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了,咳咳”黎蜜柔拼命扯开嘶哑的嗓子想劝母亲放开镜子碎片,然而母亲加诸在她细颈上的手力道却反而更重了些,使得她语不成句,于是只能藉助眼神及口型来告诉方浩然请他先离开,他若继续留着只会更加刺激她母亲。
他收到她传递的讯息了,也知道该离开去请求医护人员协助,但却害怕在他离开后黎蜜柔会有意外。
思及这个可能性让方浩然提心吊胆、冷汗直流,这下子他可彻彻底底的后悔了,后悔方才没有强行拉走黎蜜柔!现在蓝玉凌的手上有了利器,他想在不伤害彼此的前提下救出黎蜜柔似乎是难上加难。
“把门关上!”正当他肠枯思竭地找寻解救黎蜜柔的方法时,蓝玉凌突然疯狂喝令着他。“我要你滚出去并且把门关上,否则我就我就”她随后将镜子碎片的尖端指向自己,有着玉石俱焚的味道。
“妈——不要——”黎蜜柔惊惧得面容惨白、魂不附体,她就只剩母亲一个亲人了,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求你”她这句哀鸣是对着方浩然发出的,求他照着母亲的话去做。
“蜜柔”他放心不下她啊!虽然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以蓝玉凌现在的精神状况,难保她不会误伤蜜柔,可是面对蜜柔悲戚哀求的水眸及蓝玉凌的要挟,他不得不照做。
不料,他才将门轻轻掩上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蓝玉凌忽地冲上前握住门把,将门由内反锁上。
“蜜柔——”方浩然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只能在门外焦灼地咆哮着。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何谓肝胆俱裂,就在他被隔绝于门外的这一刻,他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已蹦跳了出来。
“快去找院长!”
在门刚关上之际,里面传出了黎蜜柔震天价响的呼叫声,之后,任凭方浩然再怎么捶打门板,怎么声嘶力竭呼喊,回应他的就只有沉默。
门内,蓝玉凌已将镜子碎片放下,被碎片割得血流不止的手,颤抖地抚上黎蜜柔素净的妍容轻轻摩挲着。
“蜜柔,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当年的我,你愈长大就愈像妈妈,可是妈妈好怕你不只是长得像我,就连命运也会像我一样坎坷,遇到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很痛苦的,妈妈不想你也经历那样扯心撕肺般的苦啊!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妈,求你听我的话把门打开,我们请护士小姐帮你包伤口好不好?你的手流了好多血。”她的一张愁容上布满了狠藉的泪痕及斑驳的血迹。
“不行,不能开门。”蓝玉凌一双眼瞠得如铜铃般大,不安地左顾右盼。“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全了,不可以把门打开,我不会让那个男人有机会欺负你的,看!他都把你吓哭了。”
“妈——”黎蜜柔心如刀割地哭倒在母亲的怀里,她是为了母亲加剧的病情心疼而哭,也为了母亲不顾一切竭力保护她的母性而哭。
当方浩然火速地取得钥匙偕同医护人员开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黎蜜柔白皙脸蛋上沾染的血迹差点教他看得心脏麻痹,莫非恐怖的念头在脑海里飞闪而过,他再也控制不住,冲动地飞奔而上,蛮悍地将黎蜜柔拉进怀中,紧紧拥抱着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体内。
“我的蜜柔,还我——”蓝玉凌见状慌张的想冲上前去,却被医护人员合力箝制住并且施打了强效镇静剂。
十分钟过后,原本激昂亢奋的蓝玉凌已经虚软绵绵地瘫倒在床铺上沉沉睡去,毫无抵抗能力地任由医护人员清理包扎她手上的伤口。
方浩然五内如焚地轻捧起怀中人的脸,诚惶诚恐地拭着她嫩颊上的血迹。
“你还好吧?你的脸”天啊!他好怕她被毁容了。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是我母亲的。”她失神落魄地呆望着母亲狼狈的模样,哽咽的低喃着,任由方浩然以衣袖擦拭她的脸蛋。“出国前我以为我不会再因此而落泪了,没想到事隔多年后,再一次见到一样不能自抑,一样痛彻心扉。”
在暂时安抚好蓝玉凌后,方浩然牵着黎蜜柔的手漫步在疗养院附设的小鲍园里。这时已是晚上八点钟,两人都因这场混乱而犹未进食。
“饿了吧?”方浩然体贴地低头询问她。“我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我吃不下。”她的声音飘虚无力,没有生气。
“我不会允许的,或多或少吃一些吧!否则你又要闹胃痛了。”看着她这般沮丧忧郁,他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我没胃口。”
“你没胃口,可是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就当同情我、可怜我,陪我吃一餐好吗?若是你不肯的话,我可是会陪着你一起挨饿的喔!”他故作轻松地笑闹着她,只盼她不再愁眉深锁。
黎蜜柔幽幽地瞟他一眼,抿嘴道:“小时候我挑嘴得很,老爱闹脾气不吃正餐,那时候我母亲也是用这个方法逼我吃下讨厌的苦瓜、青椒、红萝卜,她知道我舍不得她挨饿,为了她我一定会硬着头皮吃下的。”
“你是个善良且孝顺的乖女儿。”他轻轻撩起一小撮飞飘至她脸庞的秀发,温柔地替她塞入耳后,然后怜惜不舍地以指腹刷过她粉颊。
“是啊!”她瞪着他,眼神看似认真却又仿佛带点玩笑。“或许我该顺从母亲的话与你保持距离,做个真正孝顺听话的乖女儿。”
“蜜柔!”他带点薄怒,又带点心慌地喊着她的名。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我不会放手,更何况孝顺的定义并非一味的顺从。”他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蜜柔似乎变得轻忽缥缈,好似他一松开手,她便会随风飘离开他身边。
“不会放手?”如星美眸直直望进他深邃的乌瞳里of还记得在进来之前我说过的话吗?以前那些想追求我的男孩子,光是听说我有个精神异常的母亲全都吓得退避三舍,而今天她的状况如何你是亲眼所见,应该更加明白我并非找推托之词来危言耸听,这样你还是不会放手吗?”
“我不放。”
“你难道不明白,她是我要背负一辈子的责任啊!你若不放手,难道是打算也来踏这浑水?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可是随时都会再发生。”
俊逸绝伦的脸庞透露出坚定。“我还是不放,如果她是你的责任那就让我来替你分担责任,要我放你一人独挑大梁这种事我做不到。”
“我自己挑得起。”
“不管你挑不挑得起,我都不允许。”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他不忍心看她再这样苦了自己。
“你没资格不允许,她是我母亲。”
“只要你愿意,她也能是我母亲。”
“你”锁住心门的那道锁似乎松落了,眼前的焦距有点模糊,鼻头变得好酸喔!她知道她又想哭了,好奇怪,自从认识方浩然后她的泪水似乎有暴涨的趋势,老是汜滥成灾。
他搂住她纤细的柳腰,锁住她的视线。“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我的分量占有多重?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百呢?可别睁眼说瞎话,诓骗我说你没感觉,我不会信的,一双没有感情的眼是绝对无法发出这样晶灿剔透的光芒。”
这张平常嘻笑轻佻的脸如今看来却是紧绷如弦,是害怕她的答案让他心碎吗?男人也懂得什么叫心碎吗?她还以为只有被社会定位为弱者的女人才知何谓心碎的滋味,像她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微启的朱唇欲言又止。
她无法问心无愧、斩钉截铁地大声说出她不爱他,只因心知肚明,自己或许是爱他的,否则心怎么会有抽痛的感觉呢?甚至痛到让她的喘息变得粗浅紊乱,这感觉她曾经有过几次,而且巧的是,都刚好发生在方浩然在场的时候。
“说啊!我要听你说。”他的眼底是深切的渴望与挥不去的激情。
她逃避地略略瞥开目光,不太敢正视黑暗中那噬人的焰眸,那会让她不自禁脱口泄露出自己的心意!不是因为衿持害羞而不敢讲,是害怕那样开诚布公地流露出情意,太没安全感了,好似好似她一旦承认了爱他,便是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把柄,便是赤luoluo地让他知道了她的弱点。
“呃我想”她嗫嚅着,没有义无反顾坦承一切的勇气。
“怎样?你愿意给我一个正面的答覆了吗?”
眼睑微垂、深吸口气,黎蜜柔咬牙狠心说道:“你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应该还有二十三天可以思索,不是吗?”
他的脸瞬间隐去了光彩,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怨叹地迸出话:“你这是在逃避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不可能一辈子排拒情感。”
“再说吧!”她的言词闪烁。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猛地埋首在她的颈项,喑哑地道:“好,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不信你的回答还是一样。”圈搂着她的手臂因激愤而加重力道。
忽地,远远奔来一名神色慌张的护士破坏了气氛。
“黎小姐,原来你在这儿,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护士小姐气急败坏地边跑边喊。
“找我什么事?”一阵悚然的直觉迅速掠过心头。
“你你母亲她自杀了,快点跟我回去!”
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破声在她脑海轰然炸开,震得她七荤八素的,还来不及思考过滤护士小姐所说的话,几欲发软跪地的双脚跟跄地往母亲的病房狂奔而去。
“妈——”她边跑边嘶吼,奔泄的泪滴被扫过脸旁的冷风吹起。前头的路已模糊看不清,奔跑着的步伐虚脱颤抖;若不是方浩然在一旁拖拉着她,她恐怕会昏厥在半路上。
从小鲍园到达母亲的病房,仅仅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她却像怎么也跑不到目的地似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世纪般长,每跨前一步都像是跨越深不见底的鸿沟,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她好怕会来不及,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终于,一世纪轮转完了,鸿沟也抛诸脑后了,母亲的病房就在眼前,门没关,里头净是白衣白袍的人影手忙脚乱地交错着,她的母亲就被包围在这团慌乱的影像中。
她屏气凝神地向前踏出蹒跚的步履。每走一步,心就揪痛一次;每走一步,泪就滑落一滴。直到母亲倒卧血泊中的孱弱身子跃入眼帘后,她不禁掩嘴倒抽了口气,面色如蜡地退了一大步,撞进尾随她而入的方浩然怀里。
“不不要”她无法置信地猛摇头,抗拒让这残酷的画面停伫脑海。
“不要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是我母亲啊!怎么能如此轻易、毫无眷恋地弃我而去呢?留我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伤痛过活,你于心何忍?”
她的发丝因激烈地摇头而显得凌乱,蓄满泪水的秋眸盈满沮丧与挫败。她的脸苍白无血色,唇瓣也被咬得泛白,就连紧抓着方浩然健臂的青葱细指也白得可见青筋。
不禁要怀疑体内的温热血液是否全都背弃她而去,就像母亲一样以一种足以夺去她生命动力的方式离开她。
“蜜柔——”方浩然着急的吼叫声才甫出口,就见黎蜜柔两眼向上翻白,身躯犹如丧失了灵魂,瘫软地向下滑。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里,她只听到方浩然不停呼喊着她的名,隐约看得见他忧心忡忡的脸贴近她颊边,然后天旋地转,一切景物全化成狂转的漩涡,将她卷入黑暗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