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凝视我良久,然后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向科技城门口走去。一路上,我们在人群里穿梭,他没有说一句话。神情忧郁。
若干年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记得他手掌心的温度,但那一刻却清晰地感觉到内心同时暗涌着的希望与绝望。仿佛红、蓝两种颜色的血液在交织,奔涌。一种带来温暖,一种带来冰凉。
梦里的那只蝴蝶,在它变成王子时,我并未来得及看清王子的容颜。所以,一切都将是幻影,我知道。这个故事刚刚开始,就已经有了浓郁的结局的味道。不是圆满,而是破碎。
骆可和我都是将要被生活溺死的人。去看他,希望彼此安慰和鼓励,如此而已,可见面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背井离乡,一个人漂泊多年。曾经深深爱过一个大他七岁的离婚女子,以及她的孩子。最终却因为她的背叛而放弃,从此失掉爱的勇气和能力。
忘掉她。忘掉她就不会再有痛苦。
和他并排坐在洁白的床单上,我尽量找着安慰他的语言,可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刚一出口就感到它的苍白无力。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那么轻易地忘记。如果如果能够成立吗?都是同样茫然无助的人,谁又能将谁救赎。笑。
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如同一场梦境。梦醒了,一切都不复存在。唯独留存下来的记忆是他在后背上的一记吻。如那只蓝色蝴蝶一样,轻轻的。一个瞬间温暖了一生,瞬间即成为永恒。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我听见来自内心的声音:离开这个男人。
离开。
既然无法彼此救赎。
第二次见到他已是初冬。两个人依旧沉默地沿街而走,细小的雪花在不定向的冷风里打转,乱舞,落在脸上后迅速被皮肤的温度融化。脸颊即刻变得冰凉。喜欢这种冰冷,可以让内心坚定。
有人说,如果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那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和他坠入爱河。笑。知道这都是受过伤的人编出来自我安慰的谎言。虽然虚空,却在某段困惑的时间里,带给人暧昧、朦胧的期盼。
姗,我已变坏,无法再做回自己。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我们做好朋友吧。最好的最好的那种,行吗?
那天,在静静的莱茵河咖啡语茶,骆可终于对我讲了那女人走后他堕落的生活,他的数不清的女人。
我也和她们一样,对吗?为什么要骗我?
强忍着内心的疼痛,我一字一句地问他。
不,你不属于她们之中任何一种类型。相信我。你是一个好人。对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玩弄和欺骗。曾经真的希望和你认真地交往、相爱,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后来发现从这片沼泽里拨出已经太难。
把头别向窗外,我看着似在一瞬间开始坍塌的冷森建筑。骆可的声音被内心翻滚的疼痛的潮涌淹没,渐渐虚无。挪开他压在我手上的手,我从包里掏出烟来点着。因为不想自己流泪,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
离开,最后一次告诉自己。
如果不能相爱,那就迅速伤害。
那段遗忘的时间里,经常在周末,一个人乘车去很远很远的野外,赤手举着相机随意拍照。雪地里斑驳的足迹,枯死的树,幽深寂寞的老井。
天气如此寒冷,手指冻得无法伸直。一个人没有目的的四处游窜。只想寻回那种丢失已久的纯粹、快慰的感觉,是除了自然任何东西都无法给予的感觉。
偶尔,抬起头,看远处苍茫的灰色天空,常有鸽子一群群盘旋而过。
原来这许多年来,自己一直喜欢冬天,因为它最接近生命的本色。可以治疗灵魂受到的伤害,让烦躁的心安宁。
就象那一片片飞雪。洁白的,纯粹的。倾天而来,覆盖了所有裸露在大地上的物体,浮光掠影一样的斑驳往事也被深深掩埋。世界变成一幅轻描淡写的水墨画。所有曾经疼痛难忍的伤口渐渐在这幅简约的画中褪去颜色,一点点变得模糊。
生命恢复简单。时光在平静中默默流去。带走稍纵即释的年华。
骆可,这个冬天里结识的男人。20天的琐碎情节,若有若无。不是游戏,不是欺骗,只是与爱情无关。如一片从天上飘下来的雪,悄无声息地落在茫茫原野上,闭起眼睛沉沉睡去。等待着春天某个温暖的时刻,苏醒融化,消失不见。
所有说过的,已不记得。未说完的,不想再知道。
彼岸天堂的河岸有蝴蝶在飞翔。摆渡的人已失去踪影。
你又何必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