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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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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惊讶的是,阮瑞斯竟然不愠不怒,反而痛快得不得了。她简直难以想象此人就是那个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银行家。这个人差点就要把她交给警卫,扫地出门。

    嘉奇还没吃完他的水蜜桃,似乎就显得疲累而且昏昏欲睡了。杰森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但是他更显出平静之前的暴风雨吵闹不休、顽强难驯。

    凯西看着阮瑞斯,发现他不停地格格笑着欣赏眼前这天翻地覆的景象。“我能抱嘉奇上床去睡吗?”她问。

    阮瑞斯投以悉听尊便的眼光,然后在嘉奇的头上轻柔地抚弄着。“是不是我的小宝贝太兴奋过度,才困成这个样子?我们干脆一起把他们抱上楼去,你照应嘉奇,我来给杰森洗个澡,你看怎么样?”

    凯西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愿你能了解杰森平时吃饭不是这个样子。”

    他抿了嘴唇说道:“若我母亲看到这情形,会告诉你我小时候比这个更糟。实在是虎父虎子,没办法啦!”

    凯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嘉奇:“你母亲也住凤凰城这儿吗?”

    “不只我母亲,整个阮氏家族都住这儿呢!”

    “你们是大家族喽?”

    “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有孩子。”他一边解说,凯西一边跟着他走到内庭另一侧的走道。

    杰森的小围兜已经被解下来,阮瑞斯将他吃得一塌糊涂的儿子紧紧地架在腰上。“妈妈妈”杰森一看眼前的景象及这个充满活力的陌生人,完全不同于家里的柔软舒适,马上慌张地哭叫出来。

    “爹爹,逮到你了,小老虎,”阮瑞斯模仿孩子的发音。此时凯西的心跳加速,一生当中还没有一个男人,包括罗夫,能带给她一种男人体格的感应。她从小时候就爱罗夫,也打算将来就跟定他,可是母亲的死,一直让她处在凄惨的丧母痛苦中。接着又是泰德意外丧生,姐姐一病不起,种种不幸,就这么占据了她大半的精神世界。罗夫曾为她暂延婚期,甚至感到受伤、幻灭,指控她不爱他,才会破坏婚约。然后,她知道他走了,出国学音乐去了。他是个资赋优异的音乐家,申请到不少颇负盛名的奖学金。

    苏珊没死以前,她认为暂时分开一阵子对两人都好,也更能印证两人的感情牢不可破。苏珊的话让凯西领悟不少。凯西从未想过罗夫另结新欢的可能性,也未深思这种伤害多么严重,现在苏珊死了,再也没有一个像姐姐这样的密友能娓娓诉说了。

    “凯西?”阮瑞斯转过头来喊她,却一脸困惑:“你还好吧?”

    “喔!当然好呀!我必须停下来浏览一下四周的水彩画。这些画真是棒极了,和你办公室里的一样好。”

    “我姐姐蕾娜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艺术家,但她自我要求甚严,从来不随便公开展示自己的作品!”

    “所以你想替她展示,”她低声地说,深深地被他们这番手足之情感动。有趣的是,她一面回想和姐姐一起历历在目的往事,同时却欣赏阮瑞斯的艺术家姐姐的大作。阮瑞斯这个人是愈发掘,愈觉其有趣。“你卖掉了多少蕾娜的画?”

    “一幅也没有,”说着他们来到了二楼。“她要我保证不卖画。事实上,她根本拒绝在画上签名。不过我想如果她改变心意的话,我的墙恐怕就光秃秃地一无所有了。”

    嘉奇的起居室充满了西南方风味,但是为了考虑实用性,也加入了不少传统育婴房的摆设。咖啡色长毛地毯在地板上延伸,巨大的手绘壁画占满了整面墙,颇具临场效果。那是一幅迷人的森林景象,其中每一个小动物及昆虫都代表了独特的性格。凯西除了深受吸引外,一眼便看出是出自这位艺术家的手笔。“你姐姐画的?”

    “是的,那是蕾娜为嘉奇画的。”他在浴室里喊道。此时浴白里的水放满,即将溢出来,只听见杰森原本的反抗转化成高兴的尖叫。

    凯西不知道嘉奇是否也喜欢水,不过以后就会知道的,现在他四肢瘫软地趴在她身上睡熟了。她把他轻轻地放入小床,让他趴着睡,然后盖上小棉毯,他马上自动将姆指放入口里吸吮了起来。他看来是如此地自在满足,凯西实在不忍心把他弄醒。

    凯西深深地亲吻嘉奇后,立即来到洁白的浴室。一时之间,还真难分辨出到底是爸爸逗儿子玩,还是儿子逗爸爸乐。

    阮瑞斯将白衬衫衣袖卷上手肘,呈现一双黑黝强健的手臂,臂上的黑色毛发更强调出阳刚之气。他催促杰森在水面仰泳,小肥腿用力踢,大笑起来的模样比实际年轻多了。“对啦!小老虎,狠狠踢水呀!”

    案子俩尽情嬉闹着,突然间,杰森看见凯西拿着橙黄浴巾站在门口,便急着坐起来,委屈悲哀地叫着:“妈妈。”然后伸出一双手臂,要求抱抱。

    “我想我们得走了!”她不胜惋惜地对阮瑞斯说道,而他对这突兀的打岔,感到格外扫兴。只见他明显地不高兴,将杰森裹在毛巾里替他擦干身子。“我的行李还在西城的一家旅馆里,我在去机场之前,得先到旅馆一趟。”

    阮瑞斯紧皱眉头,一脸不悦。她不了解凡事顾虑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当年母亲在世,苏珊未嫁之时,一家人都得拼命工作才足够收支平衡。而今和罗夫一起生活的梦想幻灭了,加上抚养杰森的负担,生活更得谨慎小心,至于苏珊和泰德留给杰森的教育基金,凯西压根儿想都没想要碰过。

    正当她欠身拾起杰森的衣物时,阮瑞斯说:“留给娜娣洗就可以了。他可以穿嘉奇的衣服回去,不是吗?小老虎!”说完,阮瑞斯便忙着换尿布,然后到抽屉里取出一套淡绿色的连身衣裤,从头到脚的娃娃装,将杰森装了进去。父子俩又逗乐得像吃了强笑散,笑成一团。

    有那么一阵子,杰森似乎不再怕阮瑞斯,而且阮瑞斯及杰森都没有察觉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一想到此,凯西便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杰森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大男人玩在一起。

    凯西又想到在写给罗夫的信中,说明要收养杰森的计划,是导致他不满的原因。他现在的未婚妻是他在布鲁塞尔相遇的知名提琴家。不过令她百思莫解的是,何以相恋多年,彼此唯一无二的感情,竟会在一夕之间变色!她不只千百遍地想,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他是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离别的时刻到了。凯西谢别娜娣,跟着阮瑞斯朝外走向bmw座车。不给凯西选择的机会,他就专断地将她安排在前座椅上。当他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后座的安全椅上系好安全带后,她察觉到他满脸严肃的表情。

    再一次地,他流露出刚毅、倔强的表情,使她感到特别的压力,她倒宁愿杰森这时吵闹,她可借机哄抱他,以逃避这窒人的僵局,谁知杰森沉重的眼皮越是硬撑,越是跳动得厉害,任何一秒钟都可能睡过去。

    他们的车朝旅馆方向急驶。阮瑞斯迅速向凯西望了一眼“我要杰森和我保持亲密关系,凯西。”他说,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直呼她的芳名。“我已经错过了从他出生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我拒绝再失去更多。我也了解你是多么地渴望和嘉奇在一起的心情。凭良心说,今天在这里度周末,明天又在那里度假的不正常生活,永远不会满足我们的。”

    同样的问题也在凯西的脑中盘旋许久,离开嘉奇的不舍是难以忍受的事实。还要多久她才能飞回相见呢?她内心盘算着,圣诞节再有三个星期就到了,这是一年中最忙碌、却获利最多的时段,大赚一笔,足够支撑她和杰森俩至少五六个月的生活,她怎敢轻易放弃赚钱的机会。而另一份每周四个早上,为芭蕾舞蹈课伴奏的工作,也不可能同时请长假离开呀!

    “我同意你的说法,阮瑞斯,但是解决之道呢?我必须忙于工作赚钱,相信你也是。我不得不建议你可否隔一段时间,我们彼此交换孩子过生活?”

    一阵愤怒的咆哮吓得她发抖,于是她马上明白她真是做了一个最差劲的建议。

    “绝不可能!就我而言,要六个月跟这个单亲父母住,另六个月和另一个单亲父母住绝不是应变之道。”

    “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选择。”

    “总是会有办法的,”他用银行家专业的口吻咕哝着“你可以搬来凤凰城与嘉奇同住。”

    她马上猛烈地摇头,并且惊愕地盯着他说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虽然不是银行家,拥有银行,但是我的工作却和你一样重要,长期以来,我们就是靠着替客户缝纫建立事业,赖以为生,现在我已有纯熟的技艺,要我投入异乡重新开始,实在太困难了。”

    说到这里,他们已到达旅馆的门口。阮瑞斯没有回应她的话便冲出车子,进入服务台拿行李,不消几分钟,手续办完了,他拎着行李,将它塞入后座行李厢内,而后折回司机座椅上。发动车子以前,他先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填写她在旧金山的地址和电话。凯西不大情愿地告诉他,然后前往机场,途中是一段沉默的痛苦。到达目的地,他找到一个暂时的停车位停车,但是并没有马上走出车外,相反地,他转向她,恶狠狠地盯着凯西说道:“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我警告你,我会到法院控告你非法占有杰森的监护权。”

    “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她咬牙切齿,愤怒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剧烈跳动的心正怦然作响,好像阮瑞斯可以听到似地。

    “我是他的生父,我能提供你所不能提供的金钱上的幸福给他。这一州不会有任何法官允许你保有杰森。你要记住,必要时法院会传唤医院以证实我是他的生父,到时事情可就不堪设想了。”

    “你说过你不赞成人们动不动就告对方。”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不止。

    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你记得的话,我说的是‘原则上’反对,但是我们现在谈的是杰森,以及什么是对他最幸福的生活。你告诉我你未婚而且也没有婚约。”但那是因为她拒绝罗夫太多次了,也许形势还能挽回。凯西内心挣扎地想着。“其实,”他继续说“从午餐的交谈中,我也知道你甚至没有固定的男友能够帮你抚养杰森。你才只不过照顾了他两个月,你根本不是他的生母,你们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你给我听着!”凯西嗓音嘶哑,气喘地说:“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爱那个孩子,你也根本与嘉奇毫无关系可言!”

    “嘉奇打从一生下来就是我儿子,也不会有法官判定将他从我身边夺去。你最多仅可以姨妈的身分要求自由探视的权力,律师费、诉讼费也相当可观,好好想想吧,明天晚上给我答复,我十点打电话给你。”

    “给你什么答复?”她勃然大怒。“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吗?要我放弃目前的生活,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可运用的生活资源,然后你就可予取予求,占尽便宜?”

    “当然,我会供应你,保证你的生活来源,直到你能在此开始谋生。而且有我的人情关系,你不会有问题的。这样,你我都可以天天和孩子生活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补偿呀!”

    凯西已经听不进任何一个字。“先不要说这主意有多荒唐,你可曾想过人家会怎么想?谁又会知道其中的真象?我发现你都懒得向卜太太解释这件事。她或许以为我是你的情妇,如今突然出现,要求金钱补偿。”

    “我倒不太担心卜太太会怎么想。”他平静地反驳道。

    “也许你并不在意你的名誉问题,但是我对珍惜名誉比什么都重要!”

    “甚至比和杰森、嘉奇一起生活都重要?”阮瑞斯故意这样问,让她无法抗拒。此时她愤怒的情绪已高涨得不可收拾。

    “你尽管整天整夜打电话好了,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我想我应该碰碰运气,让法官来决定,我到底该什么时候和杰森、嘉奇一起生活。咱们法院见吧!”

    难以掩饰的唾弃和愤怒,在她的目光和声音中表露无遗。凯西跳出车子拉开后车门抱起熟睡中的杰森。阮瑞斯不得已,只好走出车门,到后车厢取行李。

    她无法再多忍受他一秒钟,她一手抱着杰森,一手拎着行李袋,头也不回地往机场内疾走。此时她恨不得能马上飞得远远的,飞到旧金山,永不回头。她对这趟凤凰城之行悔恨交加,但愿永远不再见到阮瑞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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