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翼

    一遍遍翻看，魏云普的眼泪在我心里流淌，分明我就感受到了他的那双绝望的眼，那颗绝望的心，但我还是留下了“珍重”两个字后再无回言。

    前世的姻缘，今生难遇的情呵。烟花，烟花，从蝴蝶变成了烟花，燃烧，升腾，漫天飞舞，灿烂的烟花，烟花的灿烂，瞬间、刹那、美仑美奂。

    是否有一种爱，到最后都是无谓的伤害，没有云普的日子我反省着自己，爱原本无错，因为我只是那尘世间的烟花。

    其实，爱是多么一个美好的字眼啊，和魏云普一起的日子，简单的一声问候，又简单的开始，大学四年，慢慢地温暖，慢慢地苏醒，慢慢地燃烧，又慢慢地死去，宿命呵，谁让注定我就是那烟花呢？

    我不能选择我的命运，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不能选择上天赐予我的贫穷。

    那个夜里，我和苏山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和衣躺下，我和苏山想拥而泣。

    “苏山，牵着我的手，不要放下我。”

    “爱，我不会放下你。”

    “苏山，无论去哪里，都不要丢下我。”

    “爱，我不会丢下你。”

    “苏山，我爱你。”

    “爱，你脸上淌着的是我的泪。”

    “苏山，爱你，爱你。”

    “爱，让我用我的唇吻干你的泪水，让我用我的生命来吸吮你的疼痛。”

    我和苏山整夜未睡，聊了整整七个小时，然后苏山开始了第二天的工作，我也呼吸着三月的春风，带着对苏山的思恋愉快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4

    我是那种不好的女子么？情感的世界里是一个有家的男人，或许这就是我错误的开始，命运已经欠了我很多，我一直想，命里注定让苏山来到我身边是命运对我的青睐，因果报应，我始终是相信的，少时的苦都算不了什么，所以我庆幸着自己能有一个相爱的人相陪。

    我无意去伤害谁，苏山的妻子苏山的女儿，我都无意去伤害，我曾对苏山说，只要能这么爱着他足以，虽然我很传统，尽管我也很想让苏山娶我，我还是告诉苏山，我情愿这么爱着他。苏山说我犯傻，说着说着苏山搂住我，微微地就感到苏山的身体在颤抖，我能感到苏山的疼。

    第三者的表白么？我想我不是，就算是苏山没有遇见我，苏山和他的妻子依然会象现在一样相敬如宾，苏山逃避过我，他说他不能欠我的，因为他做不到给我一个家。

    对视中，我泪流满面。

    我也曾逃避过苏山，因为我是女人，假如苏山没有成家，毫无疑问我和苏山该是幸福的一对爱人，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我以为爱情可以有很多次，就象大学里和魏云普的爱一样，那时候我依然很认真地认为那就是我的真爱，不食人间烟火的真爱，只是今日往事如昨，物是人非，那份情感渐渐地淡远了。

    苏山不是个好男人么？不，在情感世界里，他在孤独地流浪着，是否是都市的喧嚣把人都培养成了一个个孤独者？做不到相爱，那就选择离开，苏山这么想过，当初结婚是因为相爱，而后的相敬如宾，多少让人很是不爽。至于分手离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实，总让我们没有能力再去改变什么。

    结婚了，是因为相爱了，分手了，是因为相遇是错误的，婚姻是失败的，很多书很多文章里都这样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地讲着说着写着画着演着，以前是，现在还是，将来还是，无论是影视剧还是小说几乎很少能离开“情”字的，情字难写情字难画呵。

    身体不适那天，是苏山和我一起去医院的，事后苏山说是工作太劳累的缘故引起的晕眩，我也没太在意，过了没几天，一个上午，苏山突然跑来，他告诉我要带我离开这里，他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以为苏山在开玩笑给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样子，我懂了，苏山是很认真地对我说，然后苏山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万丈红尘中，哪里是我们的家，茫茫天地间，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世外桃源，所谓的世外桃源都是人们的一种美好的向往吧，姑且只能这么认为。

    苏山是不可能走的，离开了现在的位置，那么他将一无所有，苏山说，只要有我，他什么都愿意放弃，我问到了他的女儿，我无法不去问，这本身就是个很明摆着的事，苏山保持了沉默，但他执意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我甚至连问他要去哪里都没有问就答应了他。

    我大概象是濒临绝望边缘的一株小小草儿，抓住了阳光，就以为它的光芒只属于我自己，贪婪地想要它只为自己绽放。

    苏山的影子常常会在梦里与我不期而遇，所以我限制了自己的睡眠时间，长期的睡眠不足，加上夜里长期酗酒，引起了多种病症并发，但我觉得自己是健康的，却不知道黑暗向我袭来，悄无声息地走近我。

    苏山也是一样，没有规律的生活，精神上的压抑，让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事业上的成功并没有给苏山带来多大的快乐感，或许只是外在的给人一种男人的成就感吧。

    人的快乐是和外观无关的，外在的坚强也许只是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我们常常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包裹的很好，如果不是刻意揭开，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上都带着伤疤，路人匆匆，行人匆匆，多少笑是真，多少笑是假。

    5

    苏山的女儿跑到我住的地方来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十多岁的孩子倚着门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一句话都不说，然后，然后是眼泪淹没了她可爱的小脸，我不知道苏山的女儿是怎么一个人跑过来的，我的住处和苏山的家不在一个区。

    在沉默中我无望，继而我楼住苏山的女儿，让眼泪刷刷地往下淌。

    和苏山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在电话里我告诉苏山在那家听风楼等我，不见不散，而我失约了。

    就是在那个和苏山约好的傍晚，我住进了医院，生命如此脆弱，让你我预料不及，昏迷状态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苏山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我知道，苏山一定在担心我在挂念我在等待我，只是此时的我只能够在意识里记得这个名叫苏山的男人。

    再见到苏山的时候，我已是面目全非，因为病痛，持续的化疗让我大把地脱发，与先前的那个行走在舞台上享受着掌声的美丽且优雅的女子判若两人，苏山楼着我哭了，尽管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还是听到了，感受着苏山的痛与无奈，面对着洁白的颜色，我笑了，那样的灿烂，苏山说：爱，你让我心痛。

    而此时我却不知道了心痛的感觉，来自于内心的那种无助常常袭击着我的内心我的坚强。

    苏山还是要走的，组织上的决定。然后在这个春天，苏山给我说了保重，走了，去了沿海城市珠海挂职。

    自从苏山离开后，没有间断和我的联系。淡淡的想念一个人，没有刻意，却在不自觉的就把思绪转移了过去。

    珠海的春天很美丽，苏山就住在珠海海边的一座房子里，苏山给我电话的时候，常常是在海边漫步，然后苏山就让我听海风的声音。

    苏山在车上的时候，就在电话里告诉我街道的两边的风景和建筑物，还有一些关于珠海的风土人情。

    我和苏山相恋着，尽管不在同一个城市，尽管不是同一个文化背景，还是阻隔不了两颗心灵的相互吸引，淡淡的想念在每一天，淡淡的思念在每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

    记得在和苏山通话的时候，苏山问我身体好些了没，我没有回答，反问了苏山一句，问他是不是在抽烟，苏山说是，然后我就开始感受苏山抽烟的样子。

    苏山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大都是官场上的，苏山有时候要给我说一些关于官场上的事情，我制止了，我没有问过，也从不去问，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在乎苏山，只在乎他的人，其他的一切关于金钱名利地位等身外之物对于我不重要。

    我知道苏山在任何一个可能的间隙就会想起我，我知道对于苏山来说，我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苏山知道我是爱蝴蝶的，所以苏山想在后半生的日子搬到云南的蝴蝶泉，苏山说我是蝴蝶的化身，所以他就一直想望着能够让自己的生命燃烧在蝴蝶泉边。苏山说这话的时候是淡淡的，但我却能感觉到苏山的那丝诚挚。

    爱，不是用来说的，爱，也是用来说的，虽然我和苏山之间少提这个爱字，但我和苏山之间却是牵扯不断的一体了，我的喜怒哀乐都在苏山眼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关注在苏山的视线里，苏山说，只要我能开心，他愿意做一切，我相信着苏山，一如苏山相信着我，我爱恋着苏山，一如苏山爱恋着我。

    倒春寒来的那天，电话里苏山告诉我，一年一度的倒春寒来了，他提醒我要记得加衣服，然后我开始给苏山讲开心的事情，说到开心的时候，我就随着笑起来，也能听到苏山的笑声，我知道苏山平日里的孤独，所以我就尽可能地给他说一些开心的事情，苏山的朋友很少，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都不允许他去结交一般的朋友，苏山说，官场上只有合作或者竞争伙伴，没有朋友，我不懂得这句话的残酷，只想让苏山开心起来。

    走了一个月的苏山其实不知道我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那天很晚了，我没有睡觉，摇着轮椅到阳台上，漫天繁星，想告诉苏山的是，这天上的星星闪亮的眼睛就是我思念苏山的片片深情。

    6

    苏山再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打点滴，苏山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看书----鲁滨逊漂流记，苏山在电话里笑了，我却在这边哭了，而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苏山耳边的依然是带着笑意的。

    苏山说他新采购了不少饰品，让我猜他还带到寓所什么了，我说猜不到，苏山说猜猜看，我停了几秒种问他是不是什么蝴蝶标本，苏山孩子似的笑了，说我猜对了一半，是蝴蝶风筝。

    苏山继续说着，他说他天天在数着我去的日子，他说等我一起去海边放风筝、听海风，想像着在夕阳回家的时候能够和我一起守候在海边的房子里，守候着日出日落，守候到地老天荒。

    世界上最难过的是你很想爱一个人，却不能爱他，就象尘世中的你和我。忘记是在哪儿看过这句话了，记忆很深，想念给苏山听，却没有说出口，溜出唇边的话却是：

    “苏山，你要保重！苏山，苏山。”

    “天籁，天空里的声音，天籁！”苏山的声音很轻，这时候的苏山常常很温情，但我知道在苏山转过身后，他的表情该是冷该是孤独该是威严。

    笑了，心疼地笑了，和着闪烁的泪花，闭了闭眼睛，一任思念狂泻。

    嘟嘟

    两声后，接起了听筒，听苏山熟悉的声音，每日里除了一日三餐外加睡眠，就是听苏山的声音。

    苏山说准备买点装饰用品，好修饰一下新的寓所，然后，苏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木制地板上苏山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苏山在电话里描述着海边的家的模样。

    斜躺在床上的我默默地听着，苏山点燃一支烟，然后踱步到阳台上，给我描述阳台的风景，还有阳台上的天，我的思绪也跟着游移。

    今天好冷，苏山说。

    我给苏山说：找个保姆吧，也好料理他的日常起居。苏山说算了，他说不想有人能走进他的空间，没有蝴蝶在身边的日子，他说他愿意一个人独处。

    接着，我给苏山说要出去一下，苏山问我几时回来，我说要下午了。

    切断了电话，我默默地收拾起一份心情，整理起一份思念，然后把它埋在心底。

    其实，我的病痛已把我折磨得连说话的气力都要没有了，刚才抑制不住地要咳嗽，而且止不住要晕眩，说话的声音已是有气无力，不想这份伤痛带给遥远的苏山，只想在能够相处的日子里能带给彼此一份快乐。

    苏山不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听着音乐入眠，在音乐里安静下来，在音乐寻找和苏山最初的爱恋，安静地想，安静地思考，安静地怀恋，安静地享受寂寞。

    该是睡觉了，还是不能走近睡梦中。

    泡杯茶吧，既然不能闭上眼睛，那就来个午夜泡茶。

    把房间的灯关的暗了一些，是象牙黄的光亮，影射在墙壁四周，又在重复那个曲子了，不能不听，不由自主地就去打开音响，还是习惯了靠在沙发上听音乐，尤其是在暗夜里，安静地听安静地想。

    还能留下什么，我不知道，其实那种想念是淡淡的，就好像是现在我泡的茶，新茶还没有下来，昨天妈妈在茶馆里采购了些旧茶，不太多，半斤，泡起来依然如新茶一样香气很浓，其实，我是不很喜欢浓茶的，但在午夜实在没有办法去安抚自己的内心跳动的时候，干脆就泡了浓茶来，常常调侃自己是以毒攻毒。

    茶就在手边冒着缕缕香气，我就这么用庸懒的眼神去注视它，就象是想望远方。

    这叫什么曲子呢？听音乐，太注重了旋律之美，所以无暇再去顾忌其他，音响的声音很大，若不是夜太深了，那曲子的声音想来还是要更大一点的。

    苏山电话过来了，铃声响的时候我正在听音乐，没想会是苏山的电话，我有些惊喜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是我，抽空给你挂个电话，不要担心，这几天怕是不能正常和你保持联系了，省委来考察班子，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电话给你的。”

    “恩，”我狠劲点了点头“你要保重！”

    “好，我会的，那就这样，挂了，爱。”

    切断了电话我关闭了音乐，黑夜中，我和苏山的爱情也在空中悬浮，在想那天苏山说的话：等待爱！

    是呵，爱，爱，我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近乎于一种沉寂，慢慢地，在夜的安静里入眠，梦里有蝴蝶群飞、鹤舞天涯！

    一如茶香弥漫，一如晕染眼角

    多想多想让自己的生命再多一些，多想多想

    7

    我们都走不回去了，可是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念往事，这种怀恋至死都不会忘却。患得患失，其实我们都不想改变什么，可是我们都在渴望又一次飞翔，渴望着生活能改变些什么，是一种人性的贪婪么？

    我在等待苏山的时间里慢慢睡去。

    以为我会先一步离开苏山，最后的故事却是阳光的苏山在车祸中丧生。

    或许死亡是最好的结局，我没有哭，笑了，可是我还是笑着哭了。

    是谁说过，岁月会有轮回人生会有来世？洒满阳光的三月怎就让桃花落了一地？我是想写点什么的，是在想用文字来留恋些什么的，可是当我敲打着键盘，却又无所适从。如果我只能用文字去表达我的某种想念，如果除此之外我无法用言语描述我的思恋，那么，苏山，是我不太爱你吗？是我不太想念你吗？是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亲人吗？可是我又怎么落了泪？怎么让视线朦胧？斯人已去，怎就是空留下只是曾经温暖的梦！那海誓山盟怎就一下子成了灰飞烟灭？亲爱的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不再留恋世间的繁华了吗？

    我爱你，苏山，如果你能听得见，我愿意一千次一万次地大声告诉你：我爱你！你终还是去了，不信守我们之间的诺言，你说过一定等你回来让我做你最美丽的新娘，你的归期一拖再拖，日子如期而至，可是迎接我的怎就是凄凄荒冢间飘舞的野草。终于明白我们彼此谁都不是谁的最爱，如果是，为什么不能够牵手一起走？哪怕是黄泉之路，一个人走总是孤单的。

    又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不知道清明的天气怎就如此的晴朗，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中播音员说今年的清明节是往年同期历史最高气温，我想着清明的时候一定是天也随人愿，如人一样悲伤，又是谁说过，最悲苦的莫过于在寒冷的雪地上灿烂的笑。我不是最悲苦的，因为无论何时，苏山，都会有你相伴，就算是此时的你离去了，你的魂魄还会在我身边环绕，不是么？

    一种杳无音信的凄惨缓缓落下帷幕，苏山，从此你的耳边不再有我的呢喃，如果有是否你能听得见？有时候总在想无论何时你都会听得见我的呼唤，在梦里欺骗自己，在意想中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理由，心里是明白的，我的好我的坏我的幸福我的痛苦，你都无从再去体会，是么？苏山，我知道我的文字你是看不到的，我的心情你是了解不了的，我的眼泪你是不能擦干的，黄土凄凄，黄花飞飞，黄叶飘零，万物复苏的季节怎就一下子让心飘零起来毫无着落。

    守侯着一份记忆在冥想中哭泣，承载着一份疼痛在行走的风景里蹒跚，蝴蝶蜕去了翅膀，远离花丛，守望。

    阳光照耀的日子天气晴朗，蓝蓝的天空白云飘飘，没有风在游荡，到处是春的干净的气息，快要是午饭的时间了。

    是谁，蜕去了翅膀，远离花丛，守望，守侯着一份记忆在冥想中哭泣，承载着一份疼痛在行走的风景里蹒跚。

    2005。05。07。1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