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高封
哥舒翰,其先盖突骑施酋长哥舒部之裔。父道元,为安西都护将军、赤水军使, 故仍世居安西。翰少补效毂府果毅,家富于财,任侠重然诺,纵蒱酒长安市。年四 十馀,遭父丧,不归。不为长安尉所礼,慨然发愤,游河西,事节度使王倕。倕攻 新城,使翰经略,稍知名。又事王忠嗣,署衙将。翰能读左氏春秋、汉书, 通大义。疏财,多施予,故士归心。为大斗军副使,佐安思顺,不相下。忠嗣更使 讨吐蕃,副将倨见,翰怒,立杀之,麾下为股抃。迁左卫郎将。
吐蕃盗边,与翰遇苦拔海。吐蕃枝其军为三行,从山差池下,翰持半段枪迎击, 所向辄披靡,名盖军中。擢授右武卫将军,副陇右节度,为河源军使。先是,吐蕃 候积石军麦熟,岁来取,莫能禁。翰乃使王难得、杨景晖设伏东南谷。吐蕃以五千 骑入塞,放马褫甲,将就田,翰自城中驰至鏖斗,虏骇走,追北,伏起,悉杀之, 只马无还者。翰尝逐虏,马惊,陷于河,吐蕃三将欲刺翰,翰大呼,皆拥矛不敢动, 救兵至,追杀之。翰有奴曰左车,年十六,以膂力闻。翰工用枪,追及贼,拟枪于 肩,叱之,贼反顾,翰刺其喉,剔而腾之,高五尺许,乃堕,左车即下马斩其首, 以为常。
会忠嗣被罪,帝召翰入朝,部将请赍金帛以救忠嗣,翰但赍朴装,曰:“使吾 计从,奚取于是?不行,用此足矣。”翰至,帝虚心待,与语,异之,拜鸿胪卿, 为陇右节度副大使。翰已谢,即极言忠嗣之枉。帝起入禁中,翰叩头从帝,且泣。 帝寤,为末贷其罪,忠嗣不及诛。朝廷称其义。
逾年,筑神威军青海上,吐蕃攻破之。更筑于龙驹岛,有白龙见,因号应龙城。 翰相其川原宜畜牧,谪罪人二千戍之,由是吐蕃不敢近青海。天宝八载,诏翰以朔 方、河东群牧兵十万攻吐蕃石堡城。数日未克,翰怒,捽其将高秀岩、张守瑜,将 斩之。秀岩请三日期,如期而下。遂以赤岭为西塞,开屯田,备军实。加特进,赐 赉弥渥。十一载,加开府仪同三司。
翰素与安禄山、安思顺不平,帝每欲和解之。会三人俱来朝,帝使骠骑大将军 高力士宴城东,翰等皆集。诏尚食生击鹿,取血瀹肠为热洛河以赐之。翰母,于阗 王女也。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 爱?”翰曰:“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禄 山以翰讥其胡,怒骂曰:“突厥敢尔!”翰欲应之,力士目翰,翰托醉去。
久之,进封凉国公,兼河西节度使。攻破吐蕃洪济、大莫门等城,收黄河九曲, 以其地置洮阳郡,筑神策、宛秀二军。进封西平郡王,赐音乐、田园,又赐一子五 品官,裨将赏拜有差。宰相杨国忠恶禄山,白发其反状,故厚结翰。俄进太子少保。 翰耆酒,极声色,因风痹,体不仁。既疾废,遂还京师,阖门不朝请。
十四载,禄山反,封常清以王师败。帝乃召见翰,拜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以田 良丘为军司马,萧昕为判官,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高元荡、苏法鼎、管崇 嗣为属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苾宁以本部隶麾下,凡河、陇、朔方、奴 刺等十二部兵二十万守潼关。师始东,先驱牙旗触门,堕注旄,干折,众恶之。天 子御勤政楼临送,诏翰以军行,过门毋下,百官郊饯,旌旗亘二百里。翰惶恐,数 以疾自言,帝不听。然病痼不能事,以军政委良丘,使王思礼主骑,李承光主步。 三人争长,政令无所统一,众携弛,无斗意。明年,进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禄山遣子庆绪攻关,翰击走之。
始,安思顺度禄山必反,尝为帝言,得不坐。翰既恶禄山,又怨思顺。及是, 知重兵在己,有所论请,天子重违,因伪为贼书遗思顺者,使关逻禽以献。翰因疏 七罪,请诛之。有诏思顺及弟元贞皆赐死,徙放其家。国忠始惧。或说翰曰:“禄 山本以诛国忠故称兵,今若留卒三万守关,悉精锐度浐水诛君侧,此汉挫七国计也。” 思礼亦劝翰。翰犹豫未发,谋颇露。国忠大骇,入见帝曰:“兵法,安不忘危。大 兵在潼关而无后殿,万有一不利,京师危矣。”即募牧儿三千人,日夜训练,以剑 南列将分统之。又募万人屯灞上,使腹心杜乾运为帅。翰疑图己,表请乾运兵隶节 下,因诡召乾运计事者,至军,即斩首枭牙门,并其军。国忠愈恐,谓其子曰: “吾无死所矣!”然翰亦不自安,又谋久不决。数奏言:“禄山虽窃据河朔,不得 人心,请持重以敝之,待其离隙,可不血刃而禽。”贼将崔乾祐守陕郡,仆旗鼓, 羸师以诱战。觇者曰:“贼无备,可图也。”帝信之,诏翰进讨。翰报曰:“禄山 习用兵,今始为逆,不能无备,是阴计诱我。贼远来,利在速战。王师坚守,毋轻 出关,计之上也。且四方兵未集,宜观事势,不必速。”
当是时,禄山虽盗河、洛,所过残杀,人人怨之,淹时月不能进尺寸地。又郭 子仪、李光弼兵益进,取常山十数郡。禄山始悔反矣,将还幽州以自固。而国忠计 迫,谬说帝趣翰出潼关复陕、洛。时子仪、光弼遥计曰:“翰病且耄,贼素知之, 诸军乌合不足战。今贼悉锐兵南破宛、洛,而以余众守幽州,吾直捣之,覆其巢窟, 质叛族以招逆徒,禄山之首可致。若师出潼关,变生京师,天下怠矣。”乃极言请 翰固关无出军。而帝入国忠之言,使使者趣战,项背相望也。翰窘不知所出。六月, 引而东,恸哭出关,次灵宝西原,与乾祐战。由关门七十里,道险隘,其南薄山, 北阻河,贼以数千人先伏险。翰浮舟中流以观军,谓乾祐兵寡,易之,促士卒进, 道岨无行列。贼乘高颓石下击,杀士甚众。翰与良丘登北阜,以军三万夹河鸣鼓, 思礼等以精卒居前,余军十万次之。乾祐为阵,十十五五,或却或进,而陌刀五千 列阵后。王师视其阵无法,指观嗤笑,曰:“禽贼乃会食。”
及战,乾祐旗少偃,如欲遁者,王师懈,不为备。伏忽起薄战,皆奋死斗。翰 以氈蒙马车,画龙虎,饰金银爪目,将骇贼,掎戈矢逐北。贼负薪塞路,顺风火其 车,熛焱炽突,腾烟如夜,士不复相辨,自相斗杀,尸血狼籍,久乃悟。又弃甲奔 山谷及陷河死者十一二。有粮艘百余,军争济,艘辄沉,至缚矛盾乘以度,喧叫振 天地。贼乘之,奔溃略尽。始,斗门有三堑,广二丈,深一丈,士马奔籥相压迮, 少选堑平,后至者践之以入。
既败,翰引数百骑绝河还营,羸兵裁八千,至潼津,收散卒复守关。乾祐进攻, 于是火拔归仁等绐翰出关,翰曰:“何邪?”曰:“公以二十万众,一日覆没,持 是安归?公不见高仙芝等事乎?”翰曰:“吾宁效仙芝死,汝舍我。”归仁不从, 执以降贼,械送洛阳,京师震动,由是天子西幸。禄山见翰责曰:“汝常易我,今 何如?”翰俯伏谢罪曰:“陛下拨乱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门,来瑱在河南, 鲁炅在南阳,臣为陛下以尺书招之,三面可平。”禄山悦,即署司空、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执火拔归仁,曰:“背主忘义,吾不尔容。”斩之。翰以书招诸将,诸将 皆让翰不死节。禄山知事不可就,囚之。东京平,安庆绪以翰度河。及败,乃杀之。
翰为人严,少恩。军行未尝恤士饥寒,有啗民椹者,痛笞辱之。监军李大宜在 军中,不治事,与将士樗蒱、饮酒、弹箜篌琵琶为乐,而士米籺不餍。帝令中人袁 思艺劳师,士皆诉衣服穿空,帝即斥御服余者,制袍十万以赐其军,翰藏库中,及 败,封鐍如故。
先是,有客梁慎初遗翰书,请壁勿战以屈贼,翰善之,奏为左武卫胄曹参军, 留幕府。及翰与国忠贰,慎初曰:“难将作矣。”乃遁去。翰失守,华阴、冯翊、 上洛郡官吏皆溃。帝遣剑南将刘光庭等将新募兵万余人往助翰,未至而翰被缚云。 其后赠太尉,谥曰武愍。
子曜,字子明。八岁,玄宗召见华清宫,擢尚辇奉御。累迁光禄卿。以翰陷贼, 哀愤号恸,故吏裴冕、杜鸿渐等见之叹息。李光弼讨河北,曜请行,拜鸿胪卿,为 光弼副。降安太清、救宋州有功,改殿中监,袭封,为东都镇守兵马使。德宗立, 召为左龙武大将军。李希烈陷汝州,以周晃为伪刺史。诏拜曜东都、汝州行营节度 使,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畦兵万人讨希烈。帝召见,问曰:“卿治兵孰 与父贤?”对曰:“先臣,安敢比。但斩长蛇,殪封豕,然后待罪私室,臣之愿也。” 帝曰:“尔父在开元时,朝廷无西忧;今朕得卿,亦不东虑。”及行,帝祖通化门。 是日,牙干折。时以翰出师已如此,而斩持旗者,卒以败,今曜复尔,人忧之。曜 击贼,收汝州,禽晃以献,斩其将二人。希烈退保许州。诏城襄城,曜以疲人版筑 不如按甲持重以挫之,帝不许。有诏督战。曜进次颍桥,雷震军中七马毙,曜惧, 还屯襄城。希烈遣众万人纵火攻栅,殪人于堑以薄垒,曜苦战破之。居数月,希烈 自率兵三万围曜,筑甬道属城,矢集如雨。帝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之,又诏 河南都统李勉出兵相掎角。勉以“希烈在外,许守兵少,乘虚袭之,希烈自解” 乃遣部将与德信趋许,未至,有诏切让,使班师。德信等惶惑还,军无斥候,至扈 涧,为贼设伏诡击,死者殆半,器械辎重皆亡。德信走汝州。勉恐东都危,使将李 坚华以兵四千往守,贼梗道,不得入。汴兵沮,襄城围益急。帝乃诏普王以荆、襄、 江西、鄂、沔之师讨蔡州,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救襄城。未行,京师乱,帝幸奉天。 襄城陷,曜走洛阳。会母丧,夺为东都畿、汝节度使。迁河南尹。曜拙于统御,而 锐杀戮,士畏而不怀。贞元元年,部将叛,夜焚河南门,曜挺身免。帝以汴州刺史 薛珏代之,召入为鸿胪卿。终右骁卫上将军,赠幽州大都督。子七人,俱以儒闻。 峘,茂才高第,有节概。崿、嵫、屺皆明经擢第。
高仙芝,高丽人。父舍鸡,初以将军隶河西军,为四镇校将。仙芝年二十馀, 从至安西,以父功补游击将军。数年,父子并班。仙芝美姿质,善骑射,父犹以其 儒缓忧之。初事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等,不甚知名。后事夫蒙灵察,乃善遇之。 开元末,表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
小勃律,其王为吐蕃所诱,妻以女,故西北二十馀国皆羁属吐蕃。自仁琬以来 三讨之,皆无功。天宝六载,诏仙芝以步骑一万出讨。是时步兵皆有私马自随,仙 芝乃自安西过拨换城,入握瑟德,经疏勒,登葱岭,涉播密川,遂顿特勒满川,行 凡百日。特勒满川,即五识匿国也。仙芝乃分军为三,使疏勒赵崇玼自北谷道、拨 换贾崇瓘祐自赤佛道、仙芝与监军边令诚自护蜜俱入,约会连云堡。堡有兵千馀。 城南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城下据婆勒川。会川涨,不得度,仙芝杀牲祭川,命 士人赍三日备集水涯,士不甚信。既涉,旗不沾,鞯不濡。兵已成列,仙芝喜,告 令诚曰:“向吾方涉,贼击我,我无类矣。今既济而阵,天以贼赐我也。”遂登山 挑战,日未中,破之。拔其城,斩五千级,生禽千人,马千馀匹,衣资器甲数万计。 仙芝欲遂深入,令诚惧,不肯行。仙芝留羸弱三千使守,遂引师行。三日,过坦驹 岭,岭峻绝,下四十里。仙芝恐士惮险不敢进,乃潜遣二十骑,衣阿弩越胡服来迎, 先语部校曰:“阿弩越胡来迎,我无虑矣。”既至,士不肯下,曰:“公驱我何去?” 会二十人至,曰:“阿努越胡来迎,已数娑夷桥矣。”仙芝即阳喜,令士尽下。娑 夷河,弱水也。既行三日,越胡来迎。明日,至阿弩越城。遣将军席元庆以精骑一 千先往,谓小勃律王曰:“不窥若城,吾假道趋大勃律耳。”城中大酋领皆吐蕃腹 心,仙芝密令元庆曰:“若酋领逃者,弟出诏书呼之,赐以缯彩,至,皆缚以待我。。” 元庆如言。仙芝至,悉斩之。王及妻逃山穴,不可得,仙芝招喻,乃出降,因平其 国。急遣元庆断娑夷桥,其暮,吐蕃至,不克度。桥长度一箭所及者,功一岁乃成。 八月,仙芝以小勃律王及妻自赤佛道还连云堡,与令诚俱班师。于是拂菻、大食诸 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
仙芝遣判官王庭芬奏捷京师。军至河西,灵察怒,不迎劳。既见,骂曰:“高 丽奴,于阗使尔何从得之?”仙芝惧,且谢曰:“中丞力也。”又曰:“焉耆镇守 使、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皆何从得之?”答曰:“亦中丞力也。”灵察曰: “审若此,捷书不待我而敢即奏,何邪?奴当斩,顾新立功,故贷尔。”仙芝不知 所为。令诚密言状于朝,且曰:“仙芝立功而以忧死,后孰为朝廷用者?”帝乃擢 仙芝鸿胪卿、假御史中丞,代灵察为四镇节度使,而诏灵察还,灵察惧。仙芝朝夕 见,辄趋走,灵察益惭。副都护程千里、衙将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皆 尝谮仙芝于灵察者。既视事,呼千里嫚骂曰:“公面虽男儿,而心似妇女,何邪?” 谓琛曰:“尔夺吾城东千石种田,忆之乎?”对曰:“公见赐者。”仙芝曰:“尔 时吾畏汝威,岂怜汝而赐邪?”又召滔,欲捽辱。良久,皆释,曰:“吾不恨矣。” 由是举军安之。俄加左金吾卫大将军,与一子五品官。
九载,讨石国,其王车鼻施约降,仙芝为俘献阙下,斩之,由是西域不服。其 王子走大食,乞兵攻仙芝于怛逻斯城,以直其冤。仙芝为人贪,破石,获瑟瑟十馀 斛、黄金五六橐驼、良马宝玉甚众,家赀累钜万。然亦不甚爱惜,人有求辄与,不 问几何。寻除武威太守,代安思顺为河西节度使,群胡固留思顺,更拜右羽林军大 将军,封密云郡公。禄山反,荣王为元帅,仙芝副之,领飞骑、彍骑及朔方等兵, 出禁财募关辅士五万,继封常清东讨。帝御勤政楼,引荣王受命,宴仙芝以下。帝 又幸望春亭劳遣,诏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军。次陕郡,而常清败还。仙芝急,乃开太 原仓,悉以所有赐士卒,焚其馀,引兵趋潼关。会贼至,甲仗资粮委于道,弥数百 里。既至关,勒兵缮守具,士气稍稍复振。贼攻关不得入,乃引还。
初,令诚数私于仙芝,仙芝不应,因言其逗挠状以激帝,且云:“常清以贼摇 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朘盗禀赐。”帝大怒,使令诚即军中斩之。令诚已斩常 清,陈尸于蘧祼。仙芝自外至,令诚以陌刀百人自从,曰:’大夫亦有命。”仙芝 遽下,曰:“我退,罪也,死不敢辞。然以我为盗颉资粮,诬也。”谓令诚曰: “上天下地,三军皆在,君岂不知?”又顾麾下曰:“我募若辈,本欲破贼取重赏, 而贼势方锐,故迁延至此,亦以固关也。我有罪,若辈可言;不尔,当呼枉。”军 中咸呼曰:“枉!”其声殷地。仙芝视常清尸曰:“公,我所引拔,又代吾为节度, 今与公同死,岂命欤!”遂就死。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外祖教之读书,多所该究。然孤贫,年过三十,未有名。 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以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尝出军,奏傔从三十馀人,衣褷 鲜明,常清慨然投牒请豫。常清素瘠,又脚跛,仙芝陋其貌,不纳。明日复至,仙 芝谢曰:“傔已足,何庸复来?”常清怒曰:“我慕公义,愿事鞭靮,故无媒自前, 公何见拒深乎?以貌取士,恐失之子羽。公其念之。”仙芝犹未纳,乃日候门下, 仙芝不得已,窜名傔中。
会达奚诸部叛,自黑山西趣碎叶,有诏邀击。灵察使仙芝以二千骑追蹑。达奚 行远,人马疲,禽馘略尽。常清于幕下潜作捷布,具记井泉次舍、克贼形势谋略, 条最明审。仙芝取读之,皆意所欲出,乃大骇,即用之。军还,灵察迎劳,仙芝已 去奴袜带刀,而判官刘眺、独孤峻争问:“向捷布谁作者?公幕下安得此人?”答 曰:“吾傔封常清也。”眺等惊,进揖常清坐,与语,异之,遂知名。以功授叠州 戍主,仍为判官。仙芝破小勃律,代灵察为安西节度使,常清以从战有劳,擢庆王 府录事参军事,为节度判官。仙芝征讨,常知后务。常清才而果,胸无疑事。仙芝 委家事于郎将郑德诠,其乳母子也,威动军中。常清尝自外还,诸将前谒。德诠见 常清始贵,易之,走马突常清驺士去。常清命左右引德诠至廷中,门辄闭,因离席 曰:“吾起细微,中丞公过听,以主留事,郎将安得无礼?”因叱曰:“须暂假郎 将死,以肃吾军。”因杖死,以面仆地曳出之。仙芝妻及乳母哭门外救请,不能得, 遽以状白仙芝,仙芝惊,及见常清,惮其公,不敢让。常清亦不谢。会大将有罪, 又杀二人,军中莫不股栗。仙芝节度河西,复请为判官。久之,擢安西副大都护、 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未几,改北庭都护,持节伊西节度使。常清性勤 俭,耐劳苦,出军乘骡,私厩裁二马,赏罚分明。
天宝末入朝,而安禄山反,帝引见,问何策以讨贼。常清见帝忧,因大言曰: “天下太平久,人不知战。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驰至东京,悉府库募骁勇, 挑马箠度河,计日取逆胡首以献阙下。”天子壮之。明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副大 使,乘驿赴东京。常清募兵得六万人,然皆市井庸保,乃部分旗帜,断河阳桥以守。 贼移书平原,令太守颜真卿以兵七千防河。真卿驰使司兵参军事李平入奏。常清取 平表发视,即倚帐作书遗真卿,劝坚守,且传购禄山檄数十函与之,真卿得,以分 晓诸郡。禄山度河,陷荥阳,入罂子谷,先驱至葵园。常清使骁骑拒之,杀拓羯数 十百人。贼大军至,常清不能御,退入上东门,战不利。贼鼓而进,劫官吏。再战 于都亭驿,又不胜,引兵守宣仁门,复败。乃自提象门出,伐大木塞道以殿,至谷 水,西奔陕。语高仙芝曰:“贼锐甚,难与争锋。潼关无兵,一夫奔突则京师危, 不如急守潼关。”仙芝从之。
败书闻,帝削常清官,使白衣隶仙芝军效力。仙芝使衣黑衣监左右部军。及边 令诚以诏书至,示之,常清曰:“吾所以不死者,恐污国家节,受戮贼手。今死乃 甘心。”
始,常清败,径入关,欲见上陈讨贼事。至渭南,有诏赴潼关。常清忧惧,为 表以谢,且言:“自东京陷,三遣使表论成败,不得对。”又言:“臣死后,望陛 下无轻此贼,则社稷安。”至是临刑,以表授令诚而死。人多哀之。
赞曰:禄山裒百斗骁虏,乘天下忘战,主德耄勤,故提戈内噪,人情崩溃。常 清乃驱市人数万以婴贼锋,一战不胜,即夺爵土。欲入关见天子论成败事,使者三 辈上书,皆不报,回斩于军。仙芝弃陕守关,遏贼西势,以丧地被诛。玄宗虽为左 右蒙瞽,然荒夺其明亦甚矣。卒使叛将得借口,执翰以降贼。呜呼,非天熟其恶, 使乱四海,举黔首而残之邪!彼二将奚诛焉?
<b>部分译文</b>
哥舒翰的祖先是突骑施酋长哥舒部的后代。他的父亲是哥舒道元,任安西都护将军、赤水军使,因此仍然世代住在安西。哥舒翰少年时任效毂府果毅官,家里非常富有,行侠义重承诺,在长安街上随意赌博喝酒。四十多岁时,父亲去世了,也不回去。因为没受到长安县县尉的礼遇,激动发愤,跑到河西,在节度使王亻垂的手下办事。王亻垂进攻新城,派哥舒翰指挥,略有了点名气。后又在王忠嗣的手下办事,被任命为衙将。哥舒翰能读懂左氏春秋、汉书,精通主要内容。不重钱财,常赠送、奖赏兵将,所以兵将都向着他。后任大斗军副使,辅佐安思顺,两人互不服气。王忠嗣又派他去讨伐吐蕃,副将见面时很傲慢,哥舒翰发怒了,立刻杀死了他,部下都害怕了。后升任左卫郎将。
吐蕃进犯边境,与哥舒翰在苦拔海遭遇。吐蕃把军队分成三行,从山上参差不齐地冲下来,哥舒翰手持半截矛迎战,所到之处敌军都败逃了,名声在全军中数第一。后被提升为武卫将军、陇右节度副使、河源军使。此前,吐蕃每年等积石军的麦子熟了,就来收割,没人能够禁止。哥舒翰派王难得、杨景晖在东南山沟里埋伏。吐蕃派五千名骑兵进入境内,放马解甲,准备下田割麦,哥舒翰从城中飞马前来进攻,吐蕃军受惊逃跑,追击时,伏兵杀出,将敌兵全部杀死了,没有一名骑兵逃回去。哥舒翰有次追击敌军,战马受惊,陷到河里,吐蕃三位将领想刺杀他,他大吼一声,敌将都持矛不敢动手,救兵来了,追上把他们都杀死了。
哥舒翰有名家奴叫左车,十六岁,因力气大有名。哥舒翰擅长使用矛,追上敌人后,把矛对准他的肩上,大吼一声,敌人回头看,哥舒翰就刺中他的咽喉,把他挑起来,腾空有五尺多高,才落下来,左车就下马割下他的头,成了惯例。
遇上王忠嗣被治罪,皇帝召哥舒翰进京朝拜,部下将领请求带钱财去救王忠嗣,哥舒翰只带行装,说道“:如果我的计谋成功了,哪里需要钱财?如果不成功,有行装就够了。”哥舒翰到朝廷朝拜,皇帝不带成见地接见他,和他谈话,认为他不寻常,任命他为鸿胪卿、陇右节度副大使。哥舒翰谢恩后,就极力说王忠嗣受冤枉。皇帝起身去宫中,哥舒翰跟着皇帝磕头,并且哭了。皇帝醒悟了,将王忠嗣贬官免死,王忠嗣没被杀头,朝官们都称赞他仗义。
过了一年,他在青海湖边筑神威军,吐蕃攻破了它。他又在龙驹岛筑城,当时有白龙出现过,因此称这城为应龙城。
哥舒翰观察当地河流和土地适宜畜牧,就派两千名罪犯去驻守,从此吐蕃不敢接近青海湖。天宝八年(749),有诏命哥舒翰率朔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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