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后者脸上很快飘来一朵红云,羞涩地低下头。
“我可以下床”她小声地说,缓缓放开那件饱受她蹂躏的毛衣,记起他曾说这是爱马仕限量发行的单品,不由得感到一阵内疚“对不起,弄坏你的衣服,我赔你。”
“别放在心上。”他没小气到跟名少女计较,反倒对她主动放开他微感怅然。理不清楚自己因何有这种情绪,他默默后退一步,看着她吃力地挪动双腿下床,却在站起来时虚弱得险些跌倒。
“别逞强。”他及时抱住她,有力的胳臂撑在她虚弱的膝后,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朝门口走去。
清爽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很好闻,皑莲感到脸颊发烫。虽说他之前也抱过她,但那时她失去意识;再后来她主动抱他,可她忙着伤心,哪里有心情想到其他?现在却心慌意乱,觉得全身发烫。
幸好客房到起居间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他很快就将她放进一张单人沙发,在说了声“失陪”后,留下她一个人。
皑莲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很自然地环视所处的环境。起居间以米白色系为主,三人座的长沙发及自己坐的单人沙发椅垫上都铺有纯白的毛皮,脚下踩着的地毯也是米色的,触感温暖、柔软。
茶几上摆了两大碗的红枣鸡汤面线,飘出令鼻孔发痒的气味。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感到饥肠辘辘。
“肚子饿了吧?”低沉的男音轻柔地响起,皑莲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回来的。
一件轻软的外套披上她单薄的肩膀。她抬头看进那双深黑的眼瞳,心头汹涌着温暖的情愫,欢快地明白他并不是将她抛下,而是细心地为她取来保暖的衣物。她深吸口气,外套上有他的味道。
她红着脸儿低声道:“谢谢。”
慕鸿觉得她害羞的神情很可爱。她有一张不及他巴掌大的瓜子脸,秀丽的五官跟她的名字一般清雅可人,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简直是徐志摩笔下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眉目间隐隐浮现的愁忧也有画般甜郁的动人风情。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警觉起来,很快别开眼光,纳闷自己是怎么了。她不过是个青涩的小丫头,他竟为她心跳失速?忆起她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的泪水,他就心凉,哪还敢有丝毫的绮念?
自嘲地扬起一边嘴角,慕鸿蹲下身调整茶几的高度。
皑莲看着他的举动,讶异着造型优雅的茶几有这项功能,不禁对设计者的巧思感到佩服。
“徐太太说红枣鸡汤有益于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是不是还会”他停顿下来,像是忽然发现这番话太过亲密了。
皑莲颊如火烧,没想到徐太太把那件事也跟他说了,令她分外难为情。
“呃,”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难堪,连忙转移话题“吃吧,徐太太做的料理很不错。”
“谢谢。”她尴尬地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和汤匙,先舀了汤送人口中,一种令她感动得想哭的美味在舌尖上滚动。
“不错吧?”慕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取用他那碗面线。
“嗯。”口腔里充满的幸福滋味顺着食道进入她的胃里,温暖的感觉缓和了那里的微微抽痛,她忍不住夹了面线,秀气地咬了一口,享受着许久不曾有过的咀嚼快感。
慕鸿静静陪着她吃,直到她进食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些。
“你之前说看到令堂跟个男人做什么?”他不是想追根究底,而是不忍心她一个人独自承受悲痛,有意想帮忙。
他的问题让皑莲进食的动作僵住,她放下碗,眼眶涌上一阵热气。
慕鸿眼明手快地递去面纸。他才换上干净的衣服,可不想再受她的泪水“洗礼”
“谢谢。”她接过面纸,拧了一下鼻涕,咬着嘴唇,眼眶红红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心情太苦闷、绝望了,原本是打算找我的好友倾诉,可是她不在家。我失神地走着走着竟迷路了,幸好遇到你。”
“发生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慕鸿被勾起好奇心。
“我”她吸了吸鼻子“今天是我母亲的生日。”
“哦?”他讶异话题会转到这里来,但仍静静地等待她往下说。
“快中午时,我去摄影公司拿了一份礼物到她办公室,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梦魇般的回忆潮水般涌来,皑莲得紧咬住牙关方能制止那幕伤害她的画面压垮她,声音破碎地接着说“我推开门进去,看见她跟一个男人拥吻”
遭背叛的伤痛笼罩着她苍白、秀气的脸庞,使得水气饱满的眼眸显得昏暗、死寂,慕鸿看得心头抽痛。在遗忘织成的微云背后有道影子升起、沉落,类似的背叛感觉他亦曾有过,他能了解她心中的悲痛。
他走到她身边,双手笨拙地搭住她的肩。
温暖的情愫从他指掌传向她的体内,引起一波波强烈的颤抖。她努力维持的坚强在他的碰触下崩溃。她呜咽一声,投入他怀里,任泪水奔流。
慕鸿苦笑地低头看她。早晓得她眼泪的威力,却心软地自投罗网。身上这件dkny的休闲衫又遭殃了。
他摇摇头,轻拍着她的柔肩,直到她情绪平复,方建议道:“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令尊,不该一个人承担。”
皑莲眨去眼中的泪水,茫然的脑子许久才消化他的话,随即悲伤地笑了,从紧涩的喉头发出声音:“我父亲?他在我六岁那年就过世了。”
慕鸿惊讶地挑起眉,视线逡巡向她湿润的脸庞,确定她没有开玩笑。他狐疑地眯起眼。
“令尊在你六岁那年就过世了,那你现在应该呃,几岁了?”
“二十一岁。”
“这么说令尊已经过世十五年了?”
“没错。”她闷声回答,对他富含深意的问题感到不快。
“令堂在令尊过世后,有再婚吗?”他礼貌地问,放开之前搭在她肩上的手。
“没有。”皑莲的声音显得窒闷。不管是他的问题,还是他的疏离,都让她莫名感到心慌。
“亦即令堂目前是单身,她的婚姻状况是自由的,有交朋友的权利。”
“你”她懊恼地瞪他“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陈述一些事实。”他语带保留地道。
“你分明是”她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反正她不高兴他竟有那个意思“我不是无理取闹,那个男人”她火大地涨红脸,黑宝石般的眼睛射出如炬的愤恨“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
“当然!”她结巴地道,痹篇他探询的眼神“在办公室里做那种事,就表示他不是个好人”
“这跟是不是好人应该没关系吧?”慕鸿就认识好几个会做那种事却不见得是坏人的人,他老爸就是其中之一“只表示他不够谨慎,自制力太差,抵挡不了美色的诱惑”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皑莲为他语意里的暗示大发肝火“我母亲一向端庄、贞洁,如果不是那个坏胚子使坏,她才不会”
“你认为对方强迫她,或用任何不义的手段威胁她就范吗?”
她紧闭着唇、怒视的回应让慕鸿心里有了底。
他之前被她悲痛欲绝的模样误导,还以为她遭遇了某种可怕的事件,听到这里,却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个占有欲强烈、不懂事的女儿发现守寡的母亲有男朋友,无法接受,才招惹出来的事端。
“既然你不认为令堂有被胁迫的可能,那表示令堂跟对方是两情相悦”
“住口!”她气愤地大叫“妈妈才不会跟他两情相悦!分明是他用花言巧语迷惑妈妈!他是个花花公子,他”
“你认识对方,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
“我见过他几次,长得还可以,是个保养得很不错的中年男人。”她愤恨地承认,而且是该死的有魅力的那种!就像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两人在外貌上有着惊异的神似,这让皑莲暗暗心惊,但她很快否认浮上心头的疑惑。他们不可能有关系。
“有一次在外公家,听见舅妈跟她朋友的闲聊,提到那家伙很有手腕,连像我这年纪的女孩子都为他着迷。当时舅妈的朋友还说他在追我母亲,我跟舅妈都一笑置之,并没有留意,没想到居然是”说着说着,她眼眶又红了起来。
“令堂不是小孩子,”慕鸿语带保留地说,心中则是越听越狐疑,觉得皑莲描述的人很像他父亲“我相信她有判断力。”
“你没听过女人恋爱时总会失去理智吗?何况我母亲已经守寡了十五年,遇到他那种情场老手,当然招架不住嘛。”
听这种口气,倒像她才是母亲似的!
慕鸿摇头苦笑。
“他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吗?还是在你发现他跟你母亲的关系,才觉得他有这么讨厌?”
“你”被他说中心事,皑莲心虚地转开眸,忍不住质问自己: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吗?
她不也曾觉得萧桦安然自若的气质很迷人?将他定位成母亲单纯的朋友时,认为他是个俊雅迷人的成熟男性,然而,在她目睹他跟她母亲亲热地拥吻之后,所有的俊雅迷人转瞬间都成了丑陋的面貌了。
“你看过麦迪逊之桥吗?多少女性为这段凄美曲黄昏之恋掉眼泪,不过这段婚外情仍令保守派人士觉得疙瘩。令堂跟电影里的女主角则大不同,她守寡了十五年,再深的夫妻之情,这么长时间的怀念也算仁至义尽,你忍心阻止她追求幸福吗?”
“我才没有呢!是他们太”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那种遭人背弃、害怕被相依为命的母亲抛下的难堪,哪是他这种局外人能明白的?“如果你看见自己的母亲跟别的男人抱在一块,我就不信你还说得出这种风凉话!”
“我只会祝福。”慕鸿漆黑的瞳眸里闪过一抹伤痛“如果我母亲还在的话。”
“你母亲?”皑莲迟疑地问。
“她在我出世没多久就过世了。”他低沉的音调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从来不排斥我父亲再娶,虽然他到现在一直没有再婚。皑莲,我希望你明白,令堂有再次追求幸福的权利,就算她这么做了,不表示她不爱你或背叛你父亲。”
“你”为什么他总是能看穿她的想法?皑莲有种心事被揭发的难堪。“才不是因为这样呢!我是担心妈妈被骗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放心令堂,我会建议你先跟这个男人谈一谈,确认他究竟是不是个爱情骗子,而不是莽撞地跑出来,任自己伤心、难受,外加杞人忧天”
“我才没有!”皑莲沮丧地捏紧拳头,心里明白他完全把自己摸透了。不甘心,她不甘心!
“你是他什么人?干吗一直替他说好话?”她看进他眼中,脸臭臭地诘问。
“我什么都”
“皑莲!”
夹杂着惊喜的难以置信的呼唤,硬生生将慕鸿吐到舌尖的“不是”给打断。他错愕地看向站在起居闻人口的高大男子,那双与他相似的眸子闪着惊喜交加的情绪。再看向皑莲,血色自她脸上短暂消失,但很快一抹气愤的红晕便如潮汐涨满那张小脸,澄澈的眼眸烧着火炬一般的愤恨。
一抹领悟飞到慕鸿眼底,他心情下沉,有了最糟的预感。
看来,他像是自打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