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游魂儿似的在街上走来走去,不觉天色暗沉下来,街灯点亮,夜市渐开街头也逐渐喧闹了起来。
姜九歌心里越发乱糟糟的,风烈阳下跪的画面总是在脑中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她对风烈阳是有埋怨的,那个男人蠢笨愚钝、不辨忠奸,为了谢千机和风似鸾屡次对自己出手。
但是……
那时他并不知道真相。
如果自己不是他女儿,若风似鸾真是他骨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极宠爱女儿的好父亲。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可是,从他知道真相以来这段时日接连不断的行动,无一不是想为过去的愚蠢赎罪,姜九歌并非不知道,但她始终难以彻底释怀。
她本就是个小心眼的人,信奉的是有仇必报有怨必还,眼里揉不下沙子。
但今朝,看着风烈阳下跪,看着他在人前卑躬屈膝,看着他毫不犹豫愿拿自己命作抵偿……
姜九歌心里不是没有动摇。
她走到桥边停下,随手捡起几块石子,一次次的往河里丢,像是要把心里的愁结全都给丢出去一般。
桥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到这个带着滑稽面具的少女。
“上古时有青鸟衔石填海,不知这条河怎么招惹了你,歌儿是准备将它给填平吗?”
姜九歌手上一顿,偏头看到桥尾立着的男子。
青衣白氅,撑着一把油纸伞,手臂上搭着一件黑狐斗篷,眉眼含笑,如画中来客,温和俊雅。
“你怎么来了?”
太渊信步上前,俊面含笑:“我家走丢了一只小猪儿,便出来找找,不知姑娘看见了没?”
姜九歌摸了摸脸上的猪头面具,目露讪色,嗔了他一眼,哼道:“这语气也一点不像个端方君子,倒像是专调戏小姑娘的登徒浪子!”
太渊失笑的看着她,唔了一声,“说错,走丢的该是一只牙尖嘴利的小猫儿才对。 ”
姜九歌又剜了他一眼,昂着下巴扭头就走,还没迈出几步手就被人给拉住,太渊将她拉回自己近身处,将伞塞到她手上后,拿起腕间的黑狐披风披在她肩头,细心的替她将带子系好。
“风君白派人来府上传信,下午的事我都听说了。”他轻声道,一边半蹲着身子帮她整理着衣襟、袖口和裙摆,将衣服上的尘土掸去,后又将披风往里拢了拢,抬头看着她,“青鸟衔石填海的故事,歌儿可记得?”
“不就是一只傻鸟去海边淌水结果溺死了,气不过,然后傻不拉唧的叼石头要将海给填平吗?”姜九歌闷声说着,但讲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千年录》上是这么记的吗?”太渊失笑,站起身来,徐徐道:“青鸟为鸾之后裔,戏水于荒海,溺毙;其父鸾讨伐荒海,折戟而亡,青鸟恨意难平,故以魂身衔石填海。”
姜九歌闷不做声,神色藏匿于面具之下。
“歌儿,莫要做青鸟。”他低叹了口气。
姜九歌蹙了蹙眉,抿唇道:“你不是讨厌极了那人吗?为何要来帮他说话?”
“我并非是帮他说话。”太渊轻声道,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油纸伞,“而是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
姜九歌轻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件事别再提了。”
太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提,只是沉默的陪伴在她身旁,步履一致的朝前徐徐而去。
雪地上,一大一小脚印蜿蜒,一如少女的心事,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