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青楼歌妓,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他们都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终日护着她的燕大哥,她也不再是那颗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一切全都变了。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在我辛辛苦苦找到你之后?燕寒扳过她,逼她直视他的眼。
“我不知道你在找我。”花紫凝伸手刻划他轮廓深刻的五官,对这张成熟男人的脸有着一些熟悉、一些陌生。
他在边疆数年,声名大噪,她听闻了,只是暗暗记在心中。南征蛮夷、西讨戎狄他走得好远、好远了,而那份距离她难以跨越。
“你爹的事,我很遗憾。”这句遗憾,会不会来得太迟了
花紫凝轻轻推开他,说:“没什么好遗憾的,这就是人生,怨不得别人。而且我还活着,已经够幸运了。”
“你是如何在那场劫难中逃出来的?”当年他爹利用各种关系都无法救出花家任何一人,花紫凝的存活简直是个奇迹。
“展大哥救了我。”那时候花宅内四处都是火苗,外面则是满满的官兵,是展锡文趁着混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一路带着她回到江南休养。
他对她恩重如山,花紫凝曾经发誓,这一生若是有展锡文需要她的地方,她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
“所以你就变成他的人了?”燕寒心痛得无以复加。
展锡文和花娘子的风流韵事,此刻一一显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凝儿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
老天跟他开了一个怎样的大玩笑?!
“嗯。”花紫凝笑着让眼泪滑下脸颊,轻应了一声。
她是展锡文的人,全天下人都知道,燕寒的问话着实多此一举。
“你可以找我。”燕寒别开眼,强迫自己不看她。
她的眼泪,让他的心痛了起来。
花紫凝本来会是他的妻,可现在她却是别人的女人。
“找你?”花紫凝笑得凄凉“如果你知道你爹娘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这样对我说了。”
那些疮疤,她无意去掀,往事都随流水而去,她现在是花娘子,而非花紫凝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家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为求能替花家上下博得一线生机,还屡次差点触怒皇上,这都是燕寒知道的事实。
再者,他赶回京城后,燕哲还为了此事操劳过度,积忧成疾,最后在他娘的苦苦哀求下,才勉为其难休息一阵子,由他主领人马继续搜索花紫凝的下落。
“实情总是太残忍,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燕寒揪住她,不让她岔开话题。
“我不会说的。答案得由你自个儿去找,不过,听我的劝,那个结果不是你所能承受。”
花家灭门的真相,岂是外人所言那般简单?燕寒十七岁就离京了,又怎知道那两三年间,燕家与花家究竟起了什么变化
她的苦痛,他终究是错过。
“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吗?她从前的天真已被一股淡淡的哀愁所取代,那是无法伪装的改变。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花紫凝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继而说道:我晓得你和展大哥势必会对上,你决定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燕寒捧住她的脸,要她看着他说。
在他和展锡文之间,花紫凝的立场是什么?她成了桥梁还是阻隔?燕寒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而花紫凝挣脱他,声音里有着低低的叹息:“我如何能希望?这种事我插不上手。
燕寒与展锡文这两个男人,分别占据她生命中两个不同的阶段,各自有对她的不凡意义,不管要她帮助哪一边,都是她无法作出的抉择。
“如果我抓了他,你怎么办?”
“救他。”花紫凝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如果我放过他,你愿意跟我走吗?”为了她,失去所有也不可惜。燕寒,非常确定,他依然要她。
不管她有过多少男人,是不是青楼女子,他就是不能再让她离开。
花紫凝一怔,然后才缓缓地说:“燕大哥,不,或许我应该叫你燕将军。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感动,但我不能。”
一声将军,是在提醒彼此身分悬殊;一声将军,也是让彼此的痴心妄想断了念。
花紫凝啊花紫凝,你还以为他找你,是为了当初纯洁的爱情吗?别傻了!她在心中拚命告诉自己,燕寒只不过是基于重诺的心态,才会说出那些话,他的心,根本和她的不一样。
她仍旧傻气地眷恋着他
那段熟悉却又遥远的亲密时光,没有一天、一刻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岁月流转并不能使她遗忘,相反的,只是使她对燕寒倍加思念。
可是她能做的却是这么地少。
他离开,展锡文成为她身边的人,代替燕寒为她挡风遮雨、给她温暖,她只能被动的接受,让命运的河流冲刷着她,无可违拗照着天意去走。
她最初的爱还在,然而那也只能存留在她心底了。
“我仍是你的燕大哥啊,对你而言,展锡文的重要性难道远甚于我?”这么些年的空白,让她的心中进驻了另一个男人,是吗?燕寒尝到一抹苦涩以及嫉妒。
她不跟他走,是为了展锡文吧?.
那么他还在等待什么答案?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他不在的日子里,展锡文已赢走她的心
“原谅我无法拿你们两个来作比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花紫凝隐隐有话未说,但是在极度复杂的情绪中,燕寒却没有意会出来。
他以为花紫凝的意思只是在说明,展锡文与她之间所建立的深厚感情,已经不是他能追赶的了。
“他待你很好?”燕寒的声音低哑难辨,极力克制的感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决堤。
朝思暮想的重逢之后,问着心爱女人这一句话的感觉,谁人能懂?!那不只是心碎,更是心死。
“嗯。”展锡文对她好得不得了。有时候花紫凝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上苍赐给她一段坎坷,却在同时也赐给她两个好人,让她依靠可是啊,人偏偏只有一颗心,无法同时去爱两个人。
她最初的爱还在,心板上刻划的满是同一个名字、同一种思念,但她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要
她是展锡文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愿燕寒因她而受辱,所以她怎能跟他走
不能的
“那就好。”燕寒抹抹脸,隔着一小段距离凝视她,眼里的光芒幽暗难辨。“我是一定得抓展锡文到案,可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的能力不见得会输给我。”
“如果真是这样,燕大哥,你可能会因此而被责罚吗?”花紫凝站在原地,双手绞得死紧。
她还关心这个吗?燕寒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心里的疼一次次抽痛了他,他就快要被这种茫然的感觉给杀死了。
深吸了好几大口的气,燕寒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官场如战场,我从不想到明天。”
因为明天不会有他等待的理由,是以他不问,一点都不觉惋惜。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信念?”花紫凝微喘着气,疼痛感渐从心窝处开始蔓延
“在我决定去边疆后,似乎是。”
花紫凝不会了解,当年他遍寻不着她的绝望心情,是怎地死寂、残酷,以致他在每场战役中,都投入得忘记自己还有肉身的存在,只顾着往前。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他麻痹所有知觉的出口、是他想念她的证据,不然,燕寒没办法熬过这些年。
“你何苦呢?”
“如你所言,这就是人生。”
维系他们的绳结,在那年的圣旨里,活生生的被切断。从此,燕寒只是燕寒,花紫凝也只是花紫凝,他们的生命再无交集.
“燕大哥”花紫凝一阵鼻酸,眼泪又掉个不停。
“别哭了,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燕大哥就够了。”燕寒没上前,只是静静看她流泪。“偶尔,还是欢迎你来找我。”
“我知道。”花紫凝泣不成声,难过的情绪包围着她,让她无法继续伪装坚强的面对他。
他们也要开始学习客套了吗?这是相逢后全新的相处模式?她为什么还是怀念着从前!?为什么死不了心!?
“你”燕寒欲言又止,僵硬地背转过身,举步欲走却又裹足不前,只说道:“我会再来找你。”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花紫凝一人哭得声嘶力竭
乍然相见,这太过激烈的冲击,让燕寒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他再不走,只会使彼此更加难堪。
他需要一个思考的空间,好重新定位自己的心。
不会太久的,他相信。
而花紫凝哭着,哭着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她
泪眼稍抬“展大哥”
“你从没对我说。”展锡文找到她的手绢,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说。
那年,他救了花紫凝时,她每晚的梦呓都是燕大哥长,燕大哥短。即使到了近几年,每当她心情不佳,或者卧病在床,夜夜呼喊的仍只有燕大哥。
展锡文不怪她,他只是很惊讶,她居然把这个秘密对他隐瞒了好些年,未曾提起。
花紫凝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她的心事都会对展锡文说,他以为他知道她的全部,不过显然是他想错了。
因为爱的最真,所以埋的也最深?他不禁怀疑,会不会花紫凝的感情,其实他从来不曾明了
“我”
“别说了,先躺一会儿吧!”展锡文不让她说,哄她睡下。
事情将会变得有些棘手,展锡文有预感,他和燕寒的对峙局面,将可能因花紫凝身分的暴露,而扬起一波更意想不到的波涛
结果将是什么?他愈来愈没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