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我朋友呀,他刚好假期结束了,所以已经先离开了。”韦枢怕那个临时工的演技不好会穿帮,所以早在他们要到家之前,就已经将对方先行打发走。
“这样啊,那”汪恩典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人情债。
“无所谓啦!”韦枢给的薪水可是让对方很满意的喔“我那个朋友反而还再三要我谢谢你肯借地方让他度假呢!对了,我另外还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该不会又是另一盆马铃薯吧。
“你看了就知道。”韦枢仰首挑眉,仿佛小朋友急着献宝似的,拉着她往她的小屋里钻。
说真的,当他为了准备这些惊喜,而第一次踏进这间她称为“家”的小屋时,他所受到的震撼之大,令他永生难忘;因为他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富庶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角落——
小屋的面积不大,用木板钉成的克难木床和一桌一椅,是里面仅有的家具,除了“家徒四壁”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字眼来形容,不过他倒是可以从小屋的干净环境看出她有洁癖。
“这”汪恩典定神一望,下巴险些掉下来。
韦枢早料到她会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是计算机。”他向前一步,当起临时的解说员。
小屋原本就不大的面积,因为有他的存在而显得更拥挤。
“我当然知道它是计算机,问题是”汪恩典赏他一个白眼“它怎么会在这里?它在这里做什么?”这种科技产品完全在她的预期之外。
韦枢早在八百年前便想好了应对的台词。
“这台桌上型计算机是我们公司的瑕疵品,因为反正都是要销毁,所以我就跟公司要了一台。”其实它是最新款的高档货,公司早就卖到缺货,这台还是他硬要生产部门先出给他的“不过你放心,这计算机勉强还可以用。”事实上,它好用得不得了。
他喜形于色地等着她的笑容和赞美。
可惜汪恩典不太合作。
“你有没有大脑呀?”这个白痴!她没好气地睐着他“我这里根本没有电,你要我放台计算机做什么?当装饰品?还是要把我插座插到你鼻孔去充电?”
“你讲话越来越幽默了耶!”韦枢不怒反笑,因为他全都帮她设想好了“不过精彩的还在后头。”
他兴冲冲地拉着她往外跑,接着他伸手一指,嘴里还配着音效“啦——你看!”
在她菜园的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很奇怪的装置,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高科技的产品,大小辨模则与她的小屋差不多。
“那是什么鬼东西?”汪恩典额上的那两道秀眉紧紧地打了个死结。
“那是太阳能发电机。”韦枢得意炫耀道。
“太阳能发电机!”汪恩典嘴角微微抽搐。
“简单地说,就是它会将太阳的能量转换成电力的机器。”这可是他特别向国外原厂订购的咧!“因为我发现你这儿的阳光特别充足,刚好可以拿来多加利用,而且它所能储备的电力,足以让你度过一整个冬天。”
“那真的了不起,现在我这儿终于有电了。”汪恩典冷讽哼道,还配上七零八落的掌声“但问题是,我要计算机做什么?”
计算机再万能,也不能帮她种菜、喂狗、印钞票吧。
“你问到重点啦!”韦枢摩拳擦掌等着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回到屋内,打开计算机电源演示给她看,言语之中含着掩不住的兴奋。
“现在是科技化的时代,随着上网人数的大量激增,网际网络已成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也是传递信息、新知的一种非常方便的途径”
“讲、重、点!”汪恩典再听下去就要打瞌睡了。
“我想把你的流浪狗之家介绍给更多的人认识,让其他的爱狗人士也能发挥他们的爱心,参与认养的活动,或是来这里当义工。”韦枢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替狗儿找到好主人,使它们得到更多的爱和更好的照顾,你的负担也会因此而减轻许多。”
对韦枢而言,最后这一点才是激发他实行这项构想的原动力。
“这是我帮你设计的网页。”他边操作边说明“里面列有你每一只狗的照片,但是有关它们的年龄、品种之类的资料,可能就需要你来帮忙建立,到时候我会教你怎么弄。”
他目光炯炯、神情雀跃,恨不得一口气就能把他的理念和成果讲完。
“从我网站上线到现在不过才两天,就已经有十只狗儿找到新主人了。”为了让她能在这里上网,韦枢可是花费了不少工程,又透过了一些关系才搞定的。
之前他写的程序帮公司赚了上亿元的净利,也不见他有今天这么开心。
“只是这些新主人是否符合资格,或是还有其他细节需要讨论,那就要由你来作决定。”他又拿起放在计算机主机上面的那支新装的电话“这个电话是让你方便和他们联络用的,怎样?你喜欢吗?”
他兴致勃勃地等着她的夸赞,等着她的感动,等着看她欣喜若狂和手舞足蹈,或者更美好一点——她跳过来抱住他大亲特亲,然后涕泗纵横地谢谢他。
可是,他再度失望了。
汪恩典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仅是用那双饱经沧桑的乌眸冷冷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我只是想帮助你,想减轻你的负担。”韦枢以为这是一个很棒的主意。
汪恩典杏眼圆睁“你少自作聪明了,谁要你的帮助?”她虽然明白他的好意,也知道狗儿越来越多了,光是靠她这份微薄的薪水是没办法负荷的,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
“我”韦枢有点错愕。
“你做这些事会让你感觉比较高人一等吗?看到我们感激得痛哭流涕,比较能够满足你的虚荣心吗?让我们过得好一点,会使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汪恩典咄咄逼人,大发雷霆“我告诉你,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你马上给我滚,滚!”
满腔的热情让人狠狠地泼了一大缸的冷水,那字字伤人的控诉击得韦枢又重又痛;面对这全然不同的结局,以及她忿忿指着他鼻子的玉指,他不禁气得拂袖而去。
女人心,海底针。
韦枢以手为枕,躺在草坪上深思了好半天,只得到这个老掉牙的结论。
他一直以为他很懂女人,如今看来,他懂个屁!
“唉——”这是第几个叹息了?七十七?还是七十八?
嗟!他还真够无聊,计算这个有什么用?算对了又不会有人发奖品给他。
“那个”汪恩典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畔。
她局促地绞着纤纤手指,见韦枢没有发怒,她想了想,终于选择坐了下来。
平常她就偏爱这块角落,因为此处的视野最好,可以环顾山区的全貌,又可以俯瞰山下的城市,能够暂时把所有的烦恼忘掉。
“这里真的不错。”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韦枢却开口了“风景宜人、空气新鲜,很适合修身养性,让头脑清醒,难怪你不愿意搬走。”
瞧,那菜园里一排排的绿豆芽,正在许多废物利用的保丽龙盒子中成长茁壮;一把把的叶类蔬菜,正在土壤上面努力地吸取扁和水;一条条肥硕的丝瓜,正垂吊在爬满蔓藤植物的竹棚子下迎风招摇;旁边种的几株西红柿树,正长着小小的果实。
还有那三五成群的狗儿,慵懒地躲在绿阴下休憩,或是快乐地四处奔跑、追逐戏耍。
此地到处都充满了强韧的生命力,就连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里。
“其实我真的很气。”韦枢并不想对她隐瞒自己的情绪“我为了安排这些惊喜,常常得趁着你午睡时从医院赶过来,并想尽办法把这些东西运到山上,我做这些事究竟是想得到什么?”他自问自答“不过是你的笑容罢了,偏偏事与愿违。”
“我”汪恩典欲言又止。
“可是刚才当我正准备要离开,我忽然听到树上传来的鸟叫虫鸣,结果抬头一看,就看到了这一览无遗的远山远景,说也奇怪”他浅笑地凝视她“我的心居然变得好平静,气,也就这样地全消了。”
或许他该考虑在山中买块地,没事躺在这里吹吹风,顺便还可以净化身心。
韦枢接着又说:“我刚刚躺在这里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养的这些狗。一开始它们从我面前跑过,经常会让我吓一跳,但是后来我发觉它们全无恶意,即使彼此发生争执,互相咆吠,大多也只是虚张声势,恐吓一下对方而已。”他盘腿坐起,与她面对面“现在我反而觉得这些狗儿很可爱,因为它们让我联想到你。”
“我?”汪恩典眨着眼。
“我在想,你张牙舞爪,说话尖刻,或许也只是一种虚张声势、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的防御举动罢了。”韦枢温柔地执起她的柔荑。
他竟然一眼就把她看穿了!汪恩典诧异得忘了推开他。
其实她刚才在屋里也思考了很多。在她住院的那几天,他天天去医院陪她,又三不五时出言逗弄她,她虽然常被他气得跳脚,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很多,也比以前开朗许多。
而且他还帮她付医药费,帮她的狗找保姆——她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那个认识的医生和恰好想找地方度假的朋友,其实都是他的安排。
还有计算机、网站、发电机这些,她相信他绝对是花了不少的心力、人力和财力,才有办法在这么偏僻的山区里完成这种不可能的任务。
照理说,她应该对他所做的这一切觉得既感动又感激,然而她早就忘了该如何表达这些对一般人来说是非常基本、但对她却已是不复记忆的情绪。
所以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加上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于是她更加惶恐不安,因此她只好选择“愤怒”来掩饰自己的感觉。
可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试着体谅她、包容她、了解她,这“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打从她出生以来,除了夏思安,根本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为什么我不能对你这么好?”韦枢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