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程琳琳那天气冲冲地离去后,一连数天也没有在工厂露面。阮玫和她说,琳琳这回好像气得特别厉害,拉上两名闺中密友到瑞士度假去了。还说是等个把月后,宁家莲塘租约期满,才回来看宁聪怎么样放下面子乞求她,若不求她,又会死得怎么难看。
卓盈上班三天了,和宁聪略显熟悉,感觉他并不难相处。她除了每日多了负责替他煮咖啡这项工作之外,着实清闲得很。
这天下班前,卓盈捧着整理好的报表给宁聪查阅。她把文件放在他的桌面后,正要离开,却听到他用淡得听不出任何意思的口吻说:“今晚我要到邻村送货,你跟着吧。”
话毕,不待她做出回应,又说:“你到食堂打声招呼,多煮两份晚餐,我们吃了再出发。”
卓盈的心立时一跳!两人单独外出?还要晚上?不过她当然会应承的。一来,是工作需要,二来,她并不认为和宁聪独自外出,会是一件令她懊恼的事情。
阮玫知道后嘀咕不已。看见卓盈一脸的期待,她隐约觉得不妙,又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说:“喂!要是琳琳在村子里,知道宁聪和你晚间单独送货的,一定会大吵大闹!”
“我们是去送货,又不是干别的。”
阮玫还是觉得不妥:“聪哥也真是,工厂有的是男人哪,加班干嘛不叫男人陪同,反而叫个女人!”
“你别胡想行不,女职员就不能加班吗?”
“能,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子必有损失!”
卓盈瞪了她一眼摇头说:“色女又冒‘色念’了!你不是说宁聪从来不会留意女孩子吗?”
“但这回有不同”
“我的好玫玫,我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更不准再冒‘色色念头’!”卓盈瞅着她警告一声,又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快回家去吧,今晚宁聪会送我回去的,你不用担心。”然后扭身快步往食堂走去。
看着那分明欢快起来的背影,阮玫心里,倏然冒出不安的感觉。她张了张嘴,正欲再叫住卓盈,顿了一顿,却还是忍着了。
傍晚,卓盈和宁聪两人在工厂的食堂里面对面坐着,默默吃着饭。
饭后,宁聪交给她一张纸条,应该是一张名单,上面列着什么“刘金水、陈带弟、梁有银、朱见财、赵发达、张前进”的古怪名字,看得卓盈皱起了眉头。
宁聪瞅着她,淡淡地说:“名字只是符号而已。”
卓盈“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折起纸条放进背包里,然后小心地收拾起两人用过的碗筷。
宁聪拿起桌上的晚报翻着,眼角余光却望见卓盈把吃过的鸡骨细心地拨在一只空碗里,然后一叠子放着,搁剩骨的碗就放在最上面,然后一并捧着走进厨房。
处理间,她的脸色放得很婉约,动作轻柔。微微俯下的脖子显现一溜雪白,更觉纤细柔美。手背皮肤白皙细腻,指甲修剪成半圆的形状,微微透出粉红色的光泽。温婉柔美的气质,在十指的动作中,随意地显露在他的眼里,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就像夏日早晨,立于莲堤,看着绿叶之上一支独秀的莲花在初阳中细颤轻摇、凝珠欲坠的美态。
二十七年的人生,无论在城市抑或乡间,他何曾见过这样细致的女子!
卓盈从里间厨房走出来,对着他说:“宁先生,大厨彬叔说这个月的七八号小舅子娶媳妇,要休假两天。”
“嗯。”宁聪不动声色地把眼珠溜回报纸上。
“那,那天找谁煮菜呢?”
他看了她一眼:“厨房的人自然会安排。”
“哦”卓盈轻应了一声,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拿了一张报纸翻看着。
手中的报纸被前翻后揭,连广告也看过了,宁聪还是坐着不动。卓盈只得再轻问:“我们什么时侯出发?”
“等天黑了吧。”宁聪略略放下报纸,望了望食堂旁边的玻璃窗“他们刚刚吃过晚饭,大概散步去了。”
“哦”那班怪名字的货主还真晓得休养。
直至真的起程送货,卓盈才知道,那批古怪名字的货主,原来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些孤苦伶仃的老人。父母把他们的名字起得这么“气势磅礴”命运却令这些人孤寡终老,真是天不从人愿。
卓盈横看竖看那宁聪都不像个不求回报的好心后生,却又不见他问人家结算收钱。回到阮家后,她问起阮玫,方知道这十多位老人均无儿无女,宁聪父亲宁世邦在十多年前就免费供应一些莲藕食品给他们,算是一份敬老之心。
自此,她对宁聪的爱慕又深了些许,对他更显留意。包括他今天穿什么衣服、胡子剃得干不干净、袜子是不是仍是昨天那一双、他什么时间吃饭吃了多少、何时到达工厂、何时会离开、柜子里的咖啡是不是没有了、姜花的水换了没有等等小事,能安排妥当的她都尽量不被他或他人察觉地处理着,真可谓用心良苦。
而要她晚间陪同送货这回事,自从开了先例之后,宁聪便隔三差五地这样做了。
头几次外出,两人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着。到了第四次外出,回程时,宁聪那辆本来就边走边哀叫的破车子在村子之间的那段盘山水泥路上坏掉了。
这条水泥马路,绕着飞凤山后的一大片连绵的山坡而去。白沙村与他们刚刚去过的平安村相隔四公里,沿途种着大片的野生凤尾竹和由加利树。两村之间,有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型加油站。
“拿着!”大概这破车已经不是坏一次两次了。车子动不了之后,宁聪用一言不发兼气定神闲再兼熟门熟路的姿态,从杂物箱掏出一只长得像棒球棍一样的手电筒交给卓盈拿着,然后揭起车座下的引擎察看。
卓盈两手紧握着电筒照住他,他套上手套,弯起身子左掏右括,把车头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机件大卸八块,细细检查哪里出错。
卓盈也弯着身子,手电筒紧紧照着他动来动去的双手,小脑袋也凑着看向下面。半晌,蹲着身子垂着头的宁聪大概要起来,突然一抬身子,俯在他头顶左侧的卓盈的小脑袋闪避不及,被大铁头生生撞向鼻梁骨,疼得她“哎哟”惨叫一声。
宁聪吓了一跳,连忙侧过头盯着她:“老天,我撞着你了!没事吧?”
卓盈疼得直冒眼泪,捂住鼻子说不出话来,却仍撑着朝他摇了摇头。然而,她已经感觉鼻孔间有一股微温的液体向下流淌,黏糊糊地糊在手指缝间,好不难受。
卓盈觉得狼狈,连忙垂下小脸痹篇他的视线,用手背捂住鼻子左右轻擦着,另一只手把手电筒的光照向那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没、没事你干活吧”
她声音都变了。
宁聪连忙站直身子,一边甩掉手套一边低喝:“把手电筒给我!”嘴里还说着,大手已经把电筒抢了过去,随即朝她脸上一照。天啊,她鼻子下端糊了一大片的鲜红,甚至连嘴角都沾着鲜血!
宁聪眼都瞪大了:“你流鼻血了!”随即一手搂住她在旁边的双人位上坐下,再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抬着她的头,右手搂着后颈项,绷着声线说:“就这样别动,等我帮你处理!”
然后他腾出左手,把手电筒架在驾驶座与窗子旁边的空隙,又从车座下拉出一瓶蒸馏水,弄湿左手,轻拍着她的额角,轻声说:“用凉水这样拍额角鼻血就不会再流了。刚才被我这么撞上去,你一定很痛了,是不是?”
卓盈全身被他紧紧搂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摇了摇脑袋。
“流了这么多血还摇头!”他脸一长“不分时候地硬撑是笨蛋!”
卓盈又摇了摇头,小声说:“是我笨,把鼻子放在你头项”
“确实是有些笨。”他接口“在我印象中,你应该是那种不会在原地摔倒两次的女孩。”
“我、我有这么精明吗?”卓盈微微不快,听说男人都喜欢傻乎乎的女孩,还美其名曰为天真可爱。
“如果是精明的话,基本不会摔倒,更不会被人家撞至流鼻血。”
他的语气再度带上嗔怪,卓盈又觉得开心起来了,正要张嘴说话,却听得他低声喝住:“不要再说话了,这样会牵动脸部的神经,对止血不利!”
卓盈连忙把话吞回肚子。何况此时的她,正被他用非常暖昧的姿势搂在怀里,这种时刻何止是鼻子疼了,她简直全身僵硬,心跳如雷。这种反应,确实对止鼻血非常不利呢。
“流鼻血这回事,小时候的我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拍完额头,他伸手扯来自己的毛巾,用右手圈搂着她,左手绕过来扭开矿泉水盖子,小心地弄湿毛巾,然后轻轻地替卓盈抹去鼻下大片的血迹“不过那时的我可不是被人撞的!”
“你为为什么会无端流鼻血的?”卓盈忍不住问。因为毛巾半捂着嘴角,害得她语音不清。
“我体质偏热,每回吃了炸面饼,晚上就会流鼻血。不过我可不知道的,每次是流着鼻血照睡。奶奶每天都会叫我起床,一块儿去村尾吃豆浆粢饭。只要看见枕头上有血迹,她都会尖叫,紧张得不得了,吃早餐时就四处问人家怎么治深夜流鼻血症。”话毕,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
趁他松手之际,卓盈说:“你奶奶很疼爱你。”
他点了点,嘴角又淡淡牵扯起来,似乎非常乐于回忆奶奶和他的一切,并享受其中。
卓盈心中一暖,这个硬朗男人脸上亲情的表露,虽然浅显,却令她感动。
她温柔地问:“后来呢?”
“后来嘛,奶奶不知从哪里听到一条民间秘方,就是用全黑的豆子煲塘里鱼,我吃过几回后,果然就没再流鼻血了。从此之后,奶奶就四处打听,记下了许多的食疗古方,然后藏在五斗柜和衣箱里,有时突然想起来了,便全家子齐齐出动在她房子里翻天覆地地寻找古方。若找到了,奶奶会很高兴,万一找不完全,她会忧心得整夜睡不了觉。”
“你奶奶真有趣。”卓盈笑了。
“是的。”迟些,我会带你见她,带你见我所有的家人。这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罢才,他故意逗她说话,只为了减低小女子对疼痛的敏感性。在这个过程中,他把面孔更凑近一点,借机亲近怀中如同水莲般清雅的女子。她的颈项间,似乎有一股莲花般的香味,很清,很淡,他喜欢,非常喜欢。
温热的气息直扑面上,卓盈觉得脸红心跳,呼吸困难,视线不知放在哪儿才算合适。“我没事了,好像没再流血了”
既然他凑得这么近了,对怀中女子说话之时那种吐气如兰,自然也有同样深切的体会,宁聪顿觉呼吸有些急促。手电筒的光线虽然幽暗,却聚焦明确,他强烈地感觉到,因为他刻意凑近地搂抱和凝视,怀中的卓盈满脸嫣红,却没有十分地挣扎。
老实说,他这人从来最讲求实际效益。在蚊虫横行的乡村夜晚,隔三差五地拉着一个女人陪自己加班、送货,求神拜佛地希望车子适时破上一破,然后站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慢动作地修理车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和她单独相处,从中验证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女人!
事实上,他越是观察她,就越觉自己像中了魔障一般,对她所表露的温柔入迷不已,欲罢不能!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坏车、流鼻血、搂抱三管齐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除了那个被所有男人前仆后继地咒骂的柳下惠,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必然产生一亲香泽的念头!所以
“卓盈,和我一块儿外出,你厌倦吗?”他紧紧盯着她,眼中柔情隐现,声音暗哑而诱惑。
她张了张小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摆着红通通的小脸傻傻地摇了摇头。他那闪闪黑亮的眼眸,就像汪洋大海中的巨型漩涡,迅速把早已毫无抵御能力的她卷了进去!她心中愣是觉得,要是他一辈子都能用这么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干什么都肯的。
宁聪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轻触了触她的唇瓣,再细细划着,轻声说:“你喜欢和我单独相处?”
卓盈心跳如雷,小脸越发涨热,只是一味垂着头,不敢看他。
宁聪不如她的愿,再度继续攻击性地提问:“你喜欢我吗?”
半晌,她羞涩地点头。
渴望一亲香泽良久的宁聪,柔情泛滥,随即俯首轻吻下去自然是先轻轻亲吻她刚才惨遭毒手的鼻梁,然后才是额角,再绕道而行,品尝他渴望已久的樱唇
一道如同雷殛般的热流迅速从唇际导向体内!卓盈惊异地感觉,宁聪的气息和她因触碰而生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致这一吻,令她激动颤抖得难以用笔墨形容。
久久不愿分开的吻令两人的气息疾速紊乱。卓盈早已酥软无力、有点任他予取于求的光景。此时的宁聪,经过这么一试,已经知道她也很喜欢自己,宠爱和珍惜满溢心头,自然强压本能欲念,迅速抽离身躯
“盈盈!”他轻轻唤回醉眼迷离的小女子的魂魄。
“呃嗯”卓盈羞红小脸,连忙坐正身子,扭捏地举起两只“五指梳”轻挽着鬓发。
宁聪闪亮的双眼盯着她嘶哑低问:“刚才为什么不拒绝我?”
“你觉得我应该要拒绝你吗?”卓盈抿了抿小嘴。
“不,你不应该!只是我很久没恋爱过了。”他望着她低笑。然后凑向她耳边,轻声说“幸好我还记得怎么接吻。老天,你很美好,真的很美好啊你你令我回味无穷”这些年来,因为琳琳的暗示,村子里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敢对他有绮思,哪怕抛一个媚眼。
“你别胡说”她的小脸再度涨得火热。
宁聪笑了,大手轻轻抚向她的脸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和她对话般说;“还以为只有在书中剧里,才会有你这种女子,想不到”
“什么女子?什么想不到?”她眨了眨晶莹的眼眸,不解地望着他。这么一个眨眼动作,又令宁聪感觉心醉神迷。“老天”宁聪低低一叹,嘴唇再度轻印在她的额上“你怎么能够这么吸引我,为什么会这样呢,盈盈”
卓盈喜不自胜,羞涩地轻问:“真是这样吗?我,我究竟是你心中怎么样的女子?”
“确实是这样的”宁聪沿着她的额角轻吻而下,嘴里喃喃地说“我想不到现实中,真有像你这种如水般优雅的女子。至于第二个问题,你你应该懂吧?”
“懂?”她迷惘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意思是想不到我能这么幸运地碰到了,她对我似乎还不赖”
他百般珍惜的口吻令卓盈有些好笑,羞涩也缓缓散去,便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故意小声问:“我真是那样那种如一碗水一样的女人?”
“你不是!”宁聪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斥责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一碗水般的女人?这话形容她还差不多一字之差,确实失之千里!”
卓盈感觉他口中这个“一碗水的女人”就是指程琳琳,便轻声问:“例如呢?”
“没什么!”宁聪似乎不想作答“我随口说的。”
卓盈微微失望,她知道他不喜欢程琳琳,但承诺与保证,无论对于像清泉还是像一碗水般的女子,都非常重要。即使这个男人寡言自我,不惯口头的承诺。
察觉卓盈的沉默,宁聪立即说:“我知道你从玫玫口中知道了不少宁程两家的事。虽然个中情况有点复杂,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我不喜欢琳琳,这是绝对的。相信我!知道吗?”
卓盈抬起脑袋望着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久才回应我?”宁聪紧盯住她“你不相信我?”
“没有,我相信你。”
“真的?”
“真的!”卓盈睁大眼睛,望着他连点了几下脑袋“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相信你是最起码的事。”
“即使我一无所有?”
“是的!”卓盈抬头看着他,幽幽地说“只是,你舍得吗?”
“舍得!我会舍得!天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牵制!天知道我闻到她的香水味就觉得头昏!”宁聪朝她低叫“这是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就像落入陷阱中的猎物一样!”
讨厌的感觉和一无所有的现实,是否如此轻易地被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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