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并不介意唐鬼这么掐着自己的脖子,只要她还可以呼吸,脸上就可以保持着一种如出世之人一般的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的确会下蛊,而且,我这一趟来寻我男人,也与这事情有关……”
梅姐是苗人,据她所说,她自幼生在深山,家族是白苗的一支分支,族中有些人家属白苗中的蛊苗,有一些蛊术代代相传,不过在唐鬼听来,都是一些最为普通常见的蛊术,甚至在他们蛊族五门之中,根本谈不上入流。
而梅姐的先生是药商,他是带人来收药材时与梅姐相遇,恰逢那年雨季格外长,出山的路被冲垮了,加上药材最忌淋雨发霉,药商便在寨子里借住下来。
说来也很有趣,山寨里的孩子,多是出生在六七月份,每逢每年那个时候,都会有不少孩子过生日,也会有不少新生儿呱呱坠地,因为往前数上十个月,正是雨季--在那连绵不断而又多情婉转的大雨中,除了情情爱爱之外,实在难有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梅姐成了药商第一眼看中的人,两人本着不同的心态,一个为取乐,一个为终身,就好像两个并未谈好价码便走入交易中的人一般,彼此虚幻并夸大了对方能为自己带来的好处,在朦胧的细雨和虚幻的热情之中,一头扎进梅姐家后院的谷仓里,在稻草、苔藓和干柴中,熟悉了对方的每一寸身体。
雨季结束的时候,药商和梅姐在山顶赏月,两人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彼此都有话想对对方说。
药商说,他要离开这里了。
梅姐说,她有了他的骨血了。
这场从最开始就没能谈拢的生意,顷刻间崩了盘。
药商给了梅姐一包可致人滑胎的草药和一根金条,梅姐求他再留下三天,好歹算是最后陪陪她,药商答应了,不知是出于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和良知,还是老天早已注定他的命运。
梅姐最终没能保住孩子,倒不是因为滑胎的草药,她的孩子,是在蛊师的茅草屋里滑掉的,和那根金条一起,作为留下药商的代价。
山寨中有蛊苗,但梅姐并非出身蛊苗,她只是听说蛊苗之人会用一种情蛊,可以留住爱人的心,梅姐带着金条去找蛊苗,求蛊苗授之蛊术,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腹中的胎儿。
物质上的交易往往比情感交易更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梅姐学会了情蛊,留下了爱人,她在那三天之中经历了一生从未见过的黑暗和恐怖,然而,三天之后,梅姐被药商迎娶,他留下大笔彩礼聘金,在无数姑娘们羡慕的视线中,拉着梅姐,离开了苗寨。
“后来,自然是在一起生活,”梅姐慢慢地说着,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唐鬼已经因故事入迷,就此松开了钳着她的手,梅姐却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就连肩膀和手肘的角度里,都透着心如死灰不复温的悲凉,“直到某天他要出一趟门。”
情蛊,取下蛊人精血、毛发、指甲炼制,中蛊之人为之魂牵梦绕神魂颠倒,日日思念下蛊之人,只为与其厮守终身,即便短暂分开,下蛊之人也会因蛊毒缘故,深感思念备至,迫不及待与下蛊人重逢……
在情蛊的作用下,梅姐与药商的生活甚是恩爱,寨子里也曾有人质疑药商不对劲儿,还有人甚至已经猜出梅姐给药商下了情蛊,然而不管旁人怎么说,药商对此置之不理不闻不问,更有甚时还会站出来与人公然对峙,只为维护娇妻。
而药商偶尔也会出门收药材,因情蛊缘故,往往是生意一做完甚至连夜赶路回家。
直到那一次出门,药商却是一去不返,梅姐一人独住家中,日子过得可谓是内忧外患,于内,为丈夫的下落不明而惶恐,不知是情蛊失效还是身遭不测,于外,因丈夫不在,平日里的风言风语更甚,又要躲着寨中苗民的冷嘲热讽明枪暗箭。
直到半年后,梅姐终于从药商朋友口中得知,药商人在上海,过得很好,没有回来的打算。
这话在梅姐耳中犹如惊天霹雳,她必须接受的现实是,她的情蛊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