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对她说过,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看不出它的价值,求之不得的,才是珍贵。
现下的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她只是和石中玉一般想要回家而已,只是她从没想过,回家竟会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口头上说说是很简单,但能不能简单的回家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是谁?”爱染指着远处问。
“天宫的人。”石中玉一手掩着脸。
“又是来找我们报仇的?”除了这个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八成是。”他已经很认命。
她两手环着胸,火气开始往上冒“他们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很可能是”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尖“前些天某个脚太痒的人报的讯。”那位孟氏仁兄,本业除了是道上的包打听外,同时也兼贩售情报。
“都是你!”爱染头一个就把罪怪到他头上“他不过是想找你报仇而已,你没事折腾他做什么?”
他很冤枉地叫屈“我的姑娘,那事你也有份,别急着撇得那么清行不行?”
“我只是没有阻止你而已呀!”她揪紧他的衣领,还说得振振有诃。
石中玉无力地垂下肩“这就已经算是共犯了好吗?”相信那个专长就是记恨的孟焦,所恨的绝对不只他一人。
此时此刻,身处于四不管地带的某对男女,四脚才一踏出丛林,就急急地回头往林子里钻,原因无他,只为了林外一只只飞翔在天际的天宫月翅飞鸟,以及远处已靠月翅飞鸟找到他们的大批天宫人马。
“现下怎么办?”跟他一块躲在大树后头的爱染,愈看来者们庞大的阵仗愈觉得大事不妙。
“老规矩,待会你闪远一点就行。”做人很看得开的石中玉,边说边撩起衣袖,早把被入围堵的小事当成家常便饭。
“我是相信你有本事以一敌百,但绝对不是在对方同胞家破人亡急着找人报仇的状况下!”才不做这种冒险事的爱染,劈头吼了他一阵后,一把扯过他掉头就跑。
被拉着跑的石中玉很无辜地翻着白眼。
“为什么我要替那个嚣张的臭小子背这种黑锅?”实际上他和紫荆王根本就不对盘好吗?干嘛他的同僚们闯的祸,统统要由他来承担?
“等你能活着回去,你再去砍紫荆王几刀吧!”忙着逃命的爱染,拉着他在树丛中慌忙地找路。
无奈地被拖着跑的石中玉,边跑边让肩上的黑鹰飞上天,好让它去对付那些死追着他们不放的天宫月翅鸟,突然间,在这座原本静谧的林子里,除了他俩的脚步声外,多了一道隆隆震耳的声响,愈听愈觉得不对劲的他,在明白那阵愈来愈大的声响是什么时,连忙拉住即将冲出林外的爱染。
紧急遭石中玉拉住的爱染,此时脸上呆愣的表情,就与她后头的石中玉一模一样。一块呆站在林间最尽处的一颗大石上的他俩,先是瞧了瞧对面山崖上那道自高处一泻千里,水势如同万马奔腾的宏伟瀑布,再低首看着下方遭弥漫的水气和浪花遮掩住,连水面都见不着的急湍。
石中玉很想翻白眼“你可真会带路。”他不该忘了,拖着他跑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迷路成性。
“怎么办?”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记得后头还有一大票人正朝他们这边追来。
他两手一摊“没办法,只好那么做了。”
“怎么做?”她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还有啥办法可脱离困境。
他以嘴朝前头努了努“喏。”
“你想从这里跳下去?”爱染迅即刷白了张小脸,没想到他的馊主意竟然出得这么馊。
“不只我一个,还有你。”他点点她的鼻尖,顺道点名她这个同伴“待会你会陪着我一块跳。”
“这么高?”怀疑他神智不够清醒,爱染郑重地一手指着下方,再次向他确认一回。
他大大地点了头“就是这么高。”他保证天宫那些追得紧的家伙,绝不会也跟着他们这么做。
“我”爱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身就走“我不行。”谁要跟习惯出生入死的他一样玩这种危险的行为?没有九条命的她才不奉陪。
“行的行的。”还有心情笑给她看的石中玉,不疾不徐地把逃兵拖回原处。
“我不敢”她开始发抖,并闷火地看着他那副乐天的模样。
“那你最好抱牢一点别放手。”趁她还在犹豫的时候,石中玉已解下自己的腰带,动作俐落地将两人腰际紧绑在一块。
她不断摇首“不行,这太危险了”光看下面壮观的水气也知,在这瀑布底处藏有着无数的暗礁或利岩,给他这一跳还得了?
石中玉一手勾起她的下颔,低首在她唇上用力地啾了一下。
她火气旺旺地问:“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慰我了吗?”现下就算他亲一百次也不管用!
他老兄严肃地澄清“不,我只是想赚点甜头。”谁晓得跳下去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偷香?先亲一个补补本再说。
“你”“待会记得要闭气。”也不给她准备的机会,石中玉将她塞进怀中抱紧后,纵身用力往前一跃,试图在下水时能够尽量远离下头的礁石区。
在耳畔呼啸的风声,被轰隆震耳的水声给盖过了,急速下坠似是漫无止境,轰然一声后,霎时一股凉意从头至脚浸满了她全身,咕噜噜的水泡声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耳里,水底的暗流在她身旁四处刮啸数不清的声音令她根本无法辨识水底的情况,疾打在她身上的水流令她的背部疼痛不已,在她觉得自己就快窒息在这片湍水里时,一双大掌稳稳地托抱住她的腰际两侧,用力将她给托出水面。
终于得以呼吸的爱染用力深吸了口气,睁眼一看,过急的水速已让她远离了瀑布的底处,在水中载浮载沉的她,正快速地顺着河水朝下游漂去,突然间,一阵巨大的浪花朝她打来,沉重的力道硬生生地将她再压回水里,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撑扶在她腰际的那双大掌,使劲将她朝河岸边一甩,让她紧急地避过了前头激起浪花的大石。
被甩至浅滩的爱染,费力地游上岸后,倒卧在河边的碎石上拚命喘息,在她终于平顺下气媳,她瞧见了腰上那条原本将她与石中玉紧紧绑系在一块的腰带。
一股令人战栗的恐惧突升至她的心头最顶处,她忙不迭地支撑起身子,在四处都没瞧见石中玉的身影时颤声地问。
“石头?”
除了潺潺的水流声外,空旷的河谷间再无其他的声音。
但她却连水声都听不见,她只觉得四下很静很静,过于沉重的静谧,像是亮出獠牙的暗鬼,正张着血盆大口,终于能够如愿地将她多年来的恐惧吞噬下腹。
“石中玉!”她手中紧握着那条腰带,站在石上放声大喊。
午后的晴日将河面映照得粼粼艳艳,映照出爱染奔跑的身影的同时,也映满了她的心慌。顺着水流不停往下游跑的爱染,强忍住失去的悸怖感,也不管她的叫声是否会被天宫的人发觉,一径扯开了嗓子遍遍地唤着他的名。
突然间,盘旋在天际的黑鹰发出一声嘶叫,爱染抬首看了石中玉所养的爱鹰一眼,立即朝那个方向奔去,在她绕过河畔四处横立的大石,来到一处水流潺缓的浅滩时,映入她眼帘的石中玉,正面部朝下,整个人俯卧在浅水里一沉一浮。
她不知淌在她两颊的眼泪是何时落下的,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水里,咬紧牙关使劲地将他给拖离水边来到岸上,一到岸上,她的泪珠即扑簌簌地落下,因他为了保护她,他背部的衣衫早已被岩石割破,整个宽背上全是鲜血直流的割裂伤,她翻过他的身子低首去探他的气息,然而在她的指尖下,却是什么反应也无。
必于冥土巫女的传说,自她的脑际一闪而过。
“骗子”她抖着手捧住他的脸庞“你不是说过你绝不会因而我死吗?”
一颗颗落在他面容上的,在此刻,爱染分不清那究竟是水还是泪,她心慌意乱地抚压着他的胸口,想快些将水自他的口里挤出来,可他却是一径地紧闭着唇不肯动。
“不准我不准你死”在失望笼罩住她之际,她对着他喃喃低语了一阵,而后以拳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活过来!傍我活过来!”
有点担心胸骨会被她给打断,石中玉原本垂放在身侧的一双大掌突地抬起制止她,一脸疲惫的他,张眼看着正骑坐在他身上,连眼泪都给急出来的爱染。
“姑娘你想打死还没过门的亲夫吗?”他只是游得太累了点,所以才懒得上岸干脆在水里睡了一阵,没必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叫他起床吧?
还紧握着拳心的爱染,呆怔地看着他没事的模样。
“失算。”他以指抹去她颊上的泪“本来我还以为能够再赚点甜头。”
她还不太能够思考“什么什么甜头?”
他坏坏地咧着笑“赚人热泪或是让我欲火上身的表白。”这两者他都已经盼望很久了。
下一刻,石中玉那张不知死活的笑脸,马上被她一拳给揍歪。
“这种甜头就不必了”他吃痛地抚着颊,直在心底大叹老实话要挑情况讲。
“你这头鲁莽的熊”她气得直掉泪,收减了力道频打在他的胸口上“每次都这样!你做事情前就不会先考虑一下后果吗?”
他握住她的拳头,半坐起身扯掉身上已破碎的衣衫,扶着她的腰际笑笑地问。
“没做过怎会知道后果?”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别人说的他不信,非得要自己试过了再说。
饼度的惊吓与松弛,令她气得说不出话,素来白皙的小小脸蛋,也因此而染上了丝丝的粉泽。
石中玉着迷地看着她,看着艳阳下这名为他流泪的女子。
“石头?”在他看得出神时,她有些担心地唤着。
“幸好你完整无缺”他低声轻喃,感激地轻抚着她细嫩的面颊。
爱染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中的感激,迷蒙的泪雾顿时又涌上她的眼,在那颗泪脱眶而出前,石中玉倾身上前,甜甜蜜蜜地吻住她。
“是不是又重新迷上我了?”在换气的空档,他边吻边问。
她僵住了身子,近距离地瞧着他的眼瞳,止不住的红晕一下子铺满了她的脸庞,他却笑得像只偷到蜜的熊,看一脸红就停不下来的她,一下子用两手捂住脸颊,发觉这样也不行后,急急忙忙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好好好,我知道你在脸红。”他边拨开她的湿发,边压低了性感的嗓音“不过”
“不过?”闷在他胸前的爱染,直瞧着他被河水浸亮的胸膛。
“你确定你真的不想从我的身上下来?”
她愣了愣,低首看着两人暧昧的姿势,在神智回笼的那一刻,想走却已被他给结实地抱住,两人湿淋淋的身躯紧贴着,感受着彼此急奔不已的心跳。在这沉默的片刻,他没有动,她也没有,他们只是定定地看着彼此。
倘若感情是个坑洞,那么她想,她一定是陷得很深很深。
但在那不见一丝光明的坑洞中,他定会紧牵着她的手,不管是在什么状况下。在她的身躯里,缓缓流动着的是他的血液,在她胸口里跳动着的是他的心,假若要将他割舍的话,或许她就再也不能呼吸,一如之前在水里一般,因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割不掉的,任谁也无法。
同时,也放不开。
“爱染。”石中玉转了转眼眸,动作快速地拉她起身“我们得赶一下场子,那些跟屁虫快追上了。”
随着他一同站起,爱染却脚下一软,连忙攀住他,她低首一看,这才发现方才在她奔跑时,在河滩上的碎石间扭伤了脚,可她只心急着要找到他并没有注意到。
石中玉皱眉看着她红肿的脚踝,接着弯下身一把将她扛抱起放在肩上。
“石头,你的伤”
“没事。”他不以为意“你忍着点。”
在他的步伐晃动下,挂在他背上的爱染,在上上下下的摇晃中看着他那一片血肉狼藉的背部,止不住的心疼,令她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掉了下来。
一径往前走的石中玉,在这途中,从没喊过一声疼,也不曾因此而缓下脚步,走了一阵后,他担心爱染会感到不适,于是换了个姿势改将她抱至怀里,爱染伸手环抱住他的颈间,顺势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肯让他看见她流泪的模样。
岁月中,石中玉的脸庞,一一在她的眼前流划而过,同样的笑脸、同样的温柔,在她的心版上刻划出一道道在幸福中带着感伤的心痕。这么多年来,这颗臭石头始终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公主殿下。
她梦见了从前。
来到石府第二年的春天,京都仿佛着了火似的,家家户户栽植的牡丹开遍了大街小巷,遍生在河道两旁的春樱与杏花,纷纷将粉嫩的花枝低垂至水面上,将河面染成一派放纵的春色,从没看过这种景象的爱染,恍然的以为,这座宏伟的城市就要淹没在一片花海中。
她也因此天天流连在外头,非要石中玉亲自出门找人否则不肯回家。
这一日,一大早又在府里找不到她人影后,石中玉正打算去问问潇洒是否又跟她串通好,让昨日才在城中迷路到他得发动石府上上下下出门去找的女人,又再次溜出大门去给他找麻烦,可没想到,十万火急从家门处跑来的潇洒,在他开口兴师前,已一把将他往家门处拖。
“打架?”他瞠大了眼边走边问,错愕的发现,他家的巫女,除了在找他麻烦外还新学会了捅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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