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是疏之。富 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 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职, 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贬绛州刺史。还授 太常卿,吕諲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议守河阳, 陟率东京安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图收复。卒,年六十五, 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事 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疾, 且卒,叹曰:“吾道穷于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十,侔 于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其直犹 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以 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 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旦日问安,色 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宾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亲 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卒 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陟 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学士, 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拜银青光 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绦为太子少师,四第同 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卒。乾元元年, 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 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拜。 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元和 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世贵, 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擢 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禋 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治,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郭山恽 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司礼博士 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位,转太常 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赠兗州都督、 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修撰、光禄卿,迁太常。
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多 为贵,宗庙乃旂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 俎皆一,小祀无。”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物,宜诏礼官学 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则陋, 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 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器有 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 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甕,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宾客丰省不 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嗜,非礼则 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异,不陈庶 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于祭,苟逾旧制,其何极焉。 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是簠、簋可去,而 盘、盂、杯、案当御矣;韶、瑀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且自汉以来,陵有 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不可变古从俗。有司 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以散,此贵小贱大,以 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宾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化火,则有毛血之荐,未 麹糵,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 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亵,虽 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铏、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其用通 于燕享宾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时之食, 不可阙于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陈,汉法也。 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搜田亲发所中,皆因 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笾豆之数也。大 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 铏,铏,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 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 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于清庙,是庙贵俭不尚奢也。”礼部员外郎杨仲 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请如旧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 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洁。有如不应于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 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 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服: 舅,缌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 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 舅,缌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而有轻重; 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且外祖小功, 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亲舅 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 服。传曰:‘外亲服皆缌。’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缌。’外祖 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缌。以匹言 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于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 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 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于本族,不同明甚。家无 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 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 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于 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于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 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缌,以其出于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 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 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缌。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 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于公者末于 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 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 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于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 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于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于舅, 宜服缌。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缌,若比堂姨、舅 于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缌。’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 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 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 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 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于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 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缌,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 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于正寝。二十六年, 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于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 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 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 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新君 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禘距前 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年禘。昭 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袷,十 五年禘。传曰‘有事于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禘;二十三年袷,二 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于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袷,又二年而禘,合 于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于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五,袷祭七。是岁, 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 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毂 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乃立 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兄,授黄门侍郎。河曲胡康 待宾叛,诏持节慰抚。抗于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晙为御史 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史非其人, 授安州都督,改薄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卒。抗历职以 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为僚属,后皆为显人。升卿涉学 工书,于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河西节度 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 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缞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 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十八举进士,为通 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宾客,百姓厌苦。 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 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 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于中 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 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于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 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 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 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 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番力益 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在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于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 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 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 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 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来降,因 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 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于南硖口置和 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 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 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 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 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 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 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 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 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 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 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矰旅胡人耳,何以 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 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使瓘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雠,部落更存。阙啜然 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 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 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财 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于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 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 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于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 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 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 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 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 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未附 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 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 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 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于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 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往至 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 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 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 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 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于是阙啜在计 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于僻城、牛师奖于火烧 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 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 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 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 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 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 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 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 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 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 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谏曰:“元 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 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 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者, 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惸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揕奸邪 之谋,诚可鄙哉。至牴后艳主以烝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谅乎! 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