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康乐旭约好晚上跟客户吃饭,然后他打了电话给培妮,问她想不想一起去。
她马上答应,电话挂上后,康乐旭坐在办公室批公文的同时,也开始期待日落。
他们愈来愈常同进同出了,康乐旭常常想着,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什么关系。
她是他的员工,是得意助手。跟客户约会,身为主管的她在场,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鲍司里没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劲,不知道是因为培妮太会隐瞒,还是他平时形象太严厉,没人料想得到他们会在一起。
下了班之后,他们有时会一起逛街,最常逛的是生鲜超市,总会为了晚上要吃什么争执不下,这是生活中的小乐趣,他很享受。
偶尔培妮会在他家里过夜,他的浴室里开始摆满了她习惯用的清洁用品,他的书桌上放着他的苹果电脑,还有她林林总总的化妆品、保养品,衣柜里也放着她的睡衣和换洗衣物,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的衣柜愈来愈满,好像变成她的,连鞋柜也出现了她常穿的几双高跟鞋。
客厅里多了盏红色的立灯,是他们到ikea闲逛时培妮买下的。她总觉得他深蓝的客厅里少了活泼的气息,于是自掏腰包买下送给他。果然,有了那盏立灯,整个房子的感觉变了,像有了女主人的味道。
培妮睡觉时偶尔会紧紧拥着他,有时他半夜突然醒了,会发现她的小手还是紧抓着他的手臂,这时候,他会怔怔望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寂静的黑夜里,他心底的温柔总会在此时忍不住泛滥成灾。
偶尔他们会吵吵闹闹,但两个人的生活真的很甜蜜,只是,他总会想着自己是杨培妮的什么。
到底她当他是男友,是情人,还是床伴?或者只是打发时间的对象?
一想到这个问题,康乐旭马上冲动地拨了分机到杨培妮的办公室。
“喂,我是杨培妮。”她轻快的嗓音从话筒一端传来。
“是我。”
他低沈的声音,原本透过电话显得严肃而制式,今天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很感性,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培妮丢下手边的工作,专心聆听。
“怎么啦?很想我吗?”培妮笑道。
不知道要怎么踏出寻找答案的第一步,康乐旭蹙起浓眉,认真思索着该怎么问培妮这个他放在心里已经好久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怪怪的喔。
“我想问你”彷佛想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开口。“你把我当成什么?”
培妮愣住。康乐旭过于认真的态度,忽然让她感到被逼迫,相处时浮现的矛盾一下涌上心头。
食衣住行几乎都在一起了,说好朋友,有些欺骗自己的良心,都会游戏里,好朋友是不会睡在一起的,那叫床伴,不是朋友。是在谈恋爱吗?但她心里的恐惧大过于期盼,很怕自由的日子就此终结,所以她始终不想坦承。
那种爱上一个人如履薄冰的痛苦,是她最恐惧的事,相处的时候,有几次,她也不小心因为太害怕爱上他,而突然乱发脾气。
奇怪的是,人人公认个性火爆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康乐旭,总是会让着她;她一生气,他不是很有耐心地哄着,就是会不停想办法逗她开心。然后,她也无法再对他发火了,只是,他这些礼让,是为了什么?
杨培妮一向果决精明,自认是两性专家,谁知道当她遇上自己的事情,脑袋偏偏变得一点也不机灵?
“我不知道。”她拿着话筒,久久才吐出一句。
康乐旭怔怔地拿着电话,她简单一句话,却好像把他到了死刑。
“不知道的意思是什么?”被她闪烁的态度逼急,他步步逼问,胸口好似有火在焚烧。“不知道,是男友还是好朋友,是床伴,还是打发时间的对象?”
“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干么口气那么差,培妮也火了。
“不管是男友还是好朋友,床伴还是打发时间,都可以睡在一起,是吗?”他沈声问着,她看不见他痛苦的表情。
“你很烦耶,又不是真的要谈恋爱,干么那么认真?”被康乐旭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很烦躁,培妮也跟着发火。“是什么关系重要吗?就算结婚也可以离婚啊,有法律效力的都没用了,何况是口头承诺!”
她爸妈就是最好的例子,结婚对她有双重意义,代表她要走进快乐的坟墓,更要走进恋爱的坟墓。
康乐旭在另一端沈默着,他叹息,彷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听见他叹气,培妮高傲的外表因他而崩塌一角,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坚持站在顶峰,穿着孤独的外衣,不跟康乐旭也不跟自己内心的渴望妥协,纵然说这句话的同时,她也感到心痛,像电流一样,猛地袭上心口。
“反正,”她咬牙道:“要就快快乐乐在一起,不要就拉倒。如果一定要谈到未来,那我们就说拜拜。”
接下来,彷佛有一世纪那么久,他们僵持着,谁也不开口。
其实,她很想笑着跟康乐旭开玩笑,要他别那么严肃,但她拉不下脸,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自己最坚持的地方,她说什么也不让步。
康乐旭应该为了她而妥协吧?毕竟最近那么快乐,不可能只因为她答不出彼此的关系,他就真的翻脸吧?
什么关系又不是很重要,快乐就好啊,不是吗?
培妮才想开口打破沈默,康乐旭抢先一步
“拜拜。”
喀一声,电话挂上了。
培妮愣在当场,那些说不出口也无法形容的感觉,全部排山倒海向她袭来,差点将她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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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旭说了再见后,他们像没发生过任何事,像没睡在一起,没一同吃饭逛街,没经历过对方的生命。他们保持着距离,冷冷地对待彼此,比起三年前那次事件之后还严重。
康乐旭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开会时还是照样骂她,只是骂完后,再也不会打电话来向她说对不起。下了班跟客户见面,也不曾再问她要不要跟着去了。
这天培妮终于气不过,开完会,她按分机给康乐旭,他一接,她马上发飙。“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怎么说不理就不理?好啊,如果真的这样,那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以后也不会再打给你!”
“好。”听完了,他答应,很迅速地挂了电话。
培妮怔怔握着话筒,感觉自己的怒火被他全数冰冻。
那通电话后,培妮也真的没再打电话给康乐旭了,私下没有,办公室的分机更没有。他们之间如有公务上的往来,譬如说呈报价单,批示合约,都是经由其他人,也许是康乐旭的秘书,或是浅兰。
如果真的有重要的事要交代呢?那就面对面说,培妮到康乐旭的办公室,从进去到出来不到三分钟。凡事讲重点要求迅速,是康乐旭一贯的风格,他之前用在她身上的耐心,全部不见了。
几天下来,培妮从原本的愤怒,转而对康乐旭视而不见。
大家要冷战,那就来吧,她又不会输。
结果培妮悲哀地发现,偷偷观察康乐旭反应的人是她,暗中打听消息,看康乐旭有没有心情不好的人,也是她,连康乐旭何时跟客户约会,和什么样的客户,她都一清二楚。而她的行踪,他毫不关心。
于是培妮心想,康乐旭最近很忙,他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根本没有时间去挽回彼此愈来愈恶化的关系。
没关系,她体谅他,等他忙完了,再跟她说对不起,她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
结果,培妮又等了好几天,等到他不忙了,不跟客户约会吃饭,甚至悠闲到可以去soulpower时,她才惊觉,康乐旭这次来真的,他是真的想结束了。
经过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改变,也什么都改变了。
培妮一样打扮光鲜亮丽去上班,一样跟客户周旋,一样上soulpower跟朋友玩乐聊天,可是她的内心愈来愈憔悴。
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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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阴冷而潮湿,外头飘着细雨,月底帐目出了问题,来自业务部,全组人员加班对照半年报价单,一直忙到十点。
总算查完,所有人都先下班了,培妮还待在公司写报告,一个人孤军奋战。
看着细雨斜打在玻璃窗上,室内的她彷佛冷得要呵出白色雾气,就算穿上大衣,培妮缩在办公室里,仍然觉得浑身打颤。
一种寂寞的感觉塞满她胸口,很闷,她打了电话给苏光琪。
“妈~~”电话接通,她忍不住开始撒娇。“我在加班,好可怜,心情差,肚子又饿~~”
“怎么那么可怜?赶紧加班完,赶紧回家啊。”苏光琪的声音听来很乐。“我在阳明山泡温泉,先不说了喔。”说完,电话挂得匆忙,好像多怕被打搅。
妈妈不可能一个人去泡温泉吧?培妮叹口气,感觉自己被抛弃。
沮丧了一会儿,她又打了电话给浅兰。
“浅兰,我肚子饿,等一下陪我去吃火锅好不好?”一个人去吃太寂寞了,找浅兰陪她,还可以跟她聊聊。
“我已经在吃了,跟我男友一起,在士林吃鸳鸯锅,才刚来一会儿,你要来吗?”
才加班完,浅兰动作那么快,可以从公司跑去士林吃火锅,想必一定是下了班男友就来接送吧?
培妮眸色一黯。“你慢慢吃吧,能相处时,要好好珍惜。”然后自己挂断了电话。
不甘寂寞,她又打了电话给人在soulpower的景致。
“景致,今天人多吗?我想一下班就过去,喝杯卡萨布兰加。”她装出很开朗的声音,其实心情阴郁到了极点。
“天气太冷,人不多,你赶紧来吧,我等你。”
景致话少,但是字字如金,教培妮好窝心,挂了电话,收拾桌上凌乱的资料夹,锁进抽屉里,她决定要下班。
忽地下腹一阵抽痛,培妮顿时痛到腿软。
糟糕,那个怎么提早来了?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忍着痛,她很快地走到公司里的化妆室,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现在完了,肚子又饿又痛,有点站不住脚,她突然不想去soulpower了,只想躲回家睡觉。
拿了包包,她举步维艰地走出没有人的公司,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站在骑楼下,灯光照耀,大雨在黑暗中像一丝丝的银线,她抬头望,冷风咻地钻进她的衣领,她又冷又气。
雨突然下得那么大,没办法走到停车处,培妮拉紧衣领,瑟缩在骑楼下,雨被寒风扫进了骑楼,刮着她脸颊,酸进骨髓。
培妮呵着热气温暖掌心,她想着,为什么大家都有人陪,她没有?
掌心贴在冰冷的脸颊上,她想起康乐旭那双温暖的大手,如果他此时能牵着她,有多好?
这个念头窜进脑袋,她发着抖,在包包里找到手机,拨打给想念的人。
“你人在哪?”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康乐旭冷淡的声音问着。
他不是问她有什么事,而是问她人在哪,他还是关心着她。
望着黑暗天色,培妮眼眶红了。“我在公司楼下,我不舒服,天气又很冷,我在等雨停,可是雨一直不停,愈下愈大,我不知道该怎办”
“等一下,我在公司附近,我过去接你。”康乐旭飞快挂上电话。
拿着手机发呆,培妮手心发烫,耳朵也发烫。他说要来载她,他没有真的不理她。
第一次,她如此渴望一个人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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