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则“有朋一起吟诵,不亦乐乎”
他渐渐对生意有了兴趣,还订了大公报,然而他从来不看逸闻趣事,专看商业新人、新闻、新事。当年上海一叫杨妹的人数月不吃饭安然无恙,消息纷纷传扬,那个偏僻的山城里居然也热热闹闹,报纸一来大家就抢着看。
他不关心这些,竟然报考了上海的一家立信会计函授班,兢兢业业的钻研,除吟诵古文外,便一心一意钻研簿记成本会计。
他是“吃了算盘珠子,肚里有数”那地方就他一人拿过会计专业的文凭,还觉得自己的经营经验又过得硬,还恰恰是不惑之年,相信有朝一日社会需要他。他常常说:“铁拐李落难卖打药,总会碰到识货人”
人家笑他身无分文,连个店面也没了,还学什么薄记成本会计,白日梦。他不认为是白日梦。
他确确实实是过于自信了,不知道“时势造英雄”的道理,空费许多心血,白练了一身本领。年过半百之后才忽然醒悟,果然是做梦,错误的时刻作了一个错误的梦——错,错,错!愁绪一身,悲歌几许。
他渐渐明白,不该恋恋不舍家乡的天、家乡的地,家乡的树木,家乡的山川河流和家乡的梦。
他并不相信命运,却又只好用命运解释命运,怪自己生不逢时,机会来时己经老态龙钟,留下了一个幻灭的梦。寒来暑往、日月如梭,当他的期待化为泡影后,便又回头沉醉在之乎者也中。
他没有烟酒与游玩的爱好,独乐此不疲。他常常宽慰自己:“人生如朝露,终了一抔土,多忧又何为,同是黄泉路”他还常常自问自答:“也好,如果总是那般忙碌拼搏,也许还活不到年过古稀”
老秀才早已经不在人世,他不能再“有朋一起吟诵,不亦乐乎”只能一个人咿咿呀呀:“安于满足才是乐,深信天命故不忧”
他的生活要求不高,开店时也和大家一同吃饭,店没了更是俭朴,连孩子给的生活费也常省下来买书,一次竟从中抠出钱买了再版的辞海,不明白的文字便仔细推敲。以温饱而知足,咬文嚼字为乐;实淡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
他常常把熟悉的篇章对邻里们娓娓道来,女婿笑话他这般年纪学这些有什么用,不如养几只鸡下几个蛋补养身子骨——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呵:他常常这样说。他讪讪而已,以之乎者也卒岁。
老人还有自己的看法,认为不是“大和尚”的错,是“小和尚”们把经念歪了。他从来不和老人争辩这些问题,历史自有后人断。
父亲正娓娓道来时倏忽间不见了。原来是他“南柯一梦”等不得“黄粱熟”梦中父亲念了一首词,已经模糊不清,他揣摩着为父亲填补上:
风云起,苍山恶,桑田沧海变化多。桃花飞,李子落,半生梦幻,人情淡薄。错、错、错!天蒙眬,地坎坷,三十余载梦空作。雾浓浓,月昏昏,一身愁绪,几许悲歌。莫、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