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穷

    　　他谈笑风生，眉宇间却难掩喜悦，他们派车去接她——他的梦中情人——芳，就快来了。

    均和芳是师范院校同班同学。均一表人才，擅长交际，担任学生会主席，身边自然有好些秋波频频或鸿雁传情的女孩子，鬼使神差地，均却偏偏对芳情有独衷。芳不算最漂亮的，但天生清秀雅致，负责学校广播台文学栏目的编辑工作，待人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始终是若即若离的态度，令许多追求者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对于均的暗示，芳也淡淡一笑，照例不置可否。这没有挫伤均的激情，倒挑起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儿，毕业前夕，他写了足足6页的情书，满纸甜言蜜语却石沉大海，芳没有回复哪怕是只言片语。均百思不得其解：芳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怀着疑虑、惆怅，各自谋划工作的事情，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凭着苦心经营，均进了国家级重点学校任职，芳则回到了家乡的小镇开始上班。3年后，命运之神再次急转，均被外派支教，去的恰恰就是芳所在的镇中学。这令均喜出望外，难道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对均锲而不舍的追求，芳依旧平静如斯，全无被打动的迹象。均索性挑明了问芳：“你为什么不爱我？”芳沉吟片刻，黑眸里有洞穿一切的坦然：“因为你穷！”

    均就逃跑了，他并没有回到原单位，而是想方设法进入了政府机关，并凭着聪明才智和交际手腕扶摇直上，在政界成为响当当的人物。改革开放之初，精明的均毅然放弃了别人垂涎而不能得的职位，进入商海捣腾。凭着对政界的熟悉和关系网，他的事业更是一路攀升，直至横省跨市。名利、地位囊括于手心，出入往来前呼后拥，却挥不去他对芳的念想，每每在梦境看到芳近在咫尺恬然微笑，就搅得他辗转反侧再难入眠。私下打听芳的消息，令他跌破眼镜：芳嫁人，对方竟然是跟她一样的普通中学教员。很多次他想告诉芳，他发迹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倒也一直作罢。

    这次市政府联络他搞一个项目投资，他选择了芳所在的县城作为试点，在实地考察时暗示有个同学在这边，均深知投资商的“小要求”地方政府会用尽一切办法达成的，他有足够的信心等待芳的到来。

    芳从车上下来，均有些失落：气质虽然还在，却显得太过清瘦，眼角能看到细细的皱纹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赶上去握手，并邀请芳坐在他身边共进午餐。芳没有多话，安安静静落座，安安静静吃饭，这使得气氛多少有些沉闷。均倒是兴致很高，如此近距离与芳接触，还是第一次呢。

    饭毕小憩，政府接待人员专门为均和芳开了雅间套房，叮嘱芳好好款待客人，芳点头应允了。均沏茶倒水，好不殷勤。芳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均终于沉不住气了，落座下来问：“从前师范院校时，你可有喜欢的人？”“没有。”芳笑笑。“毕业那会儿我写给你的信，收到没有？”“收到了。”芳点点头。“为什么嫌我穷，你却嫁了个同样穷的男人？”均终于质问出来。芳垂头，无语，似在沉思。

    均走过去，想将芳拥进怀里。芳抬起头，语气很从容：“请你，自重！”均颓然，跌坐在沙发里：“我现在有钱了、有地位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爱我？”

    芳站起身来，整理着装，然后慢慢向门口走去。拉开房门时，她终于微笑起来，转回头问均：“你真想知道？”“是！”均不假思索，这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芳，就是他的动力、他的目标。“你的爱，是捕获猎物的借口，”芳音不大却落地有声“表面看你拥有了很多，可是你的心永远是贫穷的！”

    芳的身影消失，门缓缓关上了，一切归于平静，唯有茶在桌上冒着氤氲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