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妈妈去看八点档连续剧,史佳开了电脑想要做一点事,心里却烦乱得连滑鼠都抓不好,老是画出轮廓线,小秉房里传来的笑闹声是她分心的主因。
七上八下地耗过时间,看看时钟,快九点了,她干脆关了电脑上楼到小秉房间去。
推开半合的房门,史佳看到大男孩和小男孩面对面坐在地上,四周散置着小秉的宝贝玩具;丁鸿钧手上抓着一条小小的、纠结的铁链,正在示范要怎么把它恢复成一个圆圈圈。
她和她儿子一样仔细地看着他的手,结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一样在叫着"原来是这样啊"。
小秉还缠在叔叔身边要他再试一次,史佳清清喉咙,让他们注意到她。"小秉,你该去刷牙上床睡觉喽。"她指指墙上的时钟。
"噢"小秉难掩失望地应着,乖乖开始收拾玩具。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还是出去看看什么的?时间不平了,你的司机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史佳对丁鸿钧说。
"哦,好。"光顾着想史佳的事和陪小男孩,他压根儿忘了这回事了。
"妈妈?"小秉在叫。
"嗯?"史佳应着。
"叔叔可不可以陪我上床睡觉,等我睡着以后他才回家?"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这"史佳有点为难地看向了鸿钧。
"当然没问题!"他很义气地拍拍小家伙,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好啦!叔叔都答应了,你还不赶紧去刷牙!"
丁鸿钧和史佳一起把小秉送上床,小秉在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交代他:"叔叔,你下次有空一定要再来陪我玩哦。"
"好,我不会忘记的。"他摸摸小男孩圆圆的脸,要他安心睡觉。
小秉睡着之后,丁鸿钧打电话约好了司机,徐老太太把他的湿衣服装袋提来给他:"你这西装不便宜,送去干洗看能不能恢复原状,以后可别再待在外头淋雨啦!"
"我知道,谢谢伯母。"
史佳一直跟在一边,但一直没出声。
临到丁鸿钧要出门了,他盯住她,说:"你送我一下,好吗?"
史佳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雨已经停了,月亮高挂在潮湿的空气中,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漫步在静谧的巷弄卫,史佳突然打破沉默:"谢谢你。"
"唔你肯说话啦?"丁鸿钧轻松地笑开。"为什么谢我?"
"小秉已经很久没有跟什么人玩得这么开心了。"她望着前面的路,没看他。"看不出你们这种整天穿着西装、一赚几百万的人也挺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嘛。"
"说我弟弟是我带大的你大概不会相信。"他很高兴自己总算不是个老做错事的傻瓜了。"而且那一点也不难,小秉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很聪明,也很懂事,你把他教得很好。"
"不用称赞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她并没有很得意。"那套益智游戏是小秉他爸爸生病之前买来的。那时候小秉才四岁多,他直说要提早启发儿子的智慧。"史佳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之后就再也没人能教小秉玩了。"
"你先生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中华民国的国病。"她耸耸肩。
"肝病?"
"嗯,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肝癌末期,庆云只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月。"
"然后,你就一肩扛下了家计?"
"你都知道的,不是吗?"史佳侧过头看他一眼。"说老实话,你们公司给的薪水还真的不错。"
丁鸿钧大笑了起来,史佳也勾起嘴角。
气氛很融洽,他们有好一会儿都不想多说话。
"虽然说谢谢,但我还是不会卖地。"笑过之后,史佳又恢复正经。
"我知道。"丁鸿钧很平和地接受。虽动工的压力在即,但,那还可以再想办法。"介意我问你原因吗?"
"你手上标明'徐太太'的那个档案里没写?"史佳开始踢起脚下的石头。
"别说得那么讽刺好吗?"他的声音颇无奈。"白纸黑字是写得很清楚,很诡异的机缘,我却很庆幸因此而能找到你,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真正的理由,不是用来把我们公司代表扫地出门的那种。"
"你在找我?"史佳抬头,问话完全偏离主题,晶亮的眼里闪烁着掩不住的一丝雀跃。
这是女人都有的虚荣心吧?她告诉自己。
"用你登录的个人资料找你比大海捞针还困难几百倍,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余主任又死都不肯说她都没告诉你吗?'
'她只骂我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余若薇把她吼得耳膜都快破了,但是公司对她有什么反应、做出什么处置,她却一个字也没对史佳提,完全一个人扛了下来。
'你的确是离职得太突然'丁鸿钧疑惑的表情又冒了出来。
'不要再问了,'史佳警告他。'我不想再解释第二遍。你刚问我什么来着?不卖地的理由是吗?'
'没错。'
'我先生生前说过,这块地不能卖。'她比看着稿子念还要统一流利。
'这跟你之前对其他人讲的没什么两样啊。'
'对,可是你们都听不懂。'
'这就是你不卖地的全部理由了吗?'他只好换个方式问。
'废话!不然还会有什么!'要不是跟他算是有一点点交情,她才懒得扯这么多。'我老公死前不想卖这块地,我不能让他死后不安心,这样你该懂了吧?'
看这样子,她已经随时准备好要拂袖而去,如果他还继续对这个话题死缠烂打下去的话。
'谈谈你的工作吧,怎么会开始画插画的?'他还想和她多谈一点、多知道一点她的事。
不逼她卖地,史佳的态度就不会那么紧绷。'我老公在的时候就在画了,只是不积极。我在学校里学的是美工,偶尔会投投稿。'
'为兴趣画和为工作画感觉是不一样的吧?'
'很不一样。'她偏着头想。'赶稿跟悠哉地画心情就很不一样,画的case不一样,想的当然也不一样。'
case也变过了?为什么?'
'以前我只画给小孩看的书,现在就什么都画。没办法,为了生活嘛'史佳闲扯着,眼神扫到他的时候忽然脑筋一转想起了什么'先生,你问得太详细喽!难不成你也对画画有兴趣?'
'我不是对画有兴趣。'他含笑,也不多说,只是看着她。
'那那是对什么有兴趣?'她被他看得脸开始发热,硬是抽离视线去研究地上的水洼。
'你'
史佳猛一抬头,迎面而来的是他益发炽烈的眼光。她甩甩头,要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像着脑部受了重创的人那样看丁鸿钧。
'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你要不要再说一次?'
'我说我对你很有兴趣。'他刻意加强了语气。
'等等等等等等'史佳按着发疼的脑袋,拼命想弄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来找我买地?'
'是的。'
'你知道我年纪很大、结过婚,只是老公已经过世?'
'对。'
年纪很大那一点还有待商榷。
'你知道我还有个儿子,叫小秉,你跟他玩得很高兴的那个?'
'清楚得很。'
'我跟我婆婆和儿子住在一起,而且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这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一问一答到这里,丁鸿钧总算听懂她在问什么了。
'好,那你刚刚说你对什么有兴趣?'
'你。'
史佳叫了出来:'你疯了吗?'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就是我疯了?'她抓狂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玩。
'你结过好吗?'史佳,不要慌,你还是有办法敲醒这个傻子的。
'没有。'
'你结婚之后,生得出小孩吧?'她已经不管这句话是文雅还是粗鲁,反正清楚表达意思最重要。
'应该没问题。'丁鸿钧的笑意又加深了一点。
'那你在找对象上有遇到很大的困难吗?'
'目前没有。'
'那,'请注意,史佳要做结论了。'你这样一个有钱、有长相、没结婚、没生病、没问题的男人,干嘛没事要跟一个有婆婆小孩要养、一把年纪的老女人开这么大的玩笑?'
'谁在跟你开玩笑?'他轻笑着,一把抓住还在懊恼中的她,拉近距离。'我是认真的。'
'我不相信。'她戒慎地,从他抓着她的手看到他近在眼前、且越来越近的脸庞。'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
'嘘安静,我要向你证明一件事'
湿凉的夜风扬起她的发丝,包覆住火热的双唇,辗转流连在另一方温润时的浓情蜜意,绵密温存、恋恋不舍,而后绅士般地告退。
史佳呆望着他,她的唇上还留着他的温度。
'为什么?'她能完整发音讲完的,就只这三个字。
'让你知道我一整个晚上都想做这件事,或许你就会相信我对你有兴趣。'丁鸿钧不厌其烦地再强调一次:'没有疯、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怎么会这样?在见识过她凶恶的模样、明白她的身家背景之后,这样条件的男人怎么还会讲出这样的话?
史佳看着他,很久很久以后,说:'我要回去了。'
'那我对你说的话'
他窘在那里。
他算是在跟她表白耶!怎么她就要回去了?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史佳面色凝重地告诉他,然后兀自转身离开。
必上家门,整个身体靠在门板上,她才终于敢吁出一口大气。
哀着胸口,感受着以极速飞奔的心跳,史佳安慰自己说,那个男人回去把事情想清楚就不会再来扰乱她的生活了。
万一他想清楚了还是再出现怎么办?
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啦。
她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被窝里,努力睡着。车发动的噗噗响声,轻易遮去了心底渴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