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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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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要控制她的零用钱,否则她会在二十岁之前宣布破产。”她跟在他身后四处走,仿佛他是主人,她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我不会破产,我妈开银行。”她重申事实。

    “你以为开银行就不会倒。”他扬起浓眉说。

    “这是诅咒还是祝福?”默默问。

    他笑、她也笑,相视而笑的感觉很棒,那是不语、心灵却相通。

    “对我来说,银行倒了是祝福,我再不必找个干练男人结婚,好继承妈妈的事业;但对我妈而言,那是天大诅咒,她和叔叔花多年心血经营的银行,若毁于一旦,等同于世界毁灭。”

    “你不喜欢从商?”

    他又当主人了,拉起她,走往她的寝室,他很没礼貌,真的,闺房哪能让男人随意进出?

    “我只喜欢睡觉。”

    既然他不爱当客人,她也不必费心演主人,倒到床上,抱枕头、拉棉被,记得提醒他,离开时把门反锁。

    “睡觉很舒服?”他坐到她床边问。

    “难道不是?”

    “我以为睡觉是不得不,才做的事。”

    “什么意思?”默默问。

    “我口渴,有没有东西喝?”他转移话题。

    “冰箱下层,红色水瓶里有桑葚汁。”

    “你要喝吗?要不要带一杯给你。”

    “不,我刷过牙了。”

    “我从厨房回来,你会不会睡着?”

    “也许,九点,是我上床的时间。”她指指床头柜闹钟。

    不过,她失眠好久了,对慕曦说过故事后,她想念陌陌,也常想起慕晚,陌陌和慕晚在梦中交叉出现,她弄不懂怎么回事,也分析不出所以然。

    然后,霭玫又带她另一番震撼,她的悲、她的苦,加上慕晚的无能为力,让默默厘不清纷乱。

    “我动作快点。”

    说着,他到厨房,为自己倒水,再回寝室时,她已就入睡姿势。

    啜一口,他皱眉。“很酸,不好喝。”

    “正常应该加冰糖,我没加。”

    “为什么?”

    “生活中甜蜜很少,酸楚很多,若养坏味蕾,未来碰到苦难,肯定适应不良。”

    这叫防范未然,她吃过大亏,连续痛好几年,直到现在,尚且无法恢复,她怎能放任自己吃甜?

    “是你本性悲观,还是陌陌把你变得悲观?”

    慕晚趴在她床前,眼里挂着淡淡忧伤。

    不想谈,她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对你而言,睡觉是不得不做的事?”

    “不睡,我没体力应付隔天工作,若有足够体力,我宁愿把睡眠时间拿来做事。”他回答。

    “为什么把发条上得那么紧?”人生短暂,何不慵慵懒懒、放任自在?

    “工作会让人全神贯注。”他喜欢全神贯注、不分心。

    “你不全神贯注的话,会想起霭玫、想起她的悲哀,然后联想到自己的无奈?”默默趴在枕头上问。

    “萧默婳,你是个可恶女人。”一口气喝掉酸果汁,他凑近,同她面对面。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一派的无辜。

    “你不允许别人采究你的内心,却允许自己无限制跨越界线。”他口气凝肃。

    她轻松笑笑“听起来,我对你很不公平。”

    “对。”她爱封锁自己的世界,就不能强逼别人开放世界。

    她想半晌,笑答:“好吧,以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权利问我一个。”

    “那你先回答,你的悲观来自天性或者已逝爱情?”他坚持自己的问题。

    “不是今晚,我太累了,不睡觉不行。”摇头,她无赖地把头埋入枕中。

    他定定看她,三秒钟,然后赌气说:“我明天再来找你。”

    “别忘记帮我把门反锁。”她在枕中叮嘱。

    “我知道。”慕晚起身,离开。

    “房慕晚。”临行,她唤住他。

    “什么事?”慕晚回头,见她用手撑起脑袋,侧身望自己。

    “你来我家,只是想参观我的房子?”她的房子说不上豪华,至少比他家简朴得多,特地上门参观,说不过去。

    “乐乐想知道你什么时间方便,带她认识做蛋糕的小也。”他在门外想半天的借口,还是派上用场。

    “随时,叫她到‘长春藤的下午’找我。”

    “我会转告乐乐。”

    他走了。默默没有顺利入睡,她又失眠

    他来了又来,一次一次,越走越习惯。到后来,默默懒得替他开门,干脆给他备用钥匙,叫他自己解决进出问题。

    说白了,他到默默家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吃点白饭、青菜,喝些酸果汁,总之是些“不会宠坏味蕾”的食物。然后电脑打开,一面工作,一面和她闲聊。

    无趣对不?是蛮无趣。

    那他怎还来?因在默默身边久待,那解释不来的心安,教人上瘾。至于默默,她太懒,懒到连拒绝都不想费口舌。

    “冰箱里有点点给我的凤梨酥,要吃自己去拿。”

    说不宠坏味觉,她还是替他准备甜点,因为、因为哦,因为待客之道是中国礼仪的最基本。很好,她找到不错借口。

    她抱了抱枕斜躺在沙发,打开电视,才不管会不会影响慕晚的工作。

    电视重播红极一时的“恶魔在身边”女主角很可爱、男主角很帅,但默默最喜欢的部分是属于年轻人的恋爱,轻狂飞阳,没有负胆。

    慕晚坐在地毯上,关掉电脑,和默默一起看电视。不可思议吧,工作狂学会娱乐自己。

    他和默默不同,虽同在青春年少接触爱情,而爱情同样以悲剧作结局,但默默沉溺过往,不愿时空前进,以为停留越久,记忆越深越不教自己伤心。而他不愿回想过去,努力工作催促时间迅速进行,他认为,时间过去越久,伤口才会恢复得看不见痕迹。

    假使人人身上都有一个时钟,那么,他的时钟走得太过,而默默的时钟丢了电池,一动不动。

    他拿了凤梨酥,坐在沙发间,静看剧情。

    饼圣诞节,女主角挖空心思亲手给男主角制作礼物,没想到礼物未送出先听到恶毒批评,配角们说:“最俗的礼物是亲手织的手套围巾,太恶心了。”

    宾果,女主角真的织手套给男主角,未免丢脸,她趁四下无人时,偷偷把礼物拿去丢掉。但男主角把礼物捡回来,收下。

    慕晚笑笑,他的心硬,这样的剧情无法感动他,才想出口批评,回头,竟发现默默眼眶潮红。

    “怎么了?”他拿走她手中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做主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的悲戚。

    默默没反对,因她正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他的,很好用。“那样的手套,我织过一双,粉红色的,只是试织。”

    “然后?”挪挪身子,他更靠进她。

    “我本想,要是织得不错,就织一双蓝色手套给陌陌,我戴粉红色、他戴蓝色,在寒冷的平安夜里,蓝色手牵着粉红手,热烘烘的,一定浪漫到不行。”

    “织得如何?”

    “我的家政课很少及格,要不是管家帮忙,我大概每年都得留下来做家政补考,但那双手套,我织得很成功。”

    “礼物送出去了?”慕晚问。

    “陌陌没等我,他在圣诞节前一周去世,我把未织成的手套扯开。抓住线头拚命抽,我一面哭、一面骂他不守约定,乱成团的毛线沾满我的眼泪鼻涕。”抓住他的衣服,她把头往里埋,她不是鸵鸟,但她欣赏鸵鸟的行事风格。

    “你应该把手套继续完成,让他把礼物带走。”

    慕晚拍拍她的背、亲亲她的额,他知道自己安慰人的手法不高明,但他愿意为她尽力。

    “他的手太冰,再多手套都暖不了。”她在他怀间低语。

    慕晚搂她、亲她,一次次抚过她的长发,他不多话,默默的伤不是安慰可以解决。

    她整理好情绪,刷开颊边泪水,问:“你呢?你给过霭玫圣诞礼物?”

    他问她一个问题,她要回问一个,这是公平,是之前的约定。

    “我没亲手做过礼物,但圣诞节我挖空心思,替她寻找造型别致的钻饰。”慕晚说。

    “她送什么给你。”

    “不一定,手表、皮夹之类。”他们的礼物都是花钱换来,不似默默,费了神却伤了心。

    “你还留着吗?”

    “没有。”丢了,所有和过去的东西,他统统丢掉,唯一留下的只有乐乐。

    “为什么不留。”

    “不想停留在过去,我希望时间快跑。”

    “你想时间快跑,你就脑旗点等到霭玫痊愈?”一针见血,她戳中他的要害。

    “拒绝回答。”

    慕晚别过身,他用温柔安慰她,她却拿刀拿枪,一举剌穿他的心,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你也别问我问题。”公平公平,他们的交情建立在公平上头。

    “至少我没停留在过去,不准自己的生命往前行。”要比赛戳人痛处吗?他学过西洋剑,谁怕谁。

    “你在批评我吗?”手叉腰,她用跪姿爬到他面前,对着他的眼睛问。

    慕晚沉默。

    他但愿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他想说:你别成天都在睡觉,把睡眠时间挪一些来规划未来,你的人生可以变得很不一样。他想说:就算你做一千一万个和陌陌有关的梦,他也不会再回来。

    “我们在吵架?”默默又问。她是懒惰虫,吵架让她觉得辛苦。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热衷吵架,所以请你去找别人。”语毕,她放下抱枕,往寝室走去。

    他热衷吵架?有没有说错?

    迅速追上前,慕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是用力过猛,她没站稳,他也没抓稳,最后一秒,慕晚只能运用良好的体觉细胞,旋身三百度,让自己先摔到地上当肉垫,同时,她跌进他怀里,唇触上他的唇。同一瞬间,两个人都受到惊吓。

    他不是陌陌,但他的吻,给她相同的温馨悸动。

    她不是霭玫,可她的唇,吸引了他的眷恋。

    怎么会?默默滚开,躺在地上,喘气。

    三十秒后,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看自己很久。

    四目相对,他看她、她望他,他们都在确定一些感觉,无数问号在脑间盘旋,他们弄不清楚自己和对方,也弄不懂两人间的暧昧。

    慕晚先回过神,坐起身,假装无事。

    “乐乐放暑假想去雪梨玩,你有空的话,她想邀你同行。”他随口胡诌,只是为了应付尴尬。

    但乐乐到过“长春藤的下午”后,爱上默默和她的姐妹淘们,是真的,不是胡诌。

    “出国?不要,太累了。”她也坐起来,故作自然。

    “我们不跟团。”他又诌,东两句,西两句,计画成形。

    “还是累。”她站起身,倚在门边,试着把刚刚的意外排除脑海。

    “晒太阳对身体很好。”他也站起来,和她一起靠在门边。

    “台湾的暑假是澳洲的冬天。”她提醒他,南半球和北半球不同。

    “冬天的太阳不伤人。”

    “不行,我要上班。”

    上班?哈哈!他的员工要是各个像她,早在三百年前就被fire。“又如何?没有你,店不会倒。”

    “你一向习惯勉强别人?”

    “嗯,这是我的习惯。”

    “可惜我的习惯是不接受勉强。我要睡了,回家时别忘记替我把门带上!”砰地,她锁上房门。

    慕晚站在门外,久久笑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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