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明白,所以她劈头就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方惟刚?”
他那忠心耿耿的秘书小姐也不明白,所以她气急败坏追进来喊“梁小姐,你不可以这样擅自进社长室!”
惟刚兀自摇头。怎么女人总像油锅里的柳叶鱼,热油四溅,滋喳作响?他慢条斯理自桌前回过身来。
“施小姐,麻烦你上十楼房间,帮我拿件干净衬衫下来好吗?”他说。
施小姐愣了愣,觑那约露一眼,还是照吩咐去了。
“你趁我上班不在家,到我家騒扰我母亲,究竟居心何在?”施小姐一走,约露顷刻大声盘诘。
惟刚叹口气,巴不得手上有个锅盖。
“回答你的问题,约露,”他平心静气的“第一,我不是趁你不在到你家的,我视察纸厂,顺道绕到府上看看,其次,我也不是騒扰令堂,而是去探望她罢了,最后,我别无不良居心,只是关心事实上,令堂对我的到访,似乎挺高兴的。”哦,母亲岂止高兴,母亲眉开眼笑,竟像个女学生似的雀跃,约露看得整个人心都凉了。方惟刚又是送花,又是送糖,更不知打哪儿弄来一盒美艳绝伦的大陆五色丝线,说是要给母亲打中国结用,把母亲一颗心都收买了去。
“你不是顺道,你早有预谋,你也不是关心,你是”
他是什么?约露无解。“我不管你到底有何用意,但是你别想对我们母女灌迷汤,我们不来这一套。”“你或许是吧,令堂可不见得。”他只是哂笑。
约露切齿,只想刮掉他脸上得意的表情。
“我郑重告诉你,方社长,她是病人,身心状态都不佳,她需要静养,不欢迎外人打搅。”“是吗?依我看,她稳定从容,身心问题都不大就是生活太封闭了。”惟刚驳道。
“她的人生遭遇莫大的不幸,不堪再受打击。”
“她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相反的,她相当乐观,对未来也有计画。”惟刚一边动手解开衣扣,约露发现他白上衣的衣领前,不知怎地染了污他不会是自己爬到车底去修引擎吧?难怪他要施小姐为他取衣。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盼着到医院做病童义工?她还想整理自己的作品开个展。”
约露张口结舌。为什么妈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些?
“你不知道,”惟刚责道:“你只知道把她囚禁在家,不许她接触外界,也不许外界接触她。”
“我不是囚禁她是要保护她!”约露叫道。
“这不叫保护,你一味自以为是,不问她的感受。过去的不幸,她已经拋开,你却抓得紧紧的,脆弱的是你,放不开的是你,无法面对现实的也是你,不是你妈。”惟刚脱去上衣,往椅上一放,裸着上身,向她走来。
约露面色泛白的,退了几步。“你你信口开河,你根本不懂!”
惟刚来到她跟前打住,低下凛冽的目光看她。
“相信我吧,约露,没有人比我更懂。”
他迫得好近,胸肌结实,体温袭人,约露本能地感到危险,便是想退却也退不得,她身后蛮横着一张大沙发。
“让她和我做朋友,约露,她需要朋友。”惟刚没有言明的是,他对梁母有份特殊的感觉不单为着她与以霏酷似,更因她的慈蔼温婉,让他涌生了孺慕之情。“不行。”
“那么让我和你做朋友。”
“门都没有。”
这话答得太惊惶,太断然,露出一线破绽。惟刚向她压境而来,嗓音却极低极低。“我觉得你不是恨稳櫎─而是怕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点也不怕你。”她头发着晕,她驳斥他,却也害怕。“是吗?”惟刚低问,双手轻轻搭上约露的肩膀,她的脑后发出逃命的讯号,怎奈四肢不听使唤。
“放开我,”她那声喝令,软弱软弱地。
“害怕接试萍验是吗?”
“我不”
“好极了。”
他一把将约露拥住,低头吻将下去。约露抗拒着,像掌心中的鸽儿那么奋力,却柔弱得可怜,愈是挣扎愈是深陷在他怀里。他的吻太激越了,她的意识开始迷离,宛然坠入一个无法自拔,无法醒来,也不愿醒来的梦魅里。
她不知道惟刚是什么时候撤离的,他的嘴移开了,额头是靠在她眉上,醉人的唇饮过后,惹起吁吁的喘息。而她蜷伏在他臂弯里,手儿发抖地按着他的胸膛,随他强旺的心跳上下起落,她的双唇留下丝丝通电般麻麻的感觉,如梦未醒。
房门突敞,施小姐手捧衬衫站在那儿,张着一口足可撑下一只吉时满意汉堡的大嘴。约露嘤咛蠕动,意图要挣开,惟刚却不松手。
“衬衫放在椅子上就好,施小姐,你可以下去了。”他用沙哑的嗓音道。施小姐只犹豫了那一下,似乎体认到眼前一幕是她所无能为力的,于是匆匆放下惟刚的衬衫,退了下去。
门一关上,约露便抬起她那圆方方的鞋头,重重往惟刚的小腿骨一踢。惟刚大叫一声,撒手放开她,颠簸倒退。这女人不能以柳叶鱼等闲视之,他靠桌低下身去揉那倒楣的腔骨,痛切地想,他也不过是在电影里才见过有鬼脚七这类人物。“你非使这种狠招不可吗?”他问。
“不告而取谓之贼。”她挺立在那儿,义正辞严道。
惟刚慢慢打直身子,病把劭此案嫠呶遥胰x四闶裁矗?br>
初吻是吗?”
好在他们之间隔了有段距离,而鬼脚七的那双脚毕竟不是伸缩式的。约露俏生生地涨红一张脸,愤而旋身欲去。
“约露。”惟刚喊住人。
她的手停在门把上。
“请你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我们做朋友的事。”
“你去死吧!”
她冲出办公室,他在里头纵笑。
那的确是她的初吻。像这样一个吻,有一场灾难便开始了。
对镜梳发时,她会突然发起呆来,与人交谈到一半,她一霎就忘了辞,写篇稿子,她少说也要顿挫三十次顿下来脸红,心跳,冒冷冒热,忽惊忽怒,无奇不有。世界已经变了,施小姐竟一副的若无其事,约露想和妈谈谈义工和个展的事,自己却是没头没脑的恍惚。这是女孩对她的初吻该有的正常反应吗?问题是,这不是正常的初吻,为着吻她的是她立誓为仇的男人。
于是到最后,约露的恼羞便转成了怒。
惟刚无耻,而她可耻。他既是仇人,便无权吻她,而她既被仇人所吻,就不该一遍遍回味他的唇,他的吻,不该去梦想与他舌齿的厮摩,体气的相亲,不该为了他这样的坐立不安,神魂颠倒不该的,不该的,不该被他一吻即成如此。
姐姐的泪已经淡去了,但她的血还是殷红的。方惟刚他不是作弄了梁家命运的人吗?她的快乐不是失算在他手里的吗?就算她不为姐姐恨他,也要为自己恨他。约露拚着把伤口割深,把恨意宕开,好在她和惟刚间架起一道势不两立的高墙。但没有几天,她又冤家路窄的与惟刚碰上,这才骇然发现他说的一丝也不差她不是恨他,而是怕他。
她从九楼印刷部门谈妥了事出来,是昏昏欲睡的下午三时左右,有人随后和她一道进了电梯。
“你那篇马留云的专访,我很欣赏。”
哦,这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怎么让她听了心头是一阵惊,又一阵喜?她慢悠悠回过身,还未见到人,已知是方惟刚。他就立在咫尺前,笑色温煦得令人心碎,那菱角一样微扬的嘴,曾与她的唇密密吻合电梯彷拂感染了约露的紧张,冷不防一颤,旋即打住,灯光俱灭。约露不是胆小表她自认不是却还是失声惊叫。
惟刚在黑暗中掠过来,宛似保护地把她拥住,喃喃安慰“不要害怕,可能出了点问题,我按了紧急钮,不要害怕。”
不,不,约露害怕的不是电梯,而是他。他的语气出奇温柔,胸臆出奇暖和,浓烈的男性气息直沁人约露的肺腑,使得她昏迷,使得她战栗,使得一切受想行识皆成了不由自主。她开始挣扎,不欲和这男子如此贴近,再对他产生任何感觉,她只想讨厌他,憎恨他,永远记住他的罪愆,永远教他在她的恨?锔〕粒坏贸?br>
约露的挣扎却是徒然,他的拥抱像个诅咒,难以破解。她绝望地低呼“放开稳櫎─我不害怕!”
他没有松手,兀自喁喁说话“我最讨厌密闭的空间!可以就是怕吧小时候我被关过一间小储藏室,没有窗户,到处长蜘蛛网和壁虎,我那时才五岁”约露听见他抖索地吸气,一双胳臂变得湿凉,像在冒汗。
约露一下不再扭动了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被关在储藏室,壁虎在墙上爬,或在头顶桀桀地叫约露又想到在策轩目睹的,惟刚那张孩子似受伤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像落入了陷阱,但她不再挣扎,她倚在惟刚的胸怀,彷拂在聆听一个五岁孩童惊悸的心跳。任谁,任谁都会抚慰这样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其实没那么可怕,”她缓缓开了口。“如果一粒沙是一个世界,那么一间密室会是一个更大的世界,你想想。”
他沉默许久,彷佛认真在思考。
“你说得有理,人的脑子可以把空间想得很大,”他终于徐徐吁出一口气,如风拂过脸上,空气流通,黑暗的电梯里不再那么窄迫吞人了。“梁小姐,你懂得安慰人。”他把她拥近,下颔靠在她头上,气息在她的发间温吐。他幽幽地,幽幽地,发自魂魄深处唤她名字“约露”
听得这一声呼唤,她的心跳也停了,脉动也止了,血液不再奔流,人生彷佛必须停下,听他说话。
“原谅我,”他说:“原谅我从前所做的错”
惟刚满声是恳切,是悲悔,约露闻言,忽然间觉得孱弱,心茫茫地闭上眼睛。他说的从前,已是人世的很远了,然而姐姐的掌温还留在约露的指上哪。
从来难忘的是姐姐死的那日早上,那样临别依依地抚摩她的手,即使到今天,约露闭上眼睛,依然历历感触到姐姐的手那柔软的肌理,那脉脉的温度。
而今他求一个原谅,但是姐姐又在何处呢?她既不与姐姐同日生,又不与姐姐同日死,却受了姐姐在世一生的爱宠,而她唯一能相还的,便只有为姐姐记住这男子的负心之恨,便只有牢牢蜷住拳头,把姐姐死前的最后一缕温柔,永远地留在掌心。
“我不能。”约露泪湿了两腮。
“你能。”惟刚捧住她双颊,切切在她唇上请求“原谅我。”
“我不能”她哽咽了。
“原谅我,约露,原谅我。”他一低头,把她发颤的唇一口吻住,把她断肠的拒绝和泪吞下。
他的唇温润地,他的嘴热烈地,他将约露含着、吮着、厮摩着,她是无法动弹。他吻得凶,也吻得柔;吻得武断,也吻得悱恻;吻得跋扈,更吻得极端极端甜蜜。约露忘了一切,不知有境况,不知有时闲。她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委蛇投入他怀里,似梦似醉的,迎合他的热唇,吻向他的绵绵不绝。
就在这里,就在这男人的忏悔和热吻里,约露的灵魂像一只蛹般的破开来,恍惚一只蝶,带着她包藏了八年的秘密翻飞而去,幡然照见自己却依然被困,困在这座故障的黑电梯,困在惟刚牢笼一般的怀抱里,是不能即也不能离。
老天,老天,她在和他的狂吻中无声而且无望地吶喊,救救我,救救我呀!这许多年来,她岂是恨他,岂是怕他?她原来竟是爱他!
梅嘉可以对许多事漠不关心,但是对她想要的男人,却不能不敏感。
惟刚起了变化他老是在沉思默想,他那凝注的表情,让梅嘉感到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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