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面上突然传来一声童稚的呼喊。“阿姨,快来,鱼又来了!”
唐莉循声向海面上那名奋力向若欢挥手的女孩,一脸疑惑。
“她是淮啊?”唐莉问。
哎,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左云天的女儿。”若欢据实以告。
“什么?”唐莉睁大了眼。
“唐莉,我很抱歉”她正想好好忏悔一番,哪知——
“若欢,世界真小啊!”赵媛赫然迎面走来。
天哪!这样的因缘际会未免也太离奇了!她和唐莉偶然相逢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冒出个赵嫒?
只见赵嫒和唐莉四目相交,发出会心的一笑。
“喏,你的可乐。”赵嫒出乎寻常地把饮料拿给唐莉。
“你们”若欢瞠目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和唐莉才一个月不见,世界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我们在一起了。”赵嫒的手轻轻搭上唐莉的肩,注视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赵嫒,你真是爱说笑!”若欢甩了甩手,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信不信由你啦!”唐莉笑嘻嘻地靠近她,轻声说道:“不过,你想世界上会有几个傻瓜肯飞过半个地球来同你开这种玩笑?”
沙滩的另一端,云天正边吹着口哨、边甩动着手中的一条白吐司,步履轻快地走近他们。等他看清楚了来人,也不由得错愕地大叫:“唐莉?赵嫒?”
唐莉微微一笑,向若欢眨了眨眼。“这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吧!”
若欢笑而不语。
“爸爸!”念荷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众人一跳。
四个大人同时望向海滩,只见念荷边挥手边跑向他们,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丑鱼不会再饿肚子啦!”云天对着念荷晃了晃手中的吐司。
念荷随即注意到在场的赵媛和唐莉,但怕生的个性使她本能地立刻躲到云天的背后。
“别怕,他们都是爸爸和阿姨的朋友。”云天弯身对念荷说,接着一手搭上她的肩,另一手搭上了若欢的,一家三口活像是宣导片里的模范家庭似的。
“哟,于若欢,瞧你背着我做了多少好事”唐莉挑了挑眉毛,逸出一朵暖昧的笑容。
若欢看看赵媛,又看看唐莉,也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你还不是一样!”
“喂,两位小姐,他乡遇故人是值得庆幸的事,你们怎么反而吵起来了呢?”赵嫒忙岔开话题。“若欢,说起来,我还真要好好谢你呢!”
“好好谢我?”若欢听得满头雾水。
“对呀,要不是你,我和唐莉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哪!”
若欢双眉微蹙,疑惑地看着唐莉。
只见唐莉淡淡一笑,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记不记得前一阵子赵媛打电话到法国找你,而你把电话都推到我家的事?”
若欢点点头。“然后呢?”
“你老是不理会赵嫒,但他总得找个对象抒发心中的忧闷哪,所以,我自然就成了他倾倒情绪的垃圾筒”
“啊!”若欢恍然大悟。“所以你们就这样隔着几万哩的距离‘谈’起来了?哗!真浪漫呀!”
“是呀,这一切可完全是拜你所赐呢!”赵嫒笑得有些腼腆。
“古人不是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云天在一旁语意深远地补充道。
沙滩上,两对恋人相视而笑。
“念荷,起床了,别忘了我们今天要去浮潜哟!”若欢轻摇念荷的肩膀。
念荷悠然醒转,嘴角的笑如玫瑰初绽。她揉揉眼轻问道:“你说我穿黄色泳衣好呢?还是蓝底白点那件好?”
“嗯,蓝底白点的昨天穿过了,今天就穿黄色的,好不好?”若欢慎重其事地替她做了决定。
“好。”念荷愉快地翻身起床,不一会儿就盥洗完毕,换好了泳装。
若欢见她如一只黄蝶般翩然从浴室飞出,不禁也要赞叹出声:“好一个可爱的小人儿!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后脑那把扎得有点凌乱的马尾巴。于是,若欢随手拿起桌上的梳子,轻轻按住了念荷的肩头。
“来,阿姨帮你梳头发。”
念荷轻咬着下唇,审慎地看她一眼,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蹲坐在她的面前。
此刻,念荷对若欢已毫无戒心。
然而,就在梳子轻刷过念荷头发的那一刹那,若欢的心亦随之揪紧——因为,才这么轻轻一梳,念荷的头发竟然就成把成把地缠落到梳齿上。
“阿姨,怎么了?”念荷见她不言不语,又停止了梳发的动作,忍不住回头问她。
只见若欢拿着梳子怔愣出神,眼底有抹新生的哀伤。
“阿姨!”念荷轻轻摇她。
若欢倏忽回过神,赧然一笑。“阿姨不知道你会掉这么多头发”
“对不起,吓着你了。”念荷垂首,歉然说道。
一阵心酸倏地掠过若欢的心头。“念荷,快别这么说。”
她颤抖地说,眼眶已泛红。
“阿姨,你别难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是血癌会有的症状念荷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
天哪!敝不得念荷一直不肯让自己为梳头发——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这一路的苦痛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而即使在此刻,她都坚强地反过来安慰自己
“再不去浮潜,天气就要转热了;”念荷提醒道,她们最怕在大太阳底下活动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若欢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披上浴巾,牵起念荷有小手,直往海边走去。
一走近沙滩,两人即看见云天正躺在凉椅上悠哉游哉地喝着椰子水。“喏,今天的鱼又有口福啦!”看着她们走来,他对念荷甩了甩手中的一条吐司。
“爸爸你真好!”念荷笑着接过云天手中的吐司,旋即说道:“我要去浮潜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云天轻扯着她的马尾巴,笑了一笑。“你这个势利的小表,得了好处之后就不甩老爸啦?”
念荷嘟起小嘴。“小鱼们都饿了嘛!”
“好好好,你快去喂鱼,我们随后就来。”还是若欢了解她。
“你们要快来哦!”念荷说着,拎起吐司,一转身就已没入海面。
眼见念荷已远去,云天这才收起笑容,忙不迭地从凉椅下抽出一张报纸递给若欢。
她的目光,立即被几个硕大的黑体字攫住:
台湾富商雷盛名下钷款被情妇方婕潜卷一空
雷氏企业集团陷入空前的财务危机之中
若欢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她慢慢放下报纸,漠然一笑,冷冷地道:“报应,真是报应!”
“听台湾商界的人说,雷盛正在极力寻找你的下落,希望你能大张旗鼓,重振雷氏企业雄风。”云天说。
“他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若欢摇摇头,颇不以为然。
云天诧异地望向她。“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雷氏庞大的产业没落殆尽?”
若欢耸耸肩。“那不关我的事。”
“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忍心让他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这是他咎由自取。”她的眼中冒出仇视的火光。“我相信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若欢,你”云天难以置信她会有此反应。
“别再劝我了,上天没有要他一命偿一命就已经算是厚待他了。”
云天顿觉哑口无言,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若欢的确是一个顽冥刚烈的女子,而这一切,又都是她那个不安于室的父亲所间接造成的
远处,念荷正浮出海面,奋力朝他们挥手。
“念荷在叫我们‘下海’了。”若欢说道,亦挥手回应,适时中止了有关雷盛的话题。
“那我们就‘下海’吧!”云天站起来,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和她并肩走向湛蓝的海洋。
“若欢,你的电话!”云天朝浴室喊道。
若欢旋即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接听。
“若欢,我是赵媛。”彼端传来熟悉的男声。
“啊,你这样光明正大地打电话来打我,不怕同时会打翻两个人的醋坛子?”若欢笑道,淘气地对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云天扮了一个鬼脸。
“今天的报纸你看过没?”他没心情和她说笑,直接切入正题。
“看啦!”她轻松答道。
“想不想回台湾看看?”
“不想。”她答得简洁有力。“雷氏垮都垮了,就算我回去又有什么用?而且,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回台湾”
“你听我说,雷氏并没有垮台,只不过是一时之间资金周转不灵”
“那就更没有理由找我了,”若欢截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从我身上是榨不出什么钱的。”
“但是你的智慧才干却是雷氏最大的资产!”赵嫒忍不住吼了起来。“雷盛具有身为一个顶尖企业家的敏锐直觉,我知道他不会看走眼的。”
“是吗?如果他的直觉够敏锐,那么当初就不会看上方婕那样的女人了。赵媛,你也未免太高估他了。”若欢毫不留情面地批评道。
“若欢,现在不是谈论雷盛私生活的时候,而且雷氏的财务危机”赵嫒苦口婆心,只盼能使她改变心意。
“对不起!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若欢再一次截断了他的话。“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吗?一个人若不能对感情负责,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自然流于虚伪矫节,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去同情!”
“若欢,你身上流着雷家的血,你不能这么绝情呀!”赵媛仍不肯放弃。
“我并非绝情,只是不滥情。”若欢冷冷地应了回去。
“若欢,无论如何,你是雷氏最后的希望,请你慎重考虑”他的语气几近恳求。
然而,她一点也不为所动。“请他另请高明吧!”
“若欢——”
“你就别再白费口舌了,再见!”砰的一声,她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云天从报纸里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你拒绝人的口才堪称一流。”
“只要有充分的理由,每个人的口才都会是一流的。”若欢说着,软绵绵地躺进沙发里,这才发现水珠正不断自额际滴落,肩头和胸前早已湿成一片。
她倏地惊起,大呼:“糟糕!我头发上的泡沫都还没冲掉呢!”
铃铃铃——
电话声又响起。
“赵嫒的电话我不接。”若欢说着,已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浴室。
半晌,若欢又喊她。
“怎么啦?”若欢从浴室探出头来。
“是赵如眉,从台湾打来的。”
若欢大吃一惊,随即拿条大毛巾包住头发,忙不迭地奔出浴室。
“眉姨,近来可好?”自从上次如眉自法返台后,若欢就一直不大放心她在雷家的生活。
“我现在每天吃斋念佛,生活过得很平静。”如眉的声音温柔平和。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才领悟到平静、平凡、平实原来才是生活的至福,世间的财富名利不过都是一时的假像所幸我现在已经挣脱出欲望的桎梏了,唯独对紫菱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如眉平静地陈述着。
“眉姨,我不懂得佛理,但我想你的忏悔对我妈的死亡来说应是最大的尊重与安慰。”
“但愿如此——对了;雷氏陷入财务危机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雷氏内部现在乱成一团,我真希望你能暂时回到雷氏以稳住军心。”如眉语重心长。
“雷氏有雷盛坐镇就够了。”若欢淡淡答道。
“若欢,你不知道,你爸爸他在三个小时以前看到新闻界对他不利的报导之后,就气得中风了。”
若欢握听筒的手倏地一紧。“中风?”
“是的,他现在半身不遂,人正躺在医院里。若欢,老天对他的惩罚已经够了,你就原谅他吧!”
“眉姨——他如此无情无义,你为什么还待他这么仁慈?”一时之间,若欢心乱如麻。
“因为仇恨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当你开始仇视一个人的时候,仇恨就已经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并且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日益壮大,最终势必蒙蔽了你自己的眼,让你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若欢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你是说我被仇恨所蒙蔽了?”
“从某一方面看来,是的。”
“但是,我不能面对他,因为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妈妈”若欢轻轻道出了心结。
“那是你心里的魔障,你必须破除它。”
“眉姨,这不是说破除就能破除的。”
“不,魔由心生,它既然存在你的心里,也就只有你能破除它。”如眉坚定地说道。
“不,不”若欢猛摇头。
“若欢,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回来吧,你爸爸需要你”“他现在需要我?但我和妈妈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叫赵媛回去吧,他对雷氏了如指掌,应是挽救雷氏企业的不二人选。”就在此时,云天强而有力的手温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她因而清楚地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溢而来的关怀与鼓励。
“赵媛的能力当然是没话说,但他的胆识却远不及你。雷氏企业内部的人员过于庞杂,恐怕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况且,雷氏目前已经周转不灵,急需要-笔巨款”
“要多少钱?”她问着,不觉紧紧握住云天的手。
“十亿。”如眉说。
“十亿?”若欢张大了嘴。“十亿”两个字不到两秒钟就说完了,但却是她辛勤工作十辈子也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你别吓着了,只要你肯回台湾,让雷氏企业步上正轨,相信两年之内赚进十亿并不是一件难事。”
“眉姨,恕我无能为力——我和他连相处两分钟都觉得有困难,更遑论是两年了。”
“我不会勉强你,但是请你务必仔细考虑清楚,好吗?我过两天再与你联系,再见了。”
挂断电话后,若欢仍紧紧握住云天的手,心中一片茫然。
“我想赵如眉没有说服你,也必定使你心志动摇了。”什么事都瞒不住左云天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云天,我的心好乱。”她只觉得如眉的话仍不断回绕在她的心田。
“别怕,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不行,现在的我心太乱了,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的双眉紧蹙。
云天爱怜地把她拥入怀里,不忍见到她如此发愁的模样。“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
“不!”若欢猛然抬头。“这是雷家的事,希望你不要介入。”
“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看待?”云天诧异。
“不是的,云天,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若欢——你并没有给我添麻烦,我只是想要帮助你,让你快乐,如此而已。”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头,衷心说道。
“但是,云天”
“瞧你,头发都是湿的呢,当心感冒了。”云天忙岔开话题,一手拿下她肩上的毛巾,另一手则把她按坐在沙发上。
“先别管头发,云天,请你别”若欢转过头来说。
“坐好。”云天温和但专制地命令道,并不理会她的话。“你这样动来动去,就算是最高明的美发师,也难以擦干你的头发。”
若欢不禁叹丁一口气——要说服一个比自己还固执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隔天清晨醒来,床头上的一张巨额支票旋即攫住若欢的目光。不等她反应过来,云天已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近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指向支票。
“给雷氏周转的啊!虽然只有七亿,但至少可以使雷氏不必立即面临恶性倒闭的危险。”他把咖啡递给她。
若欢把支票推还给他。“我不能接受你的钱。”
“你是不能接受,但雷氏企业却非得接受不可。就当是雷氏向我借的吧,等雷氏的营运步上正轨之后还也不迟。”
“云天”她犹豫不决。
“你再这样婆婆妈妈,我可要生气喽!你只要把钱交给雷盛就万事ok了。”
“这笔钱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若欢仍不放心。
“我很高兴这笔钱可以花在刀口上。”
“谢谢你,云天,雷氏将来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若欢终于接受,横竖把钱交给雷氏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这个小傻瓜竟和我说起客套话来了。”云天笑着,把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