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合欢一样飞翔

推倒了。

    之后，他又把我推倒了。

    你要带她走，你就拿一万块钱来。你个小瘪三！还想逞什么英雄！说完之后，他又继续的打他的牌。

    我躺在了地上，动都动不了了。比上次那个胖子打我的一点不轻。

    我看着身旁的那株合欢，我的眼泪不由的就掉下来了。

    别说是一万，就是一百块我也没有啊。但让无法接受和相信的是，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是凡凡的父亲。不管是不是亲生的。

    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我们救不了凡凡，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向深渊坠去。作为我们三个之中唯一的男生，我更是觉得痛苦。我们就好像是只剩下半口气的流浪狗，只有等待死神降临的份儿了。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忘记了哭。

    我们一起坐在那棵最高的合欢树上。藏在叶子最茂密的地方。以为这样，那些大人就不可能找到凡凡了。也就不能把凡凡带走了。

    那天，凡凡坐在我们的旁边，忽然的说：如果我要是能像这合欢一样被风一吹就能飞翔该多好啊！

    我和小鱼在一旁都没有说话。

    我记得小鱼曾经也这么说过的。

    而那天之后，凡凡不见了。她失踪了。

    她爸还管我要人。说我把凡凡藏了起来。之后又说，这次先放我一马，以后要是再见到我，就打折我的腿。

    而凡凡到底去了哪里呢。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小鱼把整个小镇都找了一遍，但还是没见到凡凡的影子。

    也许凡凡真的是走了。离开了这个对于她来说太过残酷的地方。

    其实，在我的心里，我觉得，她应该离开这里。对于她，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有个新的开始。才有可能出现奇迹。

    那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也从一个小学生变成了中学生。小鱼也和我一样的进了初中学习。所以说，我们都是比凡凡幸运的孩子。

    就在我的初中我遇上了我的兄弟小米。

    我觉得兄弟这两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只能是真的肯为彼此着想，那才是真的兄弟。否则，就算是从一个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也不是。

    他叫小米。瘦瘦的。眼睛很大。乍一看上去，觉得他挺个的。有点冷。但是接触多了，才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

    小米到底怎么可爱了呢？

    我问他：你为什么叫小米，而不叫大米呢。

    他笑着说：我如果叫大米的话，别人就得要笑话死我了。

    看着他，我想他说的实在没错。他长的那么的瘦，如果叫大米的话，不知有多少人要笑掉大牙了。

    这是真的。当时的那帮孩子还是比较残忍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以为捉弄了别人，自己快乐了，别人也就快乐了。而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就像我直到被那个死胖子打了，我才知道什么是疼。

    其实对于小米，我也是有一点疑惑的。小米的爸爸是一个商人，在南方做生意。听镇上的人说，他爸很有钱。但是在小米这里看，怎么看怎么像是营养不良的。

    我问他：你爸那么有钱。你怎么还这么瘦呢？

    他说：我爸是有钱，可是我妈不让我乱用他的钱。之后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但是，当他把手放进口袋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大把的钱。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钱。那个时候，我和小鱼是连一毛钱十块的橘子瓣糖都吃不起的。但是小米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我们。他说他愿意和我们做朋友的。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他的真诚。

    所以，我说他是我的兄弟。虽然他有花不完的钱，但是我在他的面前却从不感到自卑。

    对于我的这个新朋友。我爸也很是喜欢。这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因为他之前从来不允许我往家里带朋友的。但是，当他知道了我和小米铁的时候，他却很是殷勤的说：你也让人家到家里来玩啊！

    有一次从我家里出来。小米和我说：子风，你爸还是很好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坏的！

    我只是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说：他是个鬼，不到晚上是不会吓人的。

    小米很神秘的笑了一笑。

    然后我说：小米，你爸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南方啊！

    我爸说他在那边太忙，照顾不好我。还是让我和妈妈在家比较好。我爸还说，南方那边的小孩子太顽皮，怕我去了受影响。小米的语气里有点伤感和遗憾。

    我说：你爸爸还是很爱你的。

    他没有说话。

    再到后来，我发现小米和小鱼好了。也就是他们恋爱了。当然，他们属于早恋。

    一开始，小米还不说。只是他每次和小鱼说话的时候都会脸红。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了。最后，他自己也招了。

    我挺为他们高兴的。尤其是为小鱼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小鱼以后的生活就会好过一点。也不会有人敢再去找他们的麻烦了。虽然这样的想法让我自己也觉得，我亵渎了爱情。但是这却又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

    还有，我那个时候，总是听镇上的人们说哪儿哪儿是什么鱼米之乡。所以我觉得，他们还是挺般配的。

    小鱼也开始活泼起来，也更加的漂亮起来。真的就像是一条小鱼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大海里了，终于能自由的游来游去了。

    小鱼和我说，她自己就像是变成了合欢一样的快乐。

    在小鱼和我说句话的时候，我却沉默了。

    因为在我的心里，我妈妈就是变成合欢飞走的。

    是的，我妈妈走了。

    记得那次爸爸又喝醉了。而就是在那一次，我妈妈的腿被爸爸打瘸了。

    我哭了。我妈妈也哭了。

    等她好了，没过几天，妈妈就不见了。

    妈妈走的那一天，爸爸又是去喝酒了。我依然去上学。

    我去上学的时候，妈妈把我叫到了身边，问我有没有零花钱。我说没有。妈妈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塞进了我的手里。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妈妈就已经不在了。

    一开始，我很伤心。不吃饭，也不和我爸爸说话。但是当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妈妈是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就像凡凡不该属于这里一样。她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哪怕这幸福是用逃跑换来的。

    那一刻，我也没有哭。即使我知道，也许以后我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

    在我的想象中，妈妈逃跑的时候，一定像是合欢在飞翔。虽然那个时候，合欢早已经凋落了。只剩下一枝枝的空旷。

    我真的只愿我自己是一阵风，让妈妈飞的更快些，快点找到她的幸福。

    其实，我想妈妈早已经有打算了。她曾经好几次都和爸爸提出离婚。可是那个酒鬼却说什么也不答应。我想妈妈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恨我妈妈。

    在一个月圆夜，我坐到了我家的房顶上。看着月亮，我自然的想起了我的妈妈。也许我的妈妈真的是嫦娥呢。她只不过是又回到月亮上去了而已。我还很自豪的想：在天上，我终于也有自己认识的人做神仙了。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妈妈。

    在我们要初中毕业的时候，小米半夜跑到我家。和我说：我爸真不是个东西。他不要我妈妈了。他说要带我去南方。他早就背着我们在外边找了一个小老婆

    小米哭了。

    我爸在屋子里睡觉没有出来。

    他知道小米的爸爸有钱。他曾经一直鼓励我要和小米好好交往。说，到最后总是有好处的。可是我很烦他这几句话，每次听他说，我的心里总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不过，这太残忍了。我知道。

    小米。还在我的身边哭着。

    这样三更半夜的，我爸竟然什么也没说。换在平时，我晚上出去解个小便他都要骂我的。我知道，他是怕小米的。

    但是我更知道，他是怕小米的爸爸。

    小米走了。我唯一的兄弟走了。真的走了。和他爸爸一起去了南方。听说是坐飞机去的。那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小时侯我们一起在草地上看天上的飞机。我们都要狠狠的兴奋一段时间的。还编了好多的顺口溜。但是现在，小米就在我头顶上的飞机里面看着我们。

    小鱼哭的很伤心。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我甚至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我自己。

    在小米走后不久。小鱼的妈妈得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那个给小鱼妈妈看病的医生推测说，这可能是癌症。小鱼一听，就给那医生跪下了。

    您救救我妈妈吧，您救救我妈妈吧！

    医生说：起来起来。我会尽力的。有什么事情你叫我一声我就来了。

    就在那天晚上，小鱼妈妈的病情严重了。小鱼跑去把医生请了来。但是那医生进了门，没有问病人的情况，却把小鱼抱起来就往屋里走

    庆幸我爸那天没有喝酒，听见了黑狗叫得厉害就赶紧跑了过去。如果再晚一步的话，真的就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小鱼的妈妈根本就没有得什么癌症。这一切只是那个臭医生的阴谋。

    而从那之后，小鱼也没有再去过学校。我知道，小鱼的心里受了伤。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不明白。所以我想飞，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北方的小镇。就像合欢那样，可以轻轻的飞翔。

    我依然上着我的学。但是上到中间，我爸不让我上了。

    因为小米回来了。他长高了。人也壮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如果叫大米的话，就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了。

    他回来看他的妈妈。不过，更令我感动的是，他也是为了来看我。这更让我相信，这就是兄弟。

    我爸就说：你和小米一块去南方吧。

    我本来已经受够了我爸。我不想再欠他些什么。虽然我的成绩很好，可是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和小米一起去南方。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小米和他的妈妈说：妈，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妈妈也应该在月亮上看着我呢。我暗自发誓：妈妈，如果我能混出个人样儿来，我一定要把你从月亮上接回来。

    终于，我和小米一起走了。也是坐的飞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飞机那么大，可不是我们在小时侯想象的那样渺小。和我们一样的小。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小镇。而且是飞着离开的。

    我在飞机上向外望了望。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吧。小镇。

    但是，小鱼还在那个北方小镇里继续生活。虽然她也希望和我们一样离这个地方，可是她又无法丢下她的妈妈。因为她的妈妈只有她了，她离不开小鱼。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答应她以后会给她寄一些钱。

    我们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再见了，小鱼。

    我看见了小米眼里藏了一窝泪水。

    我们顺利的到达了南方。我向往在这个传说中有山有水的美丽地方，我也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一开始，在下飞机之前，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当我走下飞机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我在这个叫做南方的地方看到了凡凡。

    但是她已经成为了小米的后妈。

    我不知道凡凡有没有认出我。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和谁说话。

    好像我们从来就不曾认识。我也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也不明白。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其实，有的时候，离开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我还必须得那么做。

    我的兄弟小米，竭力要留下我。可是我没有答应他。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在这里呆下去。我知道凡凡认出了我。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话。她心里应该也是很难受的。

    我不想让她难受。因为我们懂得彼此的苦难。我们都知道，在生存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弱者，因为我们还不想死，还想活下去。

    我还是离开了那里。我现在在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得到我的地方。安静的生活。

    我曾经也悄悄的回过小镇一次。那里已经没有人再认得出我。

    那次我没有见到小鱼。听人说小鱼已经嫁人了。她妈妈也跟了过去。

    而我家的房子里，也已经住进了新的面孔。听那人说，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个酒鬼，在一次醉酒后跑到大街上去耍酒疯被车给撞死了。

    之后，我就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眼泪流了下来。

    我抬起头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曾经我经常爬到上面躲避挨打的那棵高大的合欢正开着满树的花朵。有的还正在空中飞翔。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小镇。

    只是偶尔，在某个安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我们北方小镇的合欢。我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像合欢一样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