,哦,原来你也在这里。脚步,却不由自主随剑到了教室最顶层的天台上。
到了天台,畹汀这才发现,原来,天台上的风景这么的美。这里是校园的最高处,从这里望出去,一切变得格外的敞亮开阔。心,也似乎一下辽远了。
整个校园在俯视下变得格外生动。五月,正是暮春玉兰花开的季节。那一树树傲立枝头的白玉兰,竟相盛开,吐蕊绽放,洁白如雪,有的如仙子飘逸、有的似玉蕾吐珠、有的含苞待放,远望犹如瑞雪点点,簇挂枝头,那娇柔的花瓣、优美的花形,构成一幅圣洁美丽的玉兰花风景画
这时,畹汀心里空净得像一片幽谷,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心头萦绕,久久不绝,什么都不想,只让白玉兰在心中浅浅淡淡的留下痕迹,似乎有些朦胧的印象,有一痕淡淡的影子,却经不起轻轻的一抹。
她不由得低低叹到:“好美的玉兰花!好美的玉蝴蝶”
“玉蝴蝶?”
畹汀用力点点头。“是的,玉蝴蝶。你不觉得每一朵玉兰花都是一只蝴蝶的魂么?晶莹了前世的情,在今生以花的姿势站立。那样的洁白,纯真,就象雪花守在窗口,睁大清澈的眼睛,看风尘的故事怎样落满你空旷安静的心。”
“唉,玉蝴蝶,这么晶莹的词。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剑深深的望着畹汀。这样一个小女子,却总是有让他惊叹的东西。打乒乓时认真得如同一头不服输的小牛,谈诗论词时发亮的眼睛如天边的星星,而这时,却如一朵安静的花,轻轻吐出的话也带种奇异的香味。玉蝴蝶?如果真有这种动物,该是如何的?
畹汀似乎读懂了剑的心。回头向剑笑了笑。
“呵,玉蝴蝶,又不是我想出来的。那是一个久远的词牌。听说也有这么一种植物,可以当药引。只是,我一直觉得,应该有这么一种蝴蝶。翅膀是剔透的,如同温润的玉。在每一次飞翔的时候,都可以听到风的呼吸。”畹汀的笑意更深了。这些话,都是藏在心里的,从来没有一人仔细去听过她这样的傻话的。
剑喃喃道“好一个玉蝴蝶!如果真有这样一种蝴蝶,那一定是世上最美的精灵。我愿穷尽我的一切去拥有。”
然后,剑用一种几乎耳语的声音:“汀,你没想过你就是一只玉蝴蝶?”
畹汀一下呆了。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觉得脸发烫,然后,逃似的说:“我要回去了!”
剑也不拦畹汀,只痴望着远处的傲立的玉兰花。
那晚,畹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到了地狱的边缘,处处枯枝衰草,昏鸦哀啼。一只有着透明的蝴蝶,突然停在她的手心。羽翼轻翕,生命细若游丝。竟然有一种暖意,瞬息直抵她的心。渐渐,蝴蝶融入她的身躯。原来,她就是那只蝴蝶呵。一世的纷繁与迷魅,一瞬间,汹涌而来,而它飞过的空间和深度,消散一如落华。就在她几欲落泪的时候。她看见了他,面目有些模糊不清。衣襟凌乱,步履蹒跚,背后,残阳如血,大片的暗红如伤口未愈的珈。他在蝴蝶的身旁站定,仰起沧桑的脸,注视着她透明的断翼,眼里,满是疼惜。可突然间,风云变化。那些暗红,变成了鲜红,狰狞着吐着火焰,眼看着就要吞噬她和他。
突然,一阵清风拂过,红色的火焰渐渐消弭。一片绿如轻纱的光亮不断旋转,渐渐,漩涡越来越大。她看见母亲淡淡忧郁的脸庞,充满无限的爱怜在那漩涡的尽头渐渐清晰却又渐渐模糊,似乎在说什么,可怎么也听不清,她使劲呼唤着母亲,可母亲依然渐渐消失,她想追过去,可折断的翅膀再也飞不起
一个激灵,畹汀醒了过来。宿舍外,依然一片宁静。月光,静静的打在窗台上。而她的额上满是汗。一时,怔怔的。再也无法思考。汀,你没想过,你就是一只玉蝴蝶吗?那样的话,远远的来,又远远的去。
梦,是真实心境反照?还是虚幻臆想重现?或者是某种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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