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了你!我可怜的老父亲呵,是女儿瞎了眼,是女儿害了你呀!”
“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我早说过我是瞒着她回来的,我没写过什么休书!在那之前,我也没和她那个!她怎么能和你这样说?!我醒过来时她又不在,她又没到我家,她怎么会羞辱你?!回城后,她还帮着我四处找你的行踪呢!”尚心杰很明白自己已被曾祖的魂上了身,他已身不由己。
“尚科卿呵尚科卿,原来这一百年你都白过了,到现在你还蒙在鼓里!难怪我等了那么多年都不见你的踪影!那不是你娇妻又是谁?!她拿着你的贴身的东西,还有那封休书!她告诉我你娶我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你不在乎我,因为你不会和我圆房相反还要休我!因为你已把我交给她来处置!她告诉我你爱的是她,也只有她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力,还有,美女。我怎么会跳河自尽呢?我只是从你的娇妻那里受气跑出来,我只是上了回家的船,我还记得我年迈的父亲在家等着我呢!我当然要活着照顾他!我坐在船头看着江水,我看见我那早死的娘在水里喊我的小名,我说娘我还要照顾爹哪,谁知怎么一歪掉进江里了!我不要死在江里,就算死也要死在家乡的河边啊!我随水漂啊漂啊,漂了几天几夜,我就在竹桥边,在我们摸过鱼的竹桥边赖着不走了。牛头马面说你不走可以,把你最珍贵的东西丢在这桥边古洞那只老蚌口里,你就可以不走了。不过你也不能投胎做人了,你永远受制于这只老蚌也只能在这一带做游魂野鬼了!你可愿意?我说投胎做人干什么,做人太苦了,我只要能看着我的老父亲平安度过残年,对了,还要等着那个负心的人儿来跟我解释清楚,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就把我娘留给我的那串珠玉链丢进那只老蚌的口里,牛头马面就丢下我不管了。等到我能在家乡的河边游荡时,我的父亲都死了几天了!你说你来过,我怎么没见!哦,想必也是在死的途中给耽搁了!可我听说你还是和你的娇妻结婚了,孩子也有了。我只当等你百年归世后在阴曹地府里再算清我们的恩怨,怎么你也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怎么你也不投胎做人要做冤魂野鬼了?!你既做了冤魂野鬼为何这么多年不到这儿来寻我偏要等到今天?!”
尚心杰只听得泪眼模糊,原来这么多年来曾祖和玉念之间的误会竟深至如此!只听曾祖也哭道:“天啊天,柳月氏啊柳月氏,你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报应阿,报应!尚科卿,这就是你爱的美女,金钱,权力!你以为你拥有了美女,你日夜抱着的却是一具蛇蝎!她吞掉了你的幸福,你的一切!你以为你拥有了权力,可没过几年,辛亥革命的炮声就把你的黄粱梦打得片甲不留!你看着你那有权有势的岳丈和一大群满清遗老坐着火车仓皇逃走,你也在灰心丧气中一落千丈,一命呜呼!你以为你拥有了金钱,可你在有生之年,何曾享受过金钱带来的一丝快乐?!你啊你啊,你活该呀!难怪你死后也要被怪石压顶,还要被蛇蝎变的玫瑰缠绕终生,永世不得再投胎做人!难怪你只能做孤魂野鬼,只能在怪石周围游荡,连见一见自己的心上人也要附在自己的至亲血脉身上来实现!”
朱玉念听到这些,也开始明白他们之间的误会,一对生死恋人哭哭啼啼,紧紧拥抱,难分难解。一霎时,周围的桃花也纷纷绽开,又纷纷坠落
良久,东方现出一缕白光,朱玉念脸色一变,坐了起来,哭道:“天快亮了,我不能久呆了,要在水里去呆着呢;你也不能总指望你的曾孙,他还有他自己的命哪!”尚心杰拉住朱玉念:“玉念,我要救你出水牢,我也要跳出石笼,我们再转世投胎,说什么也要在一起!你要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玉念幽幽地说:“我的魂魄系在老蚌口里,谁知道它能不能放我?!它藏得又深,洞口的吸力足可让从洞旁游过的人吸入并窒息淹死,我的尸身当初就因为这样让乡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你不能送命啊。好在每到月圆之夜它就要游出洞口张开蚌口对月养珠,我的魂魄也只有在此时才能浮出水面游荡一会儿。你看今晚的月亮,等到太阳出来,我要留也由不得我了。至于你,你说你被怪石压顶,看来也有些蹊跷。你还记得西游记中被五指山压住的孙猴子吗?也许,你也要等到命中救你的“唐僧”来才行。你干脆到城隍庙求一卦吧,也许城隍爷能指点一二。”
正说着,东方那团亮光越来越大了,天上那轮月亮逐渐变淡隐没。尚心杰眼看着朱玉念的身躯也渐渐变得飘忽飞散,他拼命拽着玉念的手,可毫不管用,他含着泪哭喊着玉念的名字,翻身掉在床下,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守门的老头儿正紧张地看着他呢,原来又是南柯一梦!
为了证明梦的真实性,尚心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桥边散步。他走到桥底,探身仔细观察是否有水窝旋洞存在。果不其然,在第三座桥墩的底部,拍过来的水往往要进去半天才吐泻出来,出来的水则成漩涡状圈圈荡开。如果老蚌真的存在,只能藏在这个一般人难近的地方了。尚心杰不动声色,又回到了守门老头的房里。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尚心杰在经历白天的充分睡眠之后,坐在守门老头儿替自己弄来的小船上,和守门老头儿一起悄悄划到了第三个桥墩的暗处,两人伏在船帮上,老头儿手里捏着一张网,尚心杰手里则拿着没开的手电和钢叉,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动了出洞的河蚌们。月亮悄悄升了上来,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两人的眼都睁得大大的,密切注视着最大的老蚌出现。月亮的光潋滟的荡在洞窝周围了。终于,一只如锅底般大小的黑红色老蚌,拖着软软的斧足,摇摇荡荡划了出来!它躺在洞口的礁石上,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厚重的贝膀:一串如泪珠儿一般晶莹剔透的珠链闪着耀眼的光泽射入眼帘!正是尚心杰梦中见过的那一串!尚心杰不由动了动,在水边生活多年的老头儿一把将他按住,老头儿用眼光示意尚心杰:不能操之过急!他们不再作响,桥下一片安宁,几声蛙叫更衬出周围的寂静,老蚌陶醉在月色中,逐渐麻痹大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老蚌的蚌壳进一步舒缓张开,那串珠链更清晰的闪烁着迷人的光。说时迟,那时快,守门老头儿猛地站起,双手一撒,一张网便伸入水底!与此同时,尚心杰也拧开手电,一柄钢叉直统统挡在深洞的洞口,防止老蚌躲入深洞!果不其然,受惊的老蚌迅速关上扇贝,急速向洞内划去!谁知一柄钢叉挡在了回家的路口,老蚌又转过方向想从洞侧逃走,还没行多远,老头儿已将网收起,浪花四溅,他俩好一阵欣喜!哪知打开网来,却不见老蚌!尚心杰一阵心焦,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守门老头则将手电筒打的大大的,直照老蚌洞内。尚心杰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力从洞内传来,他有些晕眩,差点儿随波而入!守门老头一网打过来,死死地将尚心杰拖住!尚心杰伸出手去,一阵乱摸,受惊的老蚌已收紧扇贝斧足,贴在洞的深处纹丝不动!尚心杰终于摸到老蚌,他用手一抓,老蚌太大,又从手中滑出;尚心杰又摸,终于抓到后,老蚌又从手中滑出!如此几个回合后,老蚌终于发怒,蚌壳一张便把尚心杰的手死死夹住!尚心杰不管手上钻心的疼痛,喊着守门的老头拉紧自己后,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紧蚌壳,防止老蚌松开蚌壳逃走;守门老头死劲往上拉网,尚心杰将蚌往船上一扔,一只手仍被夹住!好狠的老蚌!尚心杰把被夹的手搁在船上,腾出另一只手撑住船舷,在守门老头的帮助下挣扎着上了船!一只千年老蚌就这样浮出水面,落在了尚心杰的手中!
回到守门老头儿的房内,两人费了好大一把劲才撬开老蚌的厚壳。朱玉念的魂魄依托之物终于泪光点点的缠绕在了尚心杰的手指之上!尚心杰满心欢喜,曾祖从此可以夜夜与他的心上人缠绵不已了!再三告别热情的老头儿,尚心杰回到了尚家小楼。休息片刻后,他便径直走进了后山上的城隍庙里。
城隍庙香烟缭绕,香客不断。
城隍庙之所以香火不断是因为供在香案后香阖中的城隍爷很灵验。传闻他的眼是闭的他的嘴也是闭的,可进香的人却能听到他对你说的话而且极为灵验,因为他会用两只乳眼看人会用肚脐说话,他是个心知肚明的圣人!尚心杰半信半疑地等待着,轮到他进香了,他插上香,低头把自己的心事默默祈祷了一遍,便遵循庙里师傅的言训默默等着香阖中泥塑的城隍爷发话。良久,尚心杰都等得不耐烦,准备转身离开了,忽听耳边一阵风一般的轻语:
“捻花回首一笑间
误入红尘已千年
心无尘念石自消
花瓣落处了尘缘。”
尚心杰想进一步追问,可耳边却听不见一点回声
尚心杰恹恹地回到家,假期将尽,心愿未了,他有些烦恼。
昏沉沉地睡去。奇怪,明明已将朱玉念的魂魄带回家中,为何不见曾祖与玉念梦中相会?
一连几天,都未梦见,国庆假期将尽,尚心杰手握珠链,百思不得其解
尚心杰怀着满肚子疑惑休完国庆回到学校,还有大半学期就要毕业,实习,跑分配,同学们已干得热火朝天了,尚心杰也开始考虑这些繁琐俗事:留在大都市已没有问题,就看哪一处最适合自己发展了。花云思当然不会在乎这些,有她老爸呢。自国庆前与尚心杰反目后,她正处于失恋状态,整日在颓废中度过。一些公子哥儿知道后,趁虚而入,内中还包括初中时对她死心塌地的那一位戴维。花云思索性由着戴维带着自己到处胡来,她表面上还是和往日一样潇洒漂亮,心里却还是忘不了尚心杰。她的卖醉下的忧郁很快便让疼她疼得要命的父亲发现了。逼着问清缘由之后,她老子勃然大怒:“什么,尚心杰这小子敢甩了你!把你那样玩了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呸!他小瞧咱们了!你说,他又看上哪个妞儿哪?什么,你不知道?你的聪明劲儿哪儿去哪?真没用!”
很快,她老子便打听到了尚心杰的一切:尚心杰没有新欢。他老子松了口气,又打听到了尚心杰父母的情况,便开始行动了。春节前夕,他揣着他们公司的高薪应聘书,找到了尚心杰。他的目的很明显,男子汉应该把儿女情长的事抛至一边,什么都不重要,除了高薪,高位!
对男人来讲,这的确是个致命的诱惑!尚心杰读书时大学已不是统一分配学校派遣,要你去哪儿你就得去,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后台有门路谁就是爷;尚心杰的父母除了有一点老底子外并无后台,如果尚心杰没有经历曾祖的遗梦,他可能会满口应承下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尚心杰如此贴切地感受到了曾祖因为权力美女而失去一生幸福的痛苦,他怎会答应?!更何况曾祖与玉念的事还未了结呢!他的态度令花云思的父亲大吃一惊,丢尽了脸面,幸好会见时没旁人在场。花云思的父亲开始理解了他女儿的痛苦,他恼羞成怒:我女儿又不是没你嫁不出去!你跩什么?!你不让我女儿痛快,我也不会让你痛快!
尚心杰并不理会这些,徘徊一阵子后,他毅然决定选择考研这一条路。他摒弃一切外界干扰,闭门专心读书。几个月的辛苦过去,毕业前夕,他如愿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这期间,花云思看起来似乎已接受了彼此分手的事实,见到尚心杰开始笑着打招呼,说做不成爱人还可以做朋友吧!尚心杰当然报以善意:毕竟,她是爱他的,爱一个人又没错,他应该感谢她。暑假到了,在同学们纷纷聚会告别的气氛中,尚心杰又回到了家乡的小楼。他哪里知道,在心里,花云思可一刻也没放弃过自己!
故事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公元一九九九年暑假,白面书生尚心杰拿着一串珠玉链坐在怪石上发呆
花云思没有忘记与尚心杰保持好友关系,时不时从都市打来电话问候,花云思说我们谈了两年的恋爱,我连你家都没去过呢。听说你家有个古式老宅,我真想看看,你不会不欢迎吧!尚心杰说哪里哪里,只管来就是。
于是,一个玫瑰肆意绽放的午后,花云思在父亲的专车接送下,来到了尚家小楼,陪同来的还有她的忠实追随者——戴维。走之前,她的父亲就一再叮嘱戴维,千万不要让花云思受半点委屈!
一下车,花云思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怎么好像在这里呆过很久似的!那雕花的栏杆,红木的桌椅,莫非前生曾在这里住过?!只是,既住过,为何尚心杰那样的不爱自己了呢?一股悲凉失落又涌上心头,她忙甩了甩头,笑着朝迎过来的尚心杰及尚家父母走过去
很多地方都让花云思有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后院里那个怪石头和石旁烂漫开放的那丛玫瑰!不知为何,花云思只要一闻到那丛玫瑰的扑鼻香气,便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极想昏昏然睡去!同时,一个着一身清朝服饰的小姐刷地一声在她脑海划过,她吃惊地发现那个小姐的面容极像自己!等她瞪大了眼想看清时,那个影子又一晃便没有了!同时,那股初见尚心杰时的酸楚与失落又不可抑止地涌上心头
花云思疑惑自己是太想做尚心杰的爱人以至于专做白日梦了。可是,月圆的夜晚,当她酣然沉入梦乡时,她发现,这一切好像都不是假的!
飘忽忽,她觉得花园里有个声音在喊她,她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啊,多好看的玫瑰啊,多像我前世的魂!郁结着浓浓爱意的不死之魂!她不自觉地朝那丛玫瑰走去,却看见那个白天在她脑海中一划而过的清朝女子站在花丛中招着手儿对她笑!她不自觉地笑迎过去,可不是,分明就是我嘛!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自己不正穿了一身清朝服饰站在花丛中吗?既然前世自己就住在这宅子里,为何不见我的夫婿呢?她不自觉地朝尚心杰的卧室走去,远远地,她似乎听到了细脆的说笑声,还有大红喜字和红灯高高挂着,是谁结婚呢?难道,是尚心杰?!怎么我不知道那?怕我伤心?她忙走过去,一不小心碰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服饰,怎么又套了一件男装?她走近新房添破窗纸,从缝隙中看进去——
一个女子正罩着红盖头坐在红烛旁,居然也穿着清朝服饰!这个女子是谁呢?莫非,自己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和尚心杰反目?弄得今生也不得安宁?莫非,今晚要我目睹这一切,就是要我牢牢记住这个女子,不忘夺夫之仇?!花云思已成习惯的嫉妒之心又涌上心头,她忽然记得自己是带了来个打手来的,她忽然记得那个打手是替她解恨了的!她按照惯性回头正准备寻那个打手,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清朝服饰的打手从那边黑暗中冒了出来,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怎么这么像戴维呢?不管他,是戴维更好,戴维最听自己的调遣了。她拉住戴维,戴维仿佛知道要怎样做似的,只要花云思躲在暗处等待。花云思藏在怪石后面,一会儿,尚心杰喝得醉醺醺地来了,戴维悄悄走了上去,尚心杰倒了下去!被戴维扛到了怪石后。花云思竟没什么惊奇,仿佛前生已做过一遍似的。花云思想这会儿有一封休书该多好啊,,真是想到什么什么就来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休书居然从袖中掉了出来!啊,看看,尚心杰明明是爱着我的嘛!要不然怎么会写休书休掉那个女子呢?那女子叫什么?朱玉念,这几个字怎么像是找人仿写似的,对了,好像是那个极会模仿别人笔迹的画家!叫什么来着的,怪了,我怎么会记得这些呢?我跟这事有关吗?我可不想管这么多,先把那女子赶走再说!花云思让戴维看着尚心杰,自己朝那卧室走去!呵呵,终于让我亲眼看到这个狐狸精的骚模样了,不过如此嘛,她能和我这个世人公认的大美人比吗?!她以为她是什么?!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要回来,哪怕说说谎又怕什么!花云思一把把那封休书拿了出来,也把这一两年来的怨气拿了出来,说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骚狐狸拿着休书吓得泪珠滚滚的脸,她只记得那个骚狐狸从她身边夺门而走时的狼狈样,还有,她还记得自己好像哈哈哈很痛快地笑了几声!她走出门去,戴维正把昏过去的尚心杰扛进了卧室,她和戴维悄悄走出了大门,奇怪,自己不是和戴维坐车来的吗?为何门前却是一个船码头?是了是了,这都是前世的事,前世怎会有汽车?!戴维拉着自己,往一条官船上跑,官船开了,前面还有一条民船呢?好啊,那个朱玉念正坐在船头看江水呢?怎么不跳下去呢?这样一想,分明看见一个清朝打扮的船夫从朱玉念的背后一推,啊!跳下去了跳下去了,自己和尚心杰之间再没谁来阻难了!再没什么可以抢走自己的心上人了!谁也比不过她花云思!她花云思想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过去!那个船夫怎么这么像自己带来的司机呢?
啊,尚心杰怎么样那?那一棍只是让他昏过去了而已,醒来后他就会乖乖地和我结婚了,因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狐狸精了,花云思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低头,自己何曾坐船走了,分明仍站在玫瑰花丛中!这怎么行?要是被他们发现可露馅了!花云思转头再逃,一抬头,怎么,尚心杰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醒了,而且还往这边走过来了呢?天啊,他身后怎么还有一个朱玉念!我不是刚看见她掉进江里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朱玉念的魂来了?!想到这儿,花云思分明感觉自己打了个冷颤!
花云思听到了一个像尚心杰又不像尚心杰然而又极为熟悉的声音从尚心杰处传来:“柳月氏,柳月氏,你,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一直把你当好妻子看待!你你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月氏,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为什么这个名字一响,自己就有些晕眩呢?连脚下的玫瑰花也微微颤抖,一片一片,分明在往下掉了
那个分明死去了的女鬼朱玉念也发话了:“柳月氏,不是科卿和我再次扮演一百年前的场景,你大概也不会故技重演了!我问你,你也是慈眉善目的女儿,为何却长了一颗禽兽的心肠?!你要我离开也就罢了,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为何连带上我多病的老父亲?天啊,不是我再次经历,我真的不愿相信!”
朱玉念,尚科卿,柳月氏;柳月氏,尚科卿,朱玉念这几个名字在花云思的脑海里来回翻滚,脚下的玫瑰花瓣依旧在一片片凋零,浓郁的香气缭绕四周,花云思在雷鸣电闪般的刺激下终于唤回了前世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如电影般历历在目,一幕一幕,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明白:
她在父亲的宴会上认识了英俊威挺年轻有为刚上任做知府的尚科卿;她深深的爱上尚科卿并有意与他接近;尚科卿对她的感兴趣;尚科卿终于敌不住她的魅力与她花前月下;尚科卿与自己处入各种社交场合;尚科卿开始不满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尚科卿经常对月发呆;尚科卿的不告而别;父亲与自己的暗中调查;得知尚科卿将要在乡下结婚的震惊和羞辱;父亲与自己的商议;洞房花烛的乔装改扮;尚科卿被闷棍击中,朱玉念被乔装的船夫推进江中;自己匆匆的逃跑和佯装地不知;自己在尚科卿面前撒谎;对尚科卿的找寻千方百计破坏;与尚科卿终成连理;尚科卿做了一省的道台;辛亥革命的爆发;父亲的仓皇出逃与客死途中;尚科卿一病不起并嘱咐将自己的灵柩葬于乡下;自己凄惶地带着儿子到尚家小楼寡居,自己的不死遗愿:来生一定要得到夫君的爱
一滴滴眼泪,从柳月氏的眼里流下来,流下来,掉在玫瑰花丛中,玫瑰花的根也开始悄悄腐烂
“不错,我是破坏了你们。”柳月氏一字一顿地说“可谁破坏了我呢?谁又会为我说上两句?!我错了吗?尚科卿,你爱过我是不是?你抱过我,还说过要娶我,你应该记得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就把你的心给带走了?!为什么你一边说要娶我,一边又偷偷和她结婚,你对得住你的良心吗?!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呢?!哪一点比她差?!我为你四处活动,打通关节,你的道台是怎么做来的!你扪心自问过吗?我为你生儿育女,年纪轻轻就守寡,这滋味你尝过吗?你倒好,恋恋不忘你的旧相好,死了也要去找她!你替我想过吗?我辛辛苦苦把你的儿子拉扯大,到他结婚了我才肯撒手西去,你可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能为你这样做吗?我临终的遗愿也是希望今生能再次遇见你,再做你的妻子!我怎么对不住你!是的,我是把她气走了,我的父亲还把她推进了江里。可我对她做的一切不过是捍卫我们之间的爱情!谁叫她破坏了我的婚姻呢?她死也是活该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说呀,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呀!”
柳月氏的眼泪,依然在滴,玫瑰花瓣,依然在掉,玫瑰花根,也依然在烂正如柳月氏的心,正在无望的现实中渐渐死去
“冤孽啊冤孽,都是我一人造的冤孽!”尚科卿哽声叹道。他转过身,朱玉念也正哭得不可开交呢!尚科卿一顿脚,道“玉念,看来,是到了我们了结的时候了。你还记得城隍庙的那个密语吗?你是散花仙子在世,应该一点就通的!”
只听朱玉念也哭道:“我何曾不明白呢?我一直等着了结的今天呢。该了结的总要了结。是我先调戏你,我违反了维摩的教义,我理当率先解脱!我们之间的一切逃不过维摩的法眼。他说佛教要看待一切皆空,要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教义本质。你是智慧第一的大弟子舍利弗,你这么聪明当然明白他在说你!你我也因为这一时的走神而被打入凡尘,在千年轮回中饱受爱恨情仇的煎熬!难怪我们要经历那么多艰难坎坷,原来却不是一世,竟是千年!可仅一世就已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想象不到前几世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那一串珍珠玉链哪里是珍珠做的,分明是我在这千年轮回中为你伤心流的眼泪所化!科卿,不,舍利弗哥哥,我对不住你了,害你耽误了千年修行的时间和我下界来受苦!我们也该看破红尘了!”
尚心杰吃惊不小:想不到曾祖和玉念竟是俗称金粟如来的化身维摩的弟子!想不到他们的恩怨竟不是一世,而是千年!更想不到这千年的生死煎熬竟只是源于婆娑净土上莲花讲法中偶然的捻花回首一笑!他明白曾祖的心中此时也一定是波澜起伏!果然,半晌后,方听曾祖慢悠悠地说道:“心无尘念石自消,原来那石不是从天而来,却是从心而来,从我当日被你的顽皮可爱打动的凡心而来!其实,那一声耳语响过我就幡然省悟了!我不愿和你见面只是因为即使这样,我仍然感觉我在爱着你!我不愿看破红尘!这一千年来,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轮回中颠倒来回,为的就是不肯放弃这一点凡心!可是世事沧桑,有凡心必有贪心,贪心一起便要一而再再而三将这点凡心错过!我在前几世中总指望来生,总要你给我机会,可到这第九个轮回上,我想通了:纵有来生又怎样?!我已知也是一样地要阴差阳错,再次与你错过!原来世间万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爱恨情仇,皆只是昙花一现!所谓镜中花来水中月,到底都是空欢喜一场!维摩的大乘教义的确说到了世人的心坎上;花瓣落处了尘缘,那玫瑰花瓣自然是情欲之花,是你往我身上抛撒我无法躲过的贪欲之花了。你看,她们正在慢慢凋零,腐烂,花瓣落尽之刻,也是我们三人冤孽了结之时了。柳月氏的魂本是维摩在你散花大仙的花中施的法术而已,维摩祖师,如果你正在婆娑净土静候弟子和散花仙子皈依佛门,你就赶快收了柳月氏的花魂,让她也得到解脱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丛血红玫瑰的花瓣纷纷从地上飞起,变白,变淡,变成一朵朵洁白的莲花,飞入朱玉念的袖中!柳月氏仿佛大梦一场似的颓然倒地,慢慢变回花云思的模样;与此同时,那个硕大的怪石也忽地消失不见,尚心杰感觉曾祖的魂也嗖的一声从自己身上飞走,眨眼一看,哪有什么曾祖与朱玉念,分明是一个着一身袈裟的眉清目秀的舍利弗和尚和一个手捻莲花着飞天服的散花仙子含笑屹立空中
尚心杰先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把他们二人凑合一起,结果竟是不愿再投胎作夫妻却要求佛做神仙!他实在想不转,大叫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曾祖,不,舍利弗大弟子,能给我指点一下吗?”
只听舍利弗笑道:“怎么,你看着玉念好,也动了凡心了!你我既是至亲骨血,必有机缘,我上不了别人的身却能上你的身,这其中必有缘故。也许你也是求道路上上下求索的大智大慧者呢!只是你的散花仙子还没出现,有朝一日她出现了,你不想看破红尘也要看破红尘了,天机不可泄漏,你到时便知。”
尚心杰不甘心,骂道:“我会看破红尘?!你们就这么听维摩的话么?真的是一切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维摩如果说的是真的,为何要在你们之间施法术呢?有本事就别施法术呀!他自己没感情故事么?一定是感情不成功便要嫉妒拆散天下所有有情人吧!这金粟如来管的是个什么天,这天,不要也罢!如果他这样管天,那我就做无天;如果他是耶稣,那我就做撒旦!”
一语未了,正在婆娑净土等候舍利弗和散花仙子悔悟归来,好进一步以实例感化在座各佛相信一切皆空的大乘教义的维摩脸色大变,睁眼惊呼:“不好!”文殊师利忙凑前问道:“师祖何故如此?”维摩道:“是他,他又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
花云思揉揉惺忪的睡眼,昨晚一觉睡得好沉!做了什么梦啦,怎么全不记得?奇怪,自己跑到尚心杰家里干啥?不是早和他分手了吗?干吗要苦苦强求呢?戴维对自己多好!“戴维,戴维!”花云思喊着戴维的名字,走了出来。戴维正在熟睡,好像也累了似的,花云思决定吃了早饭就走。
尚心杰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花云思,问了一句:“你好些了吗?”花云思一脸诧异:“我又没怎么的?!神经病。”尚心杰无言地笑起来。
半年后,尚心杰已在研究生班深造学习;花云思和戴维喜接连理,尚心杰欣然为他们祝贺词。
公元2ooo年元旦之夜在一片冲天礼花中来临。
电视台决定在尚心杰就读的大学举办千年等一回的文艺庆贺汇演。
最后一个节目,大型歌舞千年等一回。
一群穿红着绿的舞蹈演员上台,极尽夸张造型之能事后,主旋律响起。
掌声雷动中,一个头顶颀长白冠袭一身拖长白纱的精灵女子款款升入舞台中央的高处,眉清目秀,空灵顽皮,清丽的歌声如珠玉一般散落在每位观众的心里。观众再次掌声雷动,白衣女子深深一揖,脖子上的一串闪光珠玉项链散发出七色的光芒
尚心杰腾地从座位上笔直站起,白衣女子仿佛早已注意到坐在观众席正中的尚心杰,她对着因起身而格外显眼的尚心杰莞尔一笑。
新世纪新千年的钟声敲响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