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蔚蓝天空划下长长的白线,慢慢消散开来,只剩白色烟雾。
机票是承颀买的,特地把康万荣安排在远远的座位上,他和书歌坐在一起。
一共两个小时的路程里,只见承颀前前后后,又是要饮料又是要晕机药等等,简直要取空姐而代之。
终于被书歌说了两句,他才停止这样引人侧目的行为。
书歌本是想先对康万荣说些话的,但承颀有意把他们分开,也只有等下了飞机才有机会接触——趁着承颀拿行李的空当,书歌走到康万荣身前:“康先生,我会不会太冒失,您的夫人她可以见生人么,会不会刺激到她?”
“她连自己儿子都不太认得,应该没事吧。”康万荣叹了口气,回答,然后有些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很恨我们一家?”
“一切因我而起,我有什么资格恨你们。”书歌低低说。
“我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逼死你父母的,只是那时候承颀他妈精神状况很不好,我一生气,觉得你们家居然能过得若无其事,你连拜祭都没来过,于是”
“我那时候被您夫人推过一把,跌倒的时候撞到头。大概是我自己也不愿意记得这件事吧,结果出现了轻微失忆症状。”书歌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就是说,您那时候是想把我逼出来对么?但是我爸妈不想让我再回想起来这件事,所以”
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原来并不是真的没有退路才去自杀的,原来竟然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亡的“也不是那样,我还没来得及提出条件他们就自杀了,我还以为到那地步,他们至少会来向我求情”康万荣也低下头,他虽然不是真的想逼死人,但对方已经死去,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接到电话之后,他马上赶过去,结果惨事已经发生。本来想那孩子父母都死了,自己收养他也不是不可以。结果见到人群中一脸茫然的书歌,发现他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即大怒,觉得这小孩真是没心没肺,女儿算是白死了——连父母死亡都不掉泪的小孩,不是天性凉薄,又是什么?
商场征战再所难免,破产倒闭也不少见。但这种出于目的的让人破产,并且逼死人的事情,一直让他内疚于心,也就不会四处宣扬。因此承颀一直不知,还是书歌离开那六年,承颀四处追查,查出来的。
书歌心头只是茫然,泪也流不出来,想父母言笑,只觉绝望。
“你对他说了什么?”忽然一阵风刮过,他被抱进一个温暖怀里,耳边传来喊声“他都被你还有我害得一无所有了,你还不罢休吗?”
喊完一句,承颀连忙抱着书歌坐到机场大厅一边的椅子上,低声安慰他:
“书歌,不要听他乱说,不是你的错”
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书歌后背,机场人来人往,在承颀眼中都不过是路人甲。
靠近书歌,一点一点吻着他的脸,并不深吻,只是浅啄。书歌在他怀里,慢慢地真的平静下来。爸妈的性格就是那样,宁可死都不会去求人。谁都不是有意,可结果就成了这样。谁加害谁受害,已经没有一个等式了吧。书歌平静下来,从承颀怀中离开:“我们走吧。”
然后发现周围人的眼光,他脸色一白,承颀马上跟着他起来,挡在他身前,回手揽住他。大多数人也算见多识广,看了几眼,并不觉得太碍眼,也就不再注意他二人。康万荣走过来,发出几乎听不到的一声叹息,对二人说:“不早了,疗养院还挺远,快点出去吧。”
出了机场,康万荣在这边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他们。疗养院建在海边,开车过去要花一段时间,司机上了高速,康万荣坐在副驾驶座上休息一下,承颀和书歌坐在后座。
要不是夸下绝不干涉书歌行动的海口,承颀真想马上下车,带着书歌回去。
反正不应该让书歌见到他母亲,见了之后,书歌一定会更难受但是又不能阻止,现在是“留校察看”期间,如果书歌审核不通过,坚决要离开他,就糟了。
后座很宽敞,但是承颀硬是挤过中间的地方,伸手抱住书歌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为怕书歌紧张,承颀还特意不断找话题。两人本来都是极熟悉对方的,当然有很多话题可以说。而且间中又提到书歌将来去向的问题,承颀的意思是让书歌出国,捡起原来的专业。书歌却说自己已经放下良久,而且也不是真的想从事科研,只是兴趣。
兴趣这种东西,其实有很多种处理方法。把兴趣当职业,未必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他这些年接触商业,倒也还有些兴趣。而科技这种东西,瞬息万变,他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其实你不走我才高兴。”承颀最后小声说“要是你出国而我留在国内,我一定会很想你。然后三天两头找借口跑出去,最后公司倒闭”
“哼!”坐在前面的康万荣哼了一声“你也好意思说,要不是我过来,康景就改名成子叶了就为了——呃,情人,把家族企业都改名,还让人以为康景要兼并了!”
承颀一点愧疚样子都没有:“你做过那样的事情,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我可能会做得更绝”书歌拉拉他袖子:“承颀,别这么说。”承颀许久没听他只叫他名字,当即心中一暖,也就闭嘴不再说。
“都是痴的。”康万荣从后照镜看这二人,他知道儿子做过很过分的事情,也知道这两人分别经年,即使现在,听他们说话,也知道儿子并没有追回那男子。
但是依偎在一起,竟然显得很相衬。儿子身上的焦躁绝望,那男子身上的负疚伤痛,混在一处,居然彼此中和,成为略有些阴郁但大体舒适安稳的气息。
“惩罚么,康家从此绝后,算不算惩罚?”康万荣犹豫半天,最后终于开口说。他只是普通的父亲,他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他对这儿子始终是亏欠的。如今,儿子既然有想要的人,而且看样子是特别执着想要。
即使惊世骇俗,他也只能支持他。
何况那孩子种种遭遇,也是因为自己没处理好,算起来也是自己有愧于他。
儿子现在对他极力讨好千依百顺,以后也会好好待他吧。
对于康万荣这种商场上的老狐狸,又数十年人生经验的人而言,什么恩怨情仇都是次要的,在一起能得到最大利益才是主要的。
如果更需要温暖,那么即使被对方身上的刺扎上几个包,也是值得的。抱在一起会有伤害,但是终究还是拥抱的需求更大。那么就在一起好了。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康万荣根本管不了承颀。看看子叶的实力,就知道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只要老婆不要娘——当然康万荣还分不清谁是老婆——的儿子可以把康景弄得四分五裂,幸好叶书歌似乎并没有恨的念头,保住康景这件事就靠他了。
康万荣盘算着,看车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听后座上有些暧昧的声音和谈话,心想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吧。
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问题看儿子这样,叶书歌如果真的离开他,搞不好会出什么事。他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疗养院建在海边,是座三层的建筑,乳白色的外表,外形有些像中世纪的城堡。
这是家专门为有钱人开放的疗养院,里面住的都是非伤害型精神病患以及抑郁症者,提供最专业的治疗,也允许家属长期陪护。
三人走进疗养院。承颀原来经常来探望母亲,但是医生发现他的出现会给病人带来负面影响,让他不要再来。因此对这里,承颀并不比书歌熟悉多少,两人都是跟着康万荣走。
很快到了承颀母亲的房间,康万荣先进去问问护理她的状况,然后示意两人进去。
房间布置得有些朴素,大概是怕东西太多伤到病人,家具都是木制,边缘光滑。黑色皮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年纪大的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长相和承颀非常相像,只是表情有些呆滞,眼中无神。旁边坐的应该就是护理,三十上下,相貌平凡但是温和。
两人看到康万荣,都站起来。承颀母亲露出一个笑容,笑得很天真,和她年纪有些不相符。护理人员则是打了声招呼,康万荣让她去一边坐着,他走到沙发旁,坐在承颀母亲身边。
承颀母亲看到康万荣,眼中有了些神采。她也不注意别人,只顾和康万荣说话。内容无非是最近又看了什么电视啊,他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她一个人好无聊之类的。
书歌占在一旁看着,心中翻腾,难受异常。偏偏这时他身边的承颀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书歌侧眼去看,见他眼神数变,眼底尽是黯然。
见承颀如此,书歌心中难受竟然少了些,反把心思都放在承颀身上,心中疑惑他怎么这副表情。
康万荣和承颀母亲说了几句,想起这边还有两人,连忙对她说:“对了,你看看今天谁来了”
承颀母亲看向二人,她目光从承颀身上扫过,脸上表情有些不好看,但是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书歌身上。书歌有些紧张,向前走出一步,直视她:“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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