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会人云亦云。
当年的我以为秋菊打官司只是教会了我祖国的行政区划,舍此一无所有;现在的我却无胆量说卡拉是条狗所谓的种种深意不过是牵强附会的皇帝新衣。它们都是“一根筋电影”并不浅薄,也没那么伟大。
当年的我为红河谷惨烈的美而动容,现在的我却对嘎达梅林无动于衷。是我麻木了,还是冯小宁退步了?
自己变了许多,不变的是对电影的喜爱。当年的我为看离开雷锋的日子不怕旷课被罚,现在的我为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不惧舟车劳顿。
检点自己的私人电影史,猛然发觉与许多演员的银幕情缘原是早就结下了。只是时光飞逝,难以辨识旧时模样。
金戈铁马里那个不停吼叫的将军是孙海英吧,他就这么一路吼到激情燃烧的岁月,吼得人尽皆知;烈火金刚里那个肖飞是李强吗,怎么演了西门庆之后就堕落得只会演坏人了;当时以为秋菊打官司里除了巩俐都是非职业演员,现在那几张面孔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丈夫是刘佩琦,村长是雷恪生,而演警察是戈治均呐。戈老爷子的从容不曾改变,在押解的故事里,在浪漫的事里,淡定依旧。
小时侯不理会片中的演员是明星还是龙套,只看自己感兴趣的景物。记住了燃烧蜡烛的暖暖火光,撕裂白布的惊心动魄,忘却了扮演蒋筑英的巍子和忧郁冷静的奚美娟;记住了大片的草地和成群的白鹤,忘却了这是杨童舒的早期电影鹤童;记住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神秘诡异,忘却了那所晋中大院里也住着何赛飞、孔琳。
不期然遭遇的让人深怀感念,已然错过的却无法挽回。只顾着花花绿绿的海报好看,却不知道海报上那一男一女是周星驰和巩俐,那天放映的正是唐伯虎点秋香;因为骨头懒没和弟弟妹妹去看一部听说很有意思的片子,现在想想那张破旧的海报上写的仿佛是大话西游。我就这样和星爷电影一次次擦肩而过,误打误撞看的那些国产电影造就的审美习惯也让我与周星驰渐行渐远。
真正渐行渐远的是我的青葱岁月呵。小时侯包场看赖宁,影片教给我们的见义勇为精神而今是那样不合时宜,教育部门现下的政策是“禁止中小学生救火”一路走来,才发现张艺谋的电影多半是在电影院看的。我是看着他的电影长大的呀。从一脸茫然到忍俊不禁,看英雄时,一不小心喷了前边男生一身水。时过境迁,才明白张艺谋盛年时在戛纳、柏林、威尼斯拿的那些奖分量有多重。我长大了,张艺谋也老了。老得对自己把握色彩的能力忽然没了底气,色调由深沉、清透到喧嚣、嘈杂,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演员们也老了。在大银幕上亲眼目睹他们的容颜老去对演员、对观众都是一件残酷的事。他们中有的功成名就,有的仍然是无名小卒;有的演技已炉火纯青,有的却始终止步不前。国产电影虽然由特别傻变得不那么傻,国产电影观众的流失却愈演愈烈。
看电影吧。到电影院看电影。回到故乡的电影院看电影。可小城里仅有的那座电影院如今又在哪儿啊?我站在广场中央茫然四顾。广场扩建了,学校拆迁了,电影院由当年显赫的位置被排挤到广场的一角。如果把电影院比作人的话,壮年的他神采奕奕,如今的他垂垂老矣。那座小楼完全破败了,早已无人光顾,只等着哪天一声炮响被夷为平地。或许根本用不着爆破,它自己就会欲某一天轰然倒塌。一件东西、一座建筑一旦没了人气,生命也就消耗殆尽了。
我望着校园里残留的黑槐树和广场上可笑的罗马柱默默不语。电影院的喇叭似乎又响起来了。
“主席啊!我是王震呐!”
“班长,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来看你。”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阳光中的尘埃在跳舞,落在电影院的肩头,也落在我的眉头。小贩没了,人情仍在;冰棍没了,香甜尚存。玻璃灯罩里的烛火,虽灭犹燃。
是它们,是这些尘埃,把我童年有关光影和声音的时光完好地封存起来,封存在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