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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不得了,但是却变不出个庞定员,庞如彤来挽救她的性命。
突然有一天,病恹恹的凝儿居然对着我说:“那一包银子给喜儿带走了吧?我随身还带着几样挺值钱的手饰,能不能想办法换点银子买些清粥来?我想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一个初成形的小生命让凝儿回复求生意志。等她身体好一些后,她也肯出门去打探彤儿的下落了。
我们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直到初春时节的那一天。
凝儿感染风寒数日了,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手饰早卖光了。光靠我一个人到处打零工也凑不足钱给她找大夫看、抓药来喝。
凝儿还不到八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却比别的女人家足月将生产的肚子还要大,我都忍不住猜,会不会是双生子啊?
那日屋里已没有吃食了,我对她说:“我去山里猎些野味,回来熬锅汤给你补身体。如果运气好,也许还能找到些我认识的草药给你去寒。你就留在床上休息,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可是等我傍晚回来,她却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入夜后终于在不远的河流边芦苇丛中找到她了。
她分娩了,浑身是血,全身冰泠,只剩一点点温暖留在心口。我当时真的以为她活不下来了
“谢天谢地,她活下来了不是吗?”庞定远的眼角含泪含笑。
杨师傅哀声叹气摇着头“活着?如果她那样的情况已能叫活着的话!”
“什么意思?”
“我在芦苇丛中找了几十遍,就是没见着小婴儿。你懂了吗?她又失去让她生存下去的力量了!我寻回她的人后,她从此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失了心神,仿佛不愿回忆骨肉离散的那一日。她的眼睛里一片空洞,似乎再也不愿看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一眼了。”
庞定远痛心疾首“天啊!命运负我,我负凝儿,她的悲惨世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定远,没有你心目中能说能闹的凝儿了。她迷迷糊糊的,我一天中只能喂她喝下一小碗的稀粥,她的身体虚弱得只剩一口气撑着而已哪!”
庞定远坚定言道:“不,只要她活着:“我就能向她深深忏悔,凝儿终于熬到夫妻相见这一天了!”
***
庞定远“砰!”的一声,跪在童恣凝的床榻前。
“凝儿,我来了!”他捧起她苍白深陷的脸颊,不停的亲吻。
看着她的眼睛,曾让他爱恋悸动的美丽眼睛,没一点光泽,以前清幽灵性的似水翦眸完完全全消失了!
庞定远心疼难过,他刹那间崩溃了,哽咽沙哑声音不止歇“凝儿,我不知你怎么熬过这一连串的灾厄磨难,失去彤儿,独自生产,又失去孩子。凝儿,我来了你的苦难过去了,你什么都不必怕了。”
凝儿的身躯原本就纤细,如今真的就只剩皮包骨了。
庞定远捶打着自己的额头,懊悔咆哮着“如果我早就知道你一个人流落在外,我一定什么都不管了,负了老父、负了众多英雄将领,我也定不负你!”
庞定远胸口的憾恨无处发泄,只能紧握的拳头捶得地面砰砰作声,他的手都擦破皮流血了!
“凝儿,我错了,错了那么多,你快好起来,看是要像以前一样打我一巴掌,还是拿着手猛捶我的胸口,我任凭你来处罚!”
他抓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落向他的胸口,但是感觉不到一丝力量!
“凝儿,你醒来骂我打我啊,你别给我这种惩罚,不再看这个世界一眼,不再理会我,看你这样子,我生不如死啊!”可恨啊!他这般的忏悔一点也流不进她的耳朵,闯不入她的心坎!
男人刚毅的眼眶里本该无泪,但是真到伤心懊悔时,滚烫的热泪也会不停涌出。泪滴坠下庞定远的鬓颊,洒落在他眼前赢弱槁灰的小脸蛋上,还有几滴不偏不倚的被洞失焦的大眼睛给盛接住了。
炽热的泪水,意识的转轮慢慢启动了
有谁在哭吗?
童恣凝知道自己一辈子的眼泪已流光了,在希望的夹缝中她看不到未来,体弱气虚的她早就不想再苟延残喘于悲惨人世了,但是她不敢走,她还不能死。
“凝儿,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相见终有期’,我做到了!我来了,你看我一眼好吗?我真的没有骗人啊!”庞定远拿着手指想拭去凝儿颊上的泪,不舍得她掉一滴泪,哪能让自己的眼泪来破坏她无瑕的美丽呢!
但是,泪怎揩不干呢?居然又从她的眼角泌出一滴珠泪来了!
庞定远狂喜不已,大力摇晃着凝儿,大声叫喊着“凝儿,你心里可听到我的呼唤吗?”
她干裂的小嘴缓缓开启,蠕动着“我不坚强,我完全找不到勇气了。咳咳,”她停喘了一口气,才又慢慢继续着迷乱的呓语“但是,我承诺过要对定远说对不起,还有我爱他!”
永世的诺言守得很辛苦的,反覆煎熬里一点喜悦都没有。爱情缥缈,良人远行,骨肉一次又一次离散,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让她了无生趣。
但是她不敢死去,等着他来,等着说出欠他的一句话。
他来了吗?一直滴入她眼睛里的泪水好温热,好似裁满了无尽靶情,好像定远以前给她的感觉一样,让她莫名的感动着。
而,她的身上竟然还藏有泪水,奔出与之相呼着!
他真的来了吗?她不知道,因为她又陷入昏迷了。
***
童恣凝真正的清醒是在三天后,因为庞定远不眠不休不放弃的呼喊她、拥抱她。他相信,她飘游的灵魂一定能感到应到他在她身边的。
“真的是你?定远?”比蚊鸣还细微的声音,恍若隔世,她无法相信哪。乱世里徒有情缠,可却找不着希望啊!
“是我!你乖乖的喝药,什么都不用说,留着力气快点好起来。”
庞定远小心地吹凉一匙汤药,喂入凝儿的口中。
童恣凝睁着圆圆的眼睛,还是想开口,她有好多的事情想告诉他啊!
“那”又来了一口汤药,她根本找不到间隙插嘴。
庞定远舀着汤药的手根本不肯稍作停歇,宛如他正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没错,他是这样认为的。凝儿,只要你再多喝几口,你的生命就多一分希望。
“我什么都知道!你的每一项遭遇、你所受的每一滴苦!”快让她喝完这一碗药,等一下还有慢火熬了一整天的鱼汤等着补入她的小胃里呢!
她口中含着不知是第几口的药汁,眼睛瞅着他,无声问着“层层折磨,摧毁心志,你如何能说得清楚,讲得完整?”
庞定远幽幽开口了“与彤儿走失,你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是你腹中的小生命燃起你生存的勇气。你熬过怀孕期,独自一人河边分娩,但是居然又和骨肉分离。你以为这一次已完全绝望了,但是,是你未说出口的诺言让你无法放弃生命!”
药喝完了,庞定远俯近以唇舔去她嘴边的残汁,嗓音嗄哑“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他真的能读懂她的内心挣扎啊!童恣凝吃力的抬起手,抚着他双眉间浓得化不开的皱褶,那里面是怜惜与不舍!
她的心揪成一团,原本充塞得满满的冰冷寒绝给融化了“你全都知道了。”
还没有力气说得更多,过去的那些痛楚画面骤然间不停的旋转回来,她忍不住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放任脆弱再度将她征服,两行清泪狂洒下瘦削的面颊,她可怜兮兮的声音哽咽着“我不敢死去,我得告诉你,我爱你”不赶快说也许真的就没机会了,逃难的路上看多了,死亡只在仓促的一瞬间就来的啊!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凝儿,我非常非常爱你,更爱惨你的执着。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尝尽这些心酸苦楚的。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分离了!”
他封住她的唇,缠绵深吻,许下一生的诺言。
吻,辗转过她只剩巴掌大的脸庞的每一个部位,她幽幽细叹着“定远,若说我的身影是你源源不绝的力量,你的深情就是支持我的生存的勇气。”
原来,别管乱世烽火大地无情,只要心中存有爱就会有希望相随!
庞定远终于肯将童恣凝放开了,他爱怜的抚摸着她的一头散乱青丝,低哝着“我的凝儿,让我帮你把长发丝盘起来,你看起来会精神一些。”
但是四壁潇然的小屋里,遍寻不着一支发簪,他奔出门外取回一节树枝,以随身的利刃帮她做了一支木簪代用。
他再以修长的手指帮她梳发,帮她札髻。
她的泪泉坠落不能止息,唇边是泪也全是笑痕“梳辫也罢,绾发也罢,全凭帮我梳弄。”
他焦急的呵哄着“别哭,从此不用再哭了。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回京城去了,奶妈带着彤儿找到我,她们就在京城等你啊!就连你那几个堂见也度过恐怖的黑牢岁月,他们被释放出来了。你还可以回去向爹爹的的新坟上一柱清香。”
“真的?你见到彤儿了?堂兄们安然无虞?你也将爹爹安葬了?”她无法压抑这种狂烈的惊喜,差点又喘不过气来。
“让我带你回去,你就会相信了。回京后,我还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再次求婚,而且,没等她点头答应,就已经构思好婚礼的细节了。
“啊?还要再上花轿?”她好惊讶,胸口怦怦急跳,差点又要晕厥了。她才刚清醒,都不知能不能走出这个小屋,他会不会想得太多想太远了?
“对,什么都依你,就单单不准你不嫁我。如果你喜欢从花轿,就试着再将我休了看看,我保证天涯海角都要将你追到,让你永远逃不了一直上花轿、入我庞家门的命运!”他狂傲得完全不留商量余地,这辈子他只要她,只爱她一个人!
“定远,我真服了你的毅力!”她眯着眼又笑出了眼泪,轻轻点着头,这一次她会带着喜悦的微笑来上花轿。
他神情变得严肃无比“唔,想要见识一下我的毅力吗?没回京城之前不准离开我的视线,每天三餐外加两顿点心和消夜,还有大夫开的补药汤,我会盯着你吃光!”
苍天怜他,凝儿醒过来了,但是她纤弱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会不见似的,他怎能不但心一转身会失去她呢!
“好霸道呢!”好幸福啊!她揉进他温暖的胸怀里,只是还有一句话停在唇边欲语还羞。
仰着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咬痛了唇,她终于勇敢开口了,定远,还有‘御天’,我弄丢了他!”
庞定远小心翼翼的“御天?”他刚刚根本不敢多提,深怕再度触痛她的伤口。原来他有个儿子了啊!
她的眉头皱起来,菱唇抖瑟着“怎么找回来啊?”
他紧紧的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惊惶不安,更在她耳边低喃“嘘,别怕,有我,我会找到他。听我说,命运的结局不在过去,也不在今日,我们终会找回‘御天’的,相信我。”
她听到了,用‘心’全听到了。
***
经过六个月的调养病体,童恣凝终于可以启程回京师去了。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庞定远与童恣凝拉手来到浊水之滨。
他眉宇间的仰郁全都不见了,他惬意的抚笛吹奏送入夕阳晚风间,自在地对她吟唱几句诗“古今渔樵闲话里,千年霸业繁华梦,心意满时名便足,潇潇行遍天涯路!”
她掬起一瓢河水啜饮,回眸对他浅笑,眼里尽是无限柔情。
她心想着,啊!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一天,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她初初见着了他俊逸出色的神采风貌
“爹爹,你说得没错,这个男人就是要和我相伴一生的良人。只要这个男人是庞定远,指婚下聘的婚姻很好的啊!”一串轻轻的呢喃飘进风林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