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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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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早晨六点半“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响起,王宏斌却没有跟往日一样麻溜的翻身起床。被闹铃惊醒的王宏斌感觉有些头昏脑胀,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就像涂了胶水一般黏糊在一起。他只是强行睁开眼皮,伸手按下闹铃键,两只眼皮又重重的合上了。

    七点二十分,在宜丰市建设银行上班的许建萍走进卧室,用手拉了几下被子,大声问:“喂,你今天到底上不上班啊?要上班就快起来嘛,我得先走了,早餐在桌上,你自己动作快点哦”王宏斌“嗯”了一声,本是想再迷糊一下,缓一缓劲儿的王宏斌睁眼看一下闹钟,模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手将被子掀到一边,也懒得叠,直接将一套稍显小的工作服套在有些发福的身上,便冲向卫生间。

    待王宏斌急急的解决完每天起床的第一件大事情“出恭”之后,又胡乱刷几下牙,擦几下脸,再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已是七点四十分了。

    王宏斌抓起桌上的三个牛肉包子,边往嘴里喂,边匆匆跑下楼去。

    好在生活区距离厂子不算远,两公里的路程,平日骑自行车十多分钟也足够了。待王宏斌在厂子大门前急刹车,从衣袋里掏出出入证,刷过卡,推着他那辆跟随他快二十年了的浑身都响只有铃儿不响的老“永久”跨过厂大门之后,门卫房顶上的大喇叭也响起了上班的号声。

    零九九厂坐落在宜丰市南郊,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宜丰市背靠大巴山,北临清江,南接铁路干线,省道国道绕城而过,交通十分便利。这也是当时的决策者们,决定将零九九厂建在宜丰的主要原因。

    那时正是文革时期,是一个抓阶级斗争比抓经济建设重要的年代,由于一切事务首先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生产也是以计划经济为主,很多的生产企业都处于半停产甚至停产的状态。但也有一些忧国忧民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并没有被如火如荼的革命潮流冲昏头脑。他们心里知道,民以食为天。那些天天高喊着革命的人,也得天天吃饭穿衣,没有谁能够饿着肚子光着身子出来闹革命的。他们顶着与革命唱反调的受打击风险,亲自抉择,建设了一些大型生产企业,确保我国国民的生活需要。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我国经济建设的不断深入,很多原来由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质逐渐放开市场,随之,原来很多按计划生产的企业开始受到市场的冲击和影响。由于生产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零九九厂也逐年开始处于亏损状态。

    在残酷的经济市场面前,在随时都可能吹灯拔蜡的危险时刻,零九九厂的抉择者们一边继续组织抓好安全生产,最大限度的保证市场需求,一边群策群力,努力寻求着早日走出经济困境的道路。在经过严格的市场调查和论证之后,上级部门向零九九厂注入上亿资金,引进先进的生产技术,搞扩建。

    七车间就是零九九厂的扩建项目,建成投产后,成了零九九厂扭亏为盈的主力军。自然也成了厂里的香馍馍,更成为了厂报和广播宣传的重点单位。

    王宏斌是零九九厂七车间第二任主任。上任两年多来,王宏斌一直致力于抓好安全生产,他心里知道,七车间是全厂扭亏脱困的希望工程,全厂上千名员工以及数千名员工家属都期盼着这套扩建装置能开好开稳,唯有如此,他们今后的日子才真正有了盼头。

    像今天这般慌慌忙忙的踩着上班时间的点儿踏进厂大门,对王宏斌来说,还是他进厂快二十年来的第一遭。虽然八点钟前刷过卡,从厂规厂纪上看,算正常出勤了,但王宏斌还是心里头不舒服。作为生产车间的一把手,王宏斌不仅要求下面的员工尤其是管生产技术的同志每日至少要提前10到15分钟,上岗对连续运转的设备和工艺进行检查,他自己也是多年如一日这样做的。

    王宏斌抬腿跨上自行车,向七车间奔去。这是一条新修的水泥路,从原通向东边主生产装置的水泥路尽头接过来,通向西边距离生产主装置一千多米远的七车间。这一段路人少,待王宏斌有些晃晃悠悠的骑车到办公楼下,再瞟一眼手表,差不多八点十分了,幸亏没人注意或打量他,也算是避免了尴尬。“都是这酒害人呢。”王宏斌边锁车边嘟哝道。

    其实,王宏斌并非好酒之徒,虽然爱好杯中之物,平日里在家也只是自酌自饮二两,一来过过瘾,二来舒张一下疲惫的身体。

    车间主任是正科级别,但王宏斌的饭局很少,并非王宏斌清高或者孤僻怪异啥的,实则是生产车间比不得那些职能部门,迎来送往的多。上周四下午厂里开中层干部会时,王宏斌还就喝酒的事情跟几个科室的头头发生过争论呢。

    厂里开中层干部会,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拢一堆,难免会开一开小会。

    “科室”派的人先开始抱怨起来,计划处的老林说:“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

    开发处的老周附和说:“该喝不喝也不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销售处的大李感叹说:“唉,要不是为了工作,谁愿意天天围着轮子、桌子、裙子转啊,转得自己晕头转向不说,把个老婆转得天天提意见,把那么一点夫妻情趣都差不多转没了”

    有人忍不住笑起来:“嘿嘿哈哈”“喂喂,你们几个同志不要在下面开小会好不好?”在台上做报告的钟厂长大声道。哄笑的几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闭了嘴。

    待钟厂长重新开始情绪饱满的讲起如何搞好安全生产,在经济大潮中如何搏击潮头的重要性时,下面的小会也重新开始。

    刚才听了“科室”派的几位抱怨“车间”派的几位心里不乐意了,一车间的老吴说:“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哥几个这般无耻的。整日想着哪儿饭局,哪儿牌局,还好意思说是工作需要”

    二车间的老刘说:“就是嘛,经常吃香的喝辣的,吃饱喝足还不算,歌厅里走,舞厅里转,再去桑拿涮一涮哪像我们,日里夜里,风里雨里,忙死忙活,搞不好,出了啥子差错,就要挨老板一顿臭骂,心里憋屈,还不敢还嘴”

    三车间的大毛说:“就是啊,除了动手干活,这嘴巴得牢牢闭上,不能说老板坏话,也十天半月的捞不着吃的喝的,都像那和尚的嘴巴,寡淡寡淡的了”

    “科室”派的大李不服气的说:“你们说的好听,什么叫吃香的喝辣的?在上帝客户面前,我们天天低声下气的装奴才装孙子,你们就看不见?陪客人喝酒陪客人唱歌给客人说尽好话,这嘴巴皮子都不知蜕过几层皮了”

    老周说:“可不是么?现在的客人都刁得很,不好伺候啊。你们以为这香的都好吃,辣的都好喝?只看见强盗吃肉,却不见强盗受累嘛。只看见我们嘴巴快活,却不知我们这肚子难受嘛!”老周说着有些夸张的挺了挺凸起的肚子。

    “车间”派的又开始反驳,老刘说:“这世上还真是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如此一说,这年终评先进评劳模是不是该从你们几位中产生啊?”

    大毛说:“就是嘛,这嘴巴两张皮,会喝他还会说,横竖都是你们有理了。我看不如这样,有机会咱让钟老板给咱们换换,让我们这寡淡寡淡的嘴巴,也为厂子去奉献一回?”

    大李将眼珠子一瞪,说:“换?换就换,谁怕谁呀”

    “喂,你们几个老是在下面叽叽咕咕的,像一帮小娘们,是怎么回事呀?”钟厂长用手指着坐在后排论战的这帮人大声说。见大家都哑巴了,钟厂长语重心长地道:“开会就开会嘛是不是?你不认真听讲,回去怎么好跟下面贯彻落实嘛是不是?老是这样子在下面开小会不好嘛是不是?下次得注意了啊,散会”

    二

    王宏斌除了因为生产工艺关联,跟几个车间的领导经常联系以外,也就是厂里的一些重要活动和必不可少的会议,才跟相关科室的领导在一起应酬一下,不生分,也算不上熟络。

    在大家眼里,王宏斌是一个不善于应酬的人。但并非说王宏斌人笨嘴拙,主要还是练习的机会太少。多年来一直在车间干着的王宏斌,就像井底之蛙,头顶上就那么一片天,闹腾不到那里去。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也成了王宏斌多年来处世为人的宗旨,至于官场上的应酬,少点就少点吧,没有更好。虽说少了感情联络,人脉资源也不那么贴实,但也求得了心里踏实。

    心宽体胖这话没错,近年来,渐渐有些身体发福的王宏斌越来越感觉干活容易疲乏,爬个楼梯都有些气喘吁吁了。这不,待王宏斌爬上三楼,走到最东侧,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就感到双腿有些哆嗦了。

    王宏斌从皮包里拿出一版降血压药,掰开一颗丢进嘴里,端起茶杯,含一口水仰脖吞下。再打开窗户,顺手将保温杯里的水倒入窗台上的一花盆里。转身掐亮饮水机的加热开关,便一屁股重重的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靠背沙发上,边等着水开好泡茶,边借机喘息,缓一缓刚才一路奔忙已明显感觉有些疲乏的身子骨。

    去年厂里给职工搞身体检查,熟识的刘医生告诉王宏斌说:“你不仅血压血糖偏高,还有中度脂肪肝呢,今后这饭局上的酒还是要少喝为好啊。”

    王宏斌调侃说:“哪儿有啊,一年上头,都难得有一场饭局,哪像你们这当医生的,隔三岔五的就有病人嘴里高呼着救命恩人,将你们像供奉观世音菩萨一般拉到酒桌的上席去”

    刘医生苦笑一下,说:“老兄啊,你只知道我们喝酒,却不知道我们受屈啊,遇上几个顽症病人,医不好,或者出点什么岔子,病人家属轻则怒骂,重则拳脚相加,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王宏斌怕这样闲聊,耽误了刘医生的工作,赶紧岔开话,说:“呵呵,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啊。这几年医生跟病人闹矛盾的事情我也知晓一二,不说了,大家都不容易哦。刘医生,我会注意锻炼身体的,谢谢你的忠告啊。”

    之后,王宏斌除了在家自酌自饮那么一小杯酒,权当舒筋活血之外,外面的饭局能推辞也就尽量推辞了。

    可昨晚上的那顿酒却是无法躲避的。王宏斌的老婆她们姊妹仨,许建萍是老幺,大姐许建芬和二姐许建玲都已退休在家赋闲。前些时,大姐的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开心得不得了。昨晚就是大姐喜爱的孙子的满月酒,送了大红包的王宏斌被几位姨姥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幺爷爷,这酒能少喝吗?

    王宏斌的两个姨姥都是宜丰本地人,宜丰人好客在方圆附近县市可是出了名的。宜丰人上了酒桌就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极尽地主之谊的宜丰人一边拿了酒瓶站在客人身后劝客人饮酒,一边嘴里道着四言八句,什么“宜丰美酒夜光杯,尊贵的客人您杯莫停”什么“感情浅,喝一点,感情深,一口闷”什么“客人您如再不喝,我这心里不可活。客人您要喝不爽,我这心里不亮堂”到宜丰做过客的外地人都很佩服也有些惧怕宜丰人喝酒的豪爽,不信你到宜丰大街上随便拉上个老少爷们上酒店去,他随随便便就能够跟你干他个半斤八两。宜丰的老少爷们都很自豪地说:“咱宜丰水好,出产的稻米好,酿造的宜丰大曲醇厚绵长,喝一杯就想再喝一杯,喝过一顿就想啥时能再喝上一顿”

    王宏斌是北方人,在南方人眼里,北方人都能饮酒,其实,王宏斌除了好这一口之外,酒桌上根本不是两个姨姥的对手。在两个姨姥左劝右劝之下,王宏斌只得舍命陪君子了。这一顿酒喝完,王宏斌起码有一斤多宜丰大曲进肚,好在老婆许建萍也拿到了驾照,开车将昏睡的王宏斌拖回来。上楼时,要不是有许建萍一路拼命扶住,已找不着北的王宏斌只怕连家门也不认得了

    “笃,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正闭目养神的王宏斌睁开眼睛,摇了摇仍然有些昏沉的脑壳,嘴里“咳,咳”着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说:“谁呀?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车间办事员李霞。李霞径直走到王宏斌跟前,将一叠报纸和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轻声道:“王主任,这是最近的报纸和两份总厂下发的文件,一份内容是有关战高温夺高产的,一份内容是有关搞好生产环境治理的,请您签收。”

    “好的。”王宏斌拿起桌上的水笔,在文件签收栏里签上自己的名字。王宏斌扭头看见饮水机里的水已经开了,便起身拿起已装好茶叶的水杯去续水。

    待王宏斌回过身来,看见李霞还站在那儿,不解地问:“小李呀,还有事吗?”

    李霞笑笑说:“王主任,是这样,今天是礼拜一,刚才温书记和张副主任看您八点了还没来,怕您有什么事情耽误不来上班了,他们问问今天的生产调度会还要不要开?”

    王宏斌愣愣神,料想一定是刚才自己迟到,没能够跟八点前进生产岗位去检查的温书记和张副主任打照面,让他们误会了,忙说:“开呀,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生产调度会是一定要按时开的。”

    “哦,好的,我去告诉他们。”李霞礼貌的告辞,出门时轻轻带上了大门。

    每周一上午召开的车间生产调度会是七车间多年的惯例,参加的人除了领导班子成员外,主要有主管生产工艺的技术员和设备维护维修的技术员,也有各运行班组的班长。主要内容是总结上一周的工作,对生产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做一个汇总,并拿出改进或解决的办法,对新一周的工作做一些必要的安排。车间每周一的生产调度会不仅做到了互通有无,让每一个领导和职能人员对当前的生产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也让生产中出现的工艺异常和设备缺陷等问题得到及时解决,对稳定生产是极有好处的。所以,多年来,除非生产工艺出现很不稳定的情况,各路人马都不得不上现场解决问题,每周一的车间生产调度会也成了雷打不动的例会。

    王宏斌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通常这时候,上现场检查的领导和职能人员都已回到办公室,着手准备一些资料,等着九点开生产调度会。王宏斌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上现场检查,眼看着时间上已来不及,忙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蓝皮记事本,想给今天的调度会写一写发言纲要。

    王宏斌翻开新的一页,刚刚写下“2010年7月19日,晴”突然感到不对劲,张口打了一个酸臭嗝,腹部咕噜叫了几声,一阵强烈的下泄感觉涌上脑子。

    一向身体健康的王宏斌一直对自己有一副功能不错的好“下水”感到自豪,通常这时候是不会有这种下泄感觉的,难道是刚才的三个肉包子有问题?哦,也许问题出在昨晚上,昨晚上酒席上的一盘油焖龙虾蛮对王宏斌的胃口,他吃了不少。他还记得,姨姐许建芬见他喜欢吃,问他还要不要再来一盘?嗯,一定是龙虾吃多了,伤了胃或者龙虾没弄干净

    就在王宏斌胡思乱想的空儿,下泄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起来。王宏斌心里叫一声“不好”慌忙拿起茶几上的卷筒纸,胡乱扯下一大截,快速飞奔下楼去。

    三

    王宏斌从三楼奔到一楼,差点跟上楼的李霞撞了个满怀。李霞惊叫一声,躲过王宏斌,见他头也不回的奔向车棚去取自行车,惊恐未定的李霞忙跟过来,说:“王,王主任,出什么事情了?”

    王宏斌回头尴尬一笑,说:“没什么,我,我那个去”

    “那个去?”李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追问道:“那个生产调度会?”

    王宏斌一撇腿,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说:“开,你让他们在会议室等到我”

    见王宏斌骑上自行车直奔老厂区东北角的公厕,李霞这才会过王宏斌说的“那个去”的意思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笑过,又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如厕难的问题也不知道啥时能解决?”

    因为全厂都处于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的状态,当初新装置上马,本着节约的想法,没有在七车间界区设计厕所,就连车间的这栋办公楼也是当初建设指挥部的办公场所,在装置投产后,再改造成办公楼。因为从简,楼里也没有设置卫生间。

    其实,原来在距办公楼50多米远的围墙处,是有一座公厕的,那是刚开始做基建时,施工队盖的那种老式粪坑厕所,虽说简陋得只有两个蹲位,但还是比没有强,至少能救个急。

    不曾想,新装置投入运行,因为设计和施工方面都不太合理,出现了很多影响装置正常运行的毛病。经过有关技术人员商讨,论证,决定对装置进行一些技术改造,原来的厕所那块地方就做了新增的一座压缩机厂房。此后,全车间两百多号人就只能跑到老厂区去解决每天必需解决的排泄问题了。

    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七车间职工如厕难也成了一个老问题。

    王宏斌憋住气,骑着车一路狂奔,仅用了不到一分钟,便赶到二百米开外的公厕门口。王宏斌也来不及捏闸,借着车的惯性蹬腿下车,顺手将自行车往路边的一棵泡桐树干上一撩,再边用手松动着皮带,边火急火燎的冲进厕所里。

    让王宏斌始料未及的是,他提着裤子在厕所里左奔右突,六个蹲位有五个被人占了,只剩下进门的一个空着。这对着门的一个为啥空着,王宏斌是知道的,他压根就没想用这个。老厂区有三个公厕,这座处于老厂区东北角的公厕,相对于七车间是最近的,而对于老厂区上班的人来说,就远些。一是没人管理,二是年久失修,脏乱差不说,那当做门的一人高的一面l字型的砖墙不知啥时候倒了半截,而这个对着门口的蹲位上的风景便被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一览无余了。

    一阵紧似一阵的腹痛让王宏斌已无法再等待有人空出,他只好一个箭步跨上了第一个蹲位的台阶。

    “啊”王宏斌惊呼一声,差点被一阵恶臭和眼前的景象整晕过去。便池里早已堆满了污物,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宏斌的一声惨叫,惊起一群苍蝇。苍蝇横冲直闯,骇得他连连避让,却忘记了身后是一步台阶,他一个踉跄,身子一打横,眼看着就要摔倒。情急之下,他松开抓着裤腰的右手,一把薅住隔断的砖墙,才避免了跌倒。

    这一场惊吓,让王宏斌腹中刚才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倒是减弱了不少,但想想刚才差点撞进他嘴巴的那只黑头大苍蝇,王宏斌感到恶心,一种要强烈呕吐的感觉直往上涌,他张嘴大呼了几口气,再激烈的咳嗽几声,眼泪都呛出来了,才勉强将外翻的恶心感觉压下去。

    王宏斌愣愣神,也顾不上斯文,开口骂起来:“这都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啊?拉得到处都是,这是人干的吗?他奶奶的”

    王宏斌这一阵吼叫,其他五个蹲位的人都露出脑壳来,有人不解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宏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笑,忙说:“呵呵,没,没什么”

    最里面的人伸头看见王宏斌,忙站直了身子,说:“是王主任呀,外面那个蹲位的冲水阀门坏了,您上我这边来”

    王宏斌这才看清楚喊他的人面目,边提着裤腰奔过去,边说:“哦,是张主任呀,好,好”这张主任大名叫张力强,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瘦小清秀,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摸样。张立强六年前毕业于省机械学院,据说还是优秀毕业生,理论知识相当扎实。张立强进厂时在总厂宣传部高就,而在七车间建成开车不久,张立强放弃机关舒适的工作,主动要求到生产一线的七车间当了一名技术员。因为张立强凭借扎实的理论知识,解决了很多生产中的疑难问题,颇受王宏斌的赏识,也多次受到钟厂长的表扬。两年前,在王宏斌的极力推荐下,张立强被提拔为七车间主管机械设备的副主任,成了王宏斌的得力助手。

    王宏斌跨上蹲位,松开裤腰,身子还未完全到位,下面便如蓄势已久的山洪倾泻而下。这一通稀里哗啦过后,才让王宏斌嘘出一口长气,一阵酣畅淋漓的感觉随之涌上心头,都快憋成像是在太阳下暴晒成了黑猪肝色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之色。闭着眼睛像是在享受一场激烈运动过后那种惬意感觉的王宏斌忍不住“呵呵”了两声,在心里呐喊说:“他奶奶的,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啊”终于轻松了的王宏斌,正准备完事提上裤子,扭头终于发现了右手边的瓷砖上有一幅用红色记号笔画的漫画。漫画是两只乌龟,画的有些夸张,左边的一只乌龟身子大,不见脖子,只露出朝上的一张紧闭的嘴巴。右边的一只乌龟身子小,朝下伸出长长的脖子,张大嘴巴,似一副要咬人的模样。王宏斌再仔细瞧,边上还有一行字“王宏斌你就是一只乌龟,吃屎吧”字后面还跟了大大的三个“!”

    王宏斌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往头顶上冲,忍不住又大声骂道:“这都是他奶奶的谁干的好事呀,吃饱了不得饿”

    见前面有人伸出脑壳来,疑惑的看他,王宏斌才赶紧蹲下身子,又下意识的伸出右手,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去擦拭那行字。无奈,王宏斌手指头擦痛了,字却怎么也擦不掉。

    王宏斌本是想在自行车座位底下找块抹布来,再沾点水去擦掉那行不雅的字迹。待他拿了抹布返回厕所,却怎么也拧不开两只锈蚀了的水龙头。便池里倒是有冲便的水,可想想就恶心,他实在下不得手去。

    王宏斌站在两只乌龟漫画面前,还真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他盯着那行罪恶的字看了会儿,转念又想想,心里说,唉,算了,咱堂堂一主任,也犯不着跟这种背后搞阴谋诡计的人计较,他让我去吃屎,我未必就真去吃。这样一想,王宏斌刚才一肚子的火气,便也消失了大半。

    王宏斌推上自行车,右腿往后一撩,才发现自行车后轮趴下了。王宏斌下车用手捏了捏嘎扁了的车胎,刚刚消失的大半火气好像又回到了肚子,四下瞧瞧,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嘴里又忍不住骂上了:“这都是他奶奶的谁呀?怎么总是跟老子作对?”

    待王宏斌拔下气门芯才发现,原来是天热,封闭气门的胶皮圈腐烂了,这才觉得刚才的一通骂毫无道理。便哭笑不得的在心里自嘲说:“这人要背时,真他奶奶的喝凉水都塞牙缝啊”四

    王宏斌推着自行车,怏怏的往回走。

    厕所里那幅漫画一直在王宏斌脑壳里打转转,挥之不去。那两只乌龟分别代表什么意思呢?头朝上的那一只,会不会是骂我在上头,只是一只闭紧了嘴巴的缩头乌龟?

    王宏斌是八十年代末的大学生,没有背景,在生产车间一步一个脚印的干出来,着实不容易。王宏斌对自己评价也是不满意,自己的大学同学大都早已是处级,甚至副厅级了,而自己在这个科级的位子上一待十多年,同学聚会,自然有些自卑的。好在王宏斌脚踏实地,将七车间这个新装置开得顺顺当当,给厂子里带来了经济效益,也给自己的升迁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总厂早有传闻,准备让王宏斌到总厂更重要的领导岗位任职,在这节骨眼上,原本有些血气方刚爱提个那意见这意见的王宏斌最近在厂领导面前确实收敛了不少,也努力跟其他科室的领导们搞好关系,除了创造机会,聚聚会,喝喝小酒,联络一下感情,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不做。就连自己年年都向厂里打报告,要求在七车间界区内盖一座厕所的事情,今年也闭口不谈了。这一年多下来,王宏斌在厂领导面前的好印象也的确有了很大提升。

    俗话说,人有三急。这人天天得吃喝,天天得拉撒,别的事情忍得,这拉撒却是无法忍得的。也怨不得已忍了多年的员工们对王宏斌这个车间的一把手有意见,厂里的领导不是谁说想见就能见得到,可天天得上车间转悠的王宏斌却无法回避员工的责问。

    其实,在七车间修建厕所,看似一件简单的事情,落实起来却不那么容易,甚至让王宏斌感到有些焦头烂额。当初厂里搞扩建,资金不富裕,钟厂长说,新装置是厂里生存的希望,我们一定要背水一战,要把好钢用到刀刃上。除了主要设备必需的计划开支以外,其他能缓建的就缓建,能不建的就不建。像厕所就属于缓建或不建项目。

    老厂区里还是有三个厕所的,因为七车间是新征地而建,距离厕所近的也在二百米开外,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和某个职工闹肚子什么的,的确有很大的不便。

    王宏斌在就任七车间主任之后,跟老主任周正洪一样,多次跟总厂钟厂长和计划处的林先荣处长沟通,钟厂长说,建设工程已经完工验收了,再修建厕所得先报计划审批。林处长摆着一副爱莫能助的架势,说,修建一座两百来号人使用的厕所,怎么也得开支几十万吧?厂里没有这项开支计划,我怎么给你审批?这笔钱谁出?看着林处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王主任只觉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咒骂一句,什么鸟计划,分明是十足的官僚主义嘛。

    王宏斌边无精打采的往回走,便胡思乱想着那幅恼人的漫画。经过七车间压缩机厂房时,王宏斌不觉停下了脚步,听到机器的轰鸣,整个懒洋洋的人也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头。大学毕业近二十年,王宏斌一直在生产一线。除了开会,出差,他几乎每天都要到那片塔林里走走,到那些仿佛不知疲倦,没日没夜不停运转的铁“伙计”身旁去看看。王宏斌时常在心里将那些看似冰冷无情,却无时不刻都散发着热能与动力的机器称为“伙计”他喜欢听它们“唱歌”在外人耳朵里,它们发出的那些生硬而单调的声响,无疑是一种恼人的噪声。而在王宏斌耳朵里,那些声响不再是单一的轰鸣,而是一串串铿锵有力的爵士鼓点。那些声响不再是让人狂躁的吼叫,而是一声声充满希冀和生命力的呐喊,是一部高亢激情,令人振奋的交响曲。

    王宏斌熟悉这里的每一根管网,熟悉他分管的每一台机器,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医生,他只要站在这些“伙计”身边听一听,再伸手去探一探,睁大眼睛细瞧一瞧,便能将它们目前的身体状况摸得清清楚楚。谁油路堵塞了,谁缺少水冷却了,谁内部磨损严重了,谁“唱歌”跑调了,王宏斌都能准确的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在压缩机厂房前驻足,聆听片刻,王宏斌感觉两台正运转的压缩机状况是良好的。

    王宏斌正准备推上车离开,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角闪现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放下车,快步奔向压缩机厂房。

    因为有一个硕大的钢制储气罐立在那儿,无论是从外瞧里还是从里瞧外,靠门的那扇窗户与门外几乎成了死角,而王宏斌刚才站着的地方仅仅只有门缝那么大小的视角,便让王宏斌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虎背熊腰的身影。

    王宏斌走进大门,绕过储气罐,果然瞧见李兴龙两腿撇开,正对着墙角酣畅淋漓的撒尿。因为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很大,专注于发泄的李兴龙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过来。

    王宏斌站在李兴龙后面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大声喊:“李兴龙”

    “啊”李兴龙突然听到喊声,吓得身子一哆嗦,又抖动了几下下身,才转过身来。当他看清楚身后站着的王宏斌时,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李兴龙,你在做啥子?”

    “呵呵,是王,王主任哪,我,我没做啥子呀。我这不是在正常巡检嘛”

    “巡检?巡你个头啊,你当我是瞎子?哼”王宏斌吼叫着,又用右手朝李兴龙的下身指了指。

    李兴龙下意识的低头瞧瞧,发现自己的裤裆那儿湿了一大块,脸上立马涨得通红。原来,刚才他正稀里哗啦的排放着下身的污水,猛然听到王宏斌的一声吼叫,被吓得不轻,慌乱中,紧急收手,但已来不及。犹如一辆高速跑得正欢的汽车,猛然发现前方是个悬崖,只好闭眼猛踩刹车,可到底还是晚了点,虽不至于坠入深渊,却也弄出这般让他尴尬的景象来。

    李兴龙突然上前两步,大声说:“哎,我说你,你怎么这样无聊啊,不就是拉了一泡尿么?值得你这样大吼大叫的?害我差点闪了尿筋,你高兴了?有意思吗?没意思嘛”李兴龙边说着边伸出右手,在王宏斌面前指指点点。

    王宏斌一把抓住李兴龙的右手,暗使劲捏一下,说:“什么叫有意思,没意思的?你小子怎么着,还想跟老子动手吗?”

    一阵疼痛感从手指传到大脑里来,李兴龙忍不住大叫起来:“哎哟,王,王主任,王叔叔,您老轻点啊,是我刚才一时糊涂了,我哪敢跟您动手啊?您先松开我的手,松开”

    听到李兴龙告饶,王宏斌才松开了手,又双手合拢,将自己的指骨掰得“啪啪”响。说:“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上次没陪你玩好,正好我这双手痒痒着呢”

    李兴龙赶忙拱拱手,说:“哎哟,我的王,叔叔,您上次那一招又准有狠又快的擒拿手,让我李兴龙彻底服了,我李兴龙再狠,也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丢人现眼了”

    王宏斌嘴角笑笑,说:“哼,谅你小子也不太敢了。说吧,车间里三令五申,不准随地小便,你为什么要一犯再犯?”

    “哎呀,王主任,我这不是内急嘛,这附近又没得公厕,您也不是不晓得嘛”

    王宏斌伸手指了指老厂区那边,说:“胡说,那边不是有三个公厕吗?”

    “哎哟,王主任您不晓得,今天岗长老熊闹肚子,跑到那边去半天没回转来,副岗长老梁在中控室守着,现场就我一个人巡检,可不敢擅自离岗啊。”

    “你小子还在撒谎,我刚刚从那边回来,怎么就没有瞧见老熊?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他证实一下?”

    “唉,王主任,您,我,我”

    “我什么我,我告你,这个月你已是第二次犯同样的纪律错误了,上次扣了你50元奖金,按照规定,这次处罚要翻番。行了,我也不跟你磨嘴皮子了,你先去搞设备巡查吧。”

    见王宏斌转身要走,李兴龙几个箭步赶到王宏斌前头去,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你小子不服气是吧?你还想咋样?”王宏斌不解地道。

    李兴龙摇摇头,没有出声,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朝自己的脑壳上指指,再朝王宏斌脑壳上指指。王宏斌伸手朝自己的脑壳上摸一下,心里不觉一惊,没戴安全帽?这可是王宏斌从来都没有犯过的错误呀,唉,都怪刚才那阵内急,还有厕所里那幅乌龟漫画让自己走了神。

    就在王宏斌伸手摸头的瞬间,就明白了李兴龙的意思。望着李兴龙有些坏笑的脸,王宏斌有些气恼,又不好发作。车间早有明文规定,在生产区内不戴安全帽,一次扣奖金50元。王宏斌挥挥手说:“行啦,你小子狠,我是领导,没有按规定戴安全帽,扣我的100元奖金好了。哼”说完径直向厂房大门走去。

    “王主任”李兴龙的本意并非想要挟王宏斌,只是想跟王宏斌“等价交换”让他不扣自己的钱就行了,没想到王宏斌根本不尿他这一壶。望着王宏斌远去的身影,想想他那鼻音很重的一声“哼”李兴龙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五

    今日这一早晨,怎么都是一些倒霉的事儿呀?王宏斌边锁着自行车,边胡思乱想着。见王宏斌从车棚里出来,李霞有些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王主任,您才回来呀?”

    见李霞有些气喘,王宏斌忙问:“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李霞伸手擦擦脸上的汗水,笑笑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伙都在会议室等着您召开调度会呢”

    “啊”王宏斌闻言,不由得叫了一声,伸手一拍脑壳说:“我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啊?”

    王宏斌抬手腕看一下表,已是九点二十了,忙往办公楼那边走。临上楼时,又回头对紧跟在他后面的李霞说:“小李,你快去我办公室把你刚才给我的那两份文件给我拿过来,哦,对了,请你帮我把水杯也带过来。”

    王宏斌匆忙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三三两两说笑的人都马上安静下来。王宏斌径直走到自己的坐位上,见参加会议的人都到齐了,他“嗯,嗯”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有点急事耽误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李霞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就在王宏斌开口讲话,还没有切入正题的这么一小会儿,她已将王宏斌要的物件拿过来,轻轻放在了王宏斌的桌前,又将一只小药瓶塞在他的右手里。王宏斌捏住小药瓶,用眼角瞟了一下,是“泻立停”

    王宏斌扭头给李霞一个赞许的眼神,又继续说:“嗯,最近厂里的生产情况不错,做到了时间过半,任务过半。我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抓好安全生产,确保今年厂里顺利完成全年的生产任务。有一句俗话说,大河里涨水小河里满嘛,厂里的生产搞好了,我们大家伙才会有多多的这个嘛”王宏斌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配合拇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都会心的笑起来。

    王宏斌端起水杯,抿一口,又乘机拧开小药瓶,倒一颗在手掌上,很自然的塞进嘴巴里,又嗯嗯了两声,继续说:“好啦,今天会议的议题不多,主要是想传达厂里的两份文件。这两份文件的内容我就不照本宣科了,大家下去后传阅一下。这第一份文件是有关战高温夺高产的,在座的都是老同志了,都晓得高温天气,一是要防止雷电干扰破坏,二是要做好设备的冷却降温,希望各班组一定要切实可行的做好设备的维护工作。另一份文件的内容是有关搞好生产环境治理的,说到这个环境保护,我得再啰嗦几句,咱们七车间附近没有公厕,给大家如厕带来困难,我们领导也是有很大责任的。也不是我们不管,我们也一直在努力做工作嘛。还是一句老话,我们要有信心,要相信组织,这个问题迟早是会得到圆满解决的。但我要强调的是,在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之前,还希望大家多理解”

    说到如厕问题,下面有人开始议论起来,王宏斌提高了嗓门道:“大家先不要开小会,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我们再抽时间讨论,还是先听我说完今天的议题。近几年在七车间,有很多男职工随地小解已成了很普遍的现象,以至于有很多女职工跟我抱怨说,男职工随地乱排乱放,撞见了实在让人难堪。再说了,这天也一天天热起来了,到处都是一种骚臭味,实在难闻嘛”

    说到随地排放,下面一些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坐在王宏斌旁边的车间支部书记温学军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插话说:“咱们厂是省里多年的文明卫生先进单位,咱们七车间也多次获得先进文明车间的光荣称号。这些荣誉是与大家的共同努力分不开的,这也反映了咱们厂里的员工的精神风貌一直是不错的嘛。我希望大家要保持良好的精神风貌,重视并做好这个环境保护工作。这个环境问题也是跟大家息息相关的嘛,谁不想有一个舒适优美的工作环境?谁愿意在骚气熏天的地方干活?对吧”

    温书记的话让大家产生了共鸣,有人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是呀,是呀”

    “车间早就该好好抓一抓了,有些人就是不自觉,只顾图自己方便,破坏公共环境卫生,实在不像话”

    温书记招招手,示意大家先不要插话,接着说:“我再给大家传达一下上周厂部中层干部会议精神,九月中旬,全省生产企业创建安全文明卫生先进单位总结大会将在我厂召开,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们每个人不仅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也都要开始行动起来。不仅要搞好现场的环境卫生,也要特别注重自己的举止行为和仪表。就好比一个好产品,不仅仅需要内部质量过关,还需要一个美观得体的外包装嘛。一个人从外表一看就邋里邋遢的,你再内秀,人家也会避而远之的,对吧”

    温书记说完,王宏斌接着道:“我厂是全省多年的安全文明卫生先进单位,钟厂长说了,事关我厂的荣誉,希望全厂上下都尽快行动起来,评上了先进单位,大家脸上也有光嘛。钟厂长还说了,今年要继续拿到这个奖牌,他给大家发专项奖金”

    听说有专项奖金发,下面的人大都笑起来,运行一班的肖班长玩笑说:“该不会又跟咱们这修建公厕一样,是一张老是不兑现的空头支票吧?”

    设备维修班的黄班长附和道:“就是呢,这修建厕所也不知喊了几多年了,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王宏斌没好气地说:“你们几个不瞎嚷嚷,没人把你们当做哑巴。这里是正儿八经的生产调度会,不是可以乱嚷嚷的自由市场。”

    退伍兵出身,性格耿直的童班长快50岁了,见王宏斌说话太伤人,实在忍不住,插话说:“我说王主任,您说的有关安全生产和环境保护的事情,我们当班长的都无条件执行。可刚才大家说的关于厕所的问题,也是实情吧?您一心抓好生产没有错,可这如厕难的问题不解决好,整天让大家憋着,现场要有个什么情况,让大家怎么放开手脚去跑,去干?这不也是影响了咱们正常的工作秩序嘛”

    温书记嗯了一声,说:“童班长,您先别发火。”温书记又用手指了指坐在前排的几个年轻的班长,说:“你们几位身为班组长,也跟着下面的人瞎起哄,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原则啊?还有没有一点集体主义思想啊?这厕所也不是纸糊的,也不是用笔能画的,得拿出钱来买砖买水泥吧?厂里这几年正是扭亏脱困的关键时期,资金不富裕,大家得换位思考嘛,对吧?总之,要相信组织,要相信面包会有的,对吧”

    见底下的人都闭了嘴,王宏斌口气缓和了一些,说:“好啦,今天的议题是如何抓好高温天气的安全生产和如何搞好环境卫生,请大家再不要讨论什么厕所的问题了。我再一次强调,各班组长下去后,要把今天会议的精神传达给每一个员工。谁要是在这段时间给我捅娄子,别怪我王某不客气。谁要是因为主观原因影响了生产和这次安全文明卫生大检查,一律扣发一个月奖金。谁要是不服气或无端闹事,加倍处罚。对那些不讲集体荣誉的人,我就是要扣得他心疼肚子疼的好啦,如果大家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散会吧。”

    六

    从会议室出来,想想刚才大家争论的厕所问题就让王宏斌心里恼火。想到厕所的字眼,王宏斌只觉得腹部又隐隐疼痛起来,一种想要下泄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只好下楼去拿自行车,并顺手将一块抹布在车棚外面的洗手池里浸湿了。

    待王宏斌用抹布偷偷将厕所里那幅乌龟漫画擦拭干净,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回到办公室,看一下手表,已是十一点半了。进门后,王宏斌感到身上有些燥热,想起昨晚天气预报说,本地近几天白天的最高气温会达到36度,忙关上窗户,用遥控器打开空调,再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又将汗湿了一大片的上衣脱掉,晾在沙发靠背上,嘴里嘟哝一句:“这鸟天气,说热就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王宏斌正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养神,等着下班的号声响,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起身开门,见是张立强,忙让进门,说:“张主任呀,有什么事情吗?”

    张立强嗯啊两声,说:“也没什么大事情,刚才开会时,我看您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王宏斌皱皱眉头,说:“也没什么,可能是昨晚吃了啥子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呵呵”张立强忙说:“您下午就在家休息一下,车间里有我顶着。”

    王宏斌哈哈笑起来,说:“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这身体一向好得很,上几趟厕所是拖不跨的。哦,对了,今天是礼拜一,是你值班吧?”

    “嗯,是的,您有啥交代的?”

    “是这样,你记一下,2010年7月19日上午九时,王宏斌上生产现场巡查,没有按安全规定戴好安全帽,扣奖金100元。”

    “啊您这是”

    “哦,还有那个李兴龙”

    “李兴龙?这小子又怎么冒犯您了?”

    王宏斌想了想,摆手说:“算了,这个李兴龙也没什么事。你也别问这么多了,车间的奖惩制度是针对每一个员工的,我们当领导的更要带头遵守,违反了纪律就要加倍处罚。小张啊,跟你说实话,这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啊。我们做基层管理工作的,要是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是很难让底下那些刺毛头服气的哟。”

    在王宏斌心里,除了像李兴龙和吴杰几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小年轻以外,车间里绝大多数同志都还是不错的。刚才在厕所里用抹布擦拭那幅乌龟漫画时,王宏斌脑壳里还思忖着,这画画和写字的人一定就是李兴龙和吴杰他们中的一个。那幅头朝上的乌龟一定是暗喻他在上头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无疑,而那只伸长了脖子向下张大了嘴巴的乌龟,除了咒他去吃屎,会不会还有暗喻他工作方法简单,对下面的人只晓得乌龟大开口,动不动就乱扣下面人的奖金的意思呢?

    其实,像有些男职工随地乱排乱放的情况,王宏斌虽说在大会小会上强调,让大家注意自己的形象,要做文明职工。并将随地小解纳入了奖惩条例,声言抓住了要重罚。可实际上,那条惩罚条例只是吓唬大家一下,并未认真执行。一来王宏斌心里知道,先前的奖惩条例上有一条离岗半小时按旷工论处的条例,可是最近的厕所距离车间也有二百多米,遇到谁闹肚子,来去半小时是很难解决问题的。二来车间二百来号人,王主任也只有一双眼睛,加上男同志解决问题快,很难抓到现行的。而在王宏斌心里还是不想因这事惩罚大家,毕竟不能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自己还是有责任的。可有些人也实在太肆无忌惮了,搞得下面有很多女同志意见很大,王宏斌不抓几个典型,狠狠打击一下,实在难平那些女同志心中的怨气啊。

    王宏斌还清楚的记得,上次治理李兴龙这个刺毛头就是不久前的事。那天,是王宏斌轮值夜班。晚上八点来钟,他照例到生产现场巡查了一遍。当他走进总控制室,准备询问一下当班班长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时,几个女工围上来,叽叽喳喳向他倒起了苦水。

    心直口快的刘慧说:“王主任,您可得好好管一管啊,那些男的到处乱那个”

    平日说话都有些腼腆的张琴附和道:“就是呀,到处臭哄哄的不说,遇上了也让人怪难为情的,搞得我们这些女同志一到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上现场”

    说话有些粗声大气,被人称作假小子的宋莉莉愤愤不平的插嘴说:“那些个男的,简直就是个臭流氓,要让我碰见,我就拧下他们的‘水龙头’,丢到月亮湖去喂王八,哈哈”宋莉莉的这番怒骂让满脸严肃的王宏斌也忍不住笑起来。王宏斌心里晓得她们说的是气话,也是实情,又不好表态,嗯啊了几声,才有点息事宁人地说:“这些男的的确不像话,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你们这些女同志也嘴上积点德,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大家都是同事嘛,别动不动就是流氓流氓的。不利于团结嘛我看,这样的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刘慧说:“王主任,您平日教导我们说,巡检要睁大眼睛,不能放过任何不安全的因素,这回却让我们睁只眼闭只眼,这,这怎么看得清现场的异常情况呢?”

    王宏斌晓得刘慧在抓他的小辫,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心里来气,又不好发作,没好气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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