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死,却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阳光耀眼。
菊花满室。
当小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室的菊花。
大的、小的、黄的、白的、紫的。
含苞的、怒放的、卷曲的、蟹行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会有那么多的菊花?
也许阳光刺眼吧!也或许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仙境,他又闭上了眼睛。
他真怕自己已死了,他更怕那些大大小小,形式不一,颜色不同的菊花,正是亲朋好友悼念自己所携来的花朵。
因为菊花消魂。
渐渐地他闭着的双眼又再度的张开,他艰难的羹出了笑容。
他已发现了自己仍然还活着,这不是梦境地,更不是仙境。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证明自己还活着更令人高兴呢?
所以他笑了,虽然他全身已痛得他差些流出了眼泪。
能痛就有知觉,有知觉当然就没死,因此他知道他还活着。
又再度的闭上了眼,他想仔细的,慢慢的体会死里逃生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他也想嗅嗅这满室的花香。
正在奇怪着自己怎么从来也没发现花是那么可爱和那么芬香的时候,小呆已听到一种熟悉的笑语
“如果你还不愿醒来,我可以让你长睡不起,你想要选择哪一项呢?”
扣到这声音,小呆已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死的原因了。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人目的仍然是那张美得让人心痛的脸,而且仿佛她更美了美得似乎即将化成仙。
“老朋友,这次你可没哑,为什么不说话呢?嗯?”展凤一张娇靥,近在咫尺,吐气如兰的笑着说。
一下子满室的菊花似乎黯淡了许多,小呆刚想移动身体开口说话。
“妈呀”他喊了出来,因为混身的剧痛。
展风如百花齐放笑得好美,好美
小呆已痛得额际冷汗直流,却已看得好呆,好痴
一会后,展风才好不容易的止住银铃般的笑声,喘息着说:“不敢当,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乖儿子”
人美话里更是俏皮。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是人人可说的话。
但是小呆听了不但没有丝毫不温,反而“二百五”的望着人家傻笑。
本来嘛,有这么美的一位姑娘能和自己开玩笑,又有那个呆子会真的生气?又怎么忍心生气?
“对对不起,对不起,小呆,你该不会生气吧”展凤似乎也觉得这个玩笑有点太那个,腼腆的说。
很想吃吃豆腐,奈何小呆现在实在痛得受不了,口里只得说道:“没有,我就是想气也没那精力了啊”“为什么每次和你见面,你的第一句话都是那么令人不敢恭维呢?”展凤想起了上次小呆开口的第一句话,不觉又掩口笑着说。
“是吗?我说过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他当然不记得,就是能记得,小呆也会装做不记得呀!
展风的医术好,小呆却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而又神奇得令人瞠目咋舌。
当他知道如果没有了她,自己这条小命恐怕早已到阎王那应了卯时,不觉对她发出一种内心的感激。
这种感激之情很难让人体会,甚至可说已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虽然他的表面仍然维持着他的一贯作风。
虽然他仍然有些顽世不恭,可是他知道这世上已没有能伤害得了她,除非“快手小呆”先躲下。
他现在正躺着,一动也很难动,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一样。
可是如果这把刀是架在展凤的脖子上,小呆一定会动,而且动得非常快,动得更让你惊异。
笑傲江湖,快意恩仇。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固然要报,有恩又岂能不报?
“快手小呆”不敢自诩大丈夫,然而他绝对是一个受人点滴必涌泉以报的人。
何况他现在所受的已不是点滴之思。
因为能治好一个人的哑疾,已够让人涌泉。
再让一个必死的人活了过来,这种思同再造又怎是“快手小果”一辈子所能报得完?
第十天,小呆已苏醒过来整整十天了。
他现在仍然不能动,更不能下地。
所以他也整整的躺在床上十天。
睡觉虽然是种享受,可是如果一个人在床上睡了十天的话,那非但不是种享受,反而是种受罪,活受罪。
因为身体的创伤固然令他痛得受不了,可是他宁愿再痛点,也不希望现在这种全身象块门板一样僵硬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不能说话时才明白能开口说话是件多么开心的事,而当全身僵硬如瘫了的时候,也才知道能够跑跑跳跳,甚至走一走那才是一种享受,一种花钱也买不到的享受。
就如同一句老话:一个人失去了健康,才明白健康的可贵,不是吗?
当早上的第一道阳光射进屋子里的时候,小呆已醒了。
于是他似乎什么也没想,而又什么都想的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绮红端着面盆及漱洗用具进来。
绮红,可能三十几岁的年纪。
虽然她已快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然而她却有颗少女的心一颗象是什么都懂,而又什么都不懂的心。
她风韵犹存,是个成熟的女人,可是有许多地方却又象个十五。六岁的大女孩,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她低着头,因为她必须注意脚下那一盆盆散置地上的各式菊花,而小呆却一直在注视着她。
小果接触过许多女人,却从没碰到过一个象这样的女人,一个就算用放大镜也看不透的女人。
他只知道她叫绮红,称呼展风为小姐,事实上她们到底是不是主仆的关系,很令小呆怀疑。
但是他已懒得去想,更不愿去想,因为对女人,小呆不只寒透了心,更伤透了心。
然而对女人他却实在不知该去怎么面对,毕竟一个女人差点要了他的命,而另一个女人却又给了他一条新的生命。
“咦?!呆少爷你醒啦?”
放了脸盆,绮红开始了这些天来的“早课”她绞了毛巾,侍候着给小呆净脸。
等一切弄妥了,小果轻声的说了音:“谢谢你,绮红姐。”“哪里,您客气啦对了,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把吃的端来?”
“等会好了,现在我尚不觉得饿,展风姑娘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想也快了,这次大水冲毁了不少的人家,也伤了许多人,唉!我家小姐可有得忙喽”绮红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回着小呆的话。
很不习惯让人家称呼为“呆少爷”可是这个女的偏喜欢这样叫,小呆也只好由她,谁要自己的父母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小呆默数着日子,他发现展凤已经离开这里人天了,而他也仅仅只见过她二次面而已。
他当然知道那位展凤姑娘此刻正忙着在救人,毕竟她有颗菩萨心肠,不是吗?
“呆呆少爷,呆少爷”绮红望着小呆突然不出声,便轻声的喊了两句。
“啊?!什么?!你叫我?”小呆回过神,有些惊愕的说。
笑了笑,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呆少爷,我们小姐托人传话说您的药一定得按时服用,还有要您千万不能妄动真气,否则三个月可以养好伤,恐怕要三年才能养好了。”
有些感动人家在外面心还惦记着这里,小呆道:“绮组组,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条命是你们小姐给的,我哪敢不听话?再说我还真怕要我三年都躺在床上呢。”
“您知道就好了,自己的身体可只有自己保重才行。”绮红投过奇怪的一瞥后,又端起面盆走了出去。
只道是这儿应该是“展抱山庄”小呆却没想到这儿离“展抱山庄”竟有数百里之遥,居然到了峨嵋山。
第十六天的黄昏,展凤回到这里,她风尘仆仆有些憔悴,却仍细心的检视了一下小呆的伤势。
然后就用细木条做成了一个架子,把小呆自颈至腰给固定了起来,并且说了一句小呆最为开心的话。
“你现在可以起床,也可以走动,当然是要非常小心才行,否则牵扯到伤口,可会痛得令你喊救命哩!”
一个人在屋子里躺了十几天,一旦可以起来了,他最迫切的当然是希望看看外面。
“这这里不是你的家?”小呆有些惊异的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当然是我的家。”
“可是你的家不是这个样子”
明白了小呆的意思,展凤笑得弯下了腰说:“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家是不?狡兔都有三窟,何况人呢?”
小呆不明白展风怎么会把一个人拿来和狡兔比。
“瞧你惊讶的样子,就好象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告诉你吧!我有许多产业,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处,再说我那天发现你的时候,你可是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这儿最近,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到这喽。”展凤解释着说。
“那么这是哪里?”
“峨嵋山区。”
小呆现在的样子挺滑稽,想想看,一个人的身上架着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木架子,岂能好看到哪里?
望着朦朦的山影,小呆苦着脸说:“这这个难看的东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取下来呢?”
“我也不敢说,这还得看你复元的情况而定,怎么?刚能走,你就想‘跑’了?”展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
“不,不,你误会了,我我只是不习惯身上套着这个‘枷锁’罢了”
“那可是没办法的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会打不过人家。”
一听这话,小呆的脸阴沉了下来。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现在外面全已传说你死了,而且李员外也成了丐帮的叛徒,正亡命天涯”展凤注视着小呆的表情说。
“叛徒?李员外成了丐帮的叛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自己的死,小呆似乎还没对李员外成了丐帮叛徒一事来得关心。
展风当然注意到了小呆的反应,然而她却说:“好象李员外投入了一个叫叫‘菊门’的组织里。”
“‘菊门’?”小果轻念着这个从没听说过的组织。
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呆说:“这是个什么帮派?好象从没人提起过嘛。”
“当然你没听过,这个组织还是在‘望江楼’之战以后才出现的,不过最近江湖上好象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因为这个组织不但神秘,而且隐约中已控制了江南和江北,甚至许多成名的武林人士都已投效于它”
“那么它们的宗旨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只为了开山立派吗?”
江湖人,江湖事,小呆本为江湖人,他对江湖事岂能不关心?尤其当他知道李员外也进了这个神秘的组织里,他当然会问。
“详情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吸收的对象却全都是一些在情感上受过创伤的武林人士。”展凤说。
“哦,这倒是个奇怪的组织,我看现在的我也应该是他们吸收的对象了。”
小呆茫然的应着,难道他又想起了什么?
回过身,小呆脸上的表情恐怕是他这一生最严肃的时候。
“不,我想今后我是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在我和姚伯南决战时,当我突然发现我竟然失去了力量,从那时起我已明白了一切。对她我没有怨恨,毕竟我曾深深的爱过她,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和李员外同时死掉?你是女人,也是她的好朋友,你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小果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也没想到小呆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展风有刹那的错愕。
“你你不爱她了?”
“爱?”小呆哑然笑道:“你能爱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掉自己和你最要好的朋友的人吗?”
展凤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她嗫嚅地说:“你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不太清楚,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还有,她也不是我的朋友。”
这下小果可真呆了,他瞪着怪眼说:“她不是你的朋友?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就能算朋友吗?何况朋友又分好多种,我认识她,只因为我曾替她治过病,她虽然到处对人吹嘘我是她的好朋友,可是说实在的,我除了知道她叫欧阳无双,有个有钱的老公之外,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每次也只有她来找我,我连她住在哪都不知道,如果这也算朋友,恐怕这种朋友我数也数不完,因为凡是让我治过病的已多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呢?”
没想到展风和欧阳无双是这么个“朋友”法。
是的,朋友可分好多种,有生死之交,也有点头之交。
有好朋友,也有坏朋友;有共患难的朋友,当然也有共酒肉的朋友。
所以生意上来往的人可称之朋友,那么大夫和病人之间又何尝不能称之为朋友呢?
夕阳美,可是一个美人站在夕阳里,人们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美人。
一个美人说的谎言,当然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而美丽的谎言有时候却让人不忍去揭穿它。
何况现在的小果根本只想遗忘,他又怎么会去追问?
莫说展凤说的话小呆会相信,就算展风要他现在死,小呆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他现在能够活着也全是她赋予的。
展风又走了,她匆匆的回来,只为了放心不下小呆。
毕竟嘉陵江大水,外面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她去救,所以她回来只吃了一顿饭,和留下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架子。
好在她临走的时候对小呆说这个架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拿掉,要不然小呆还真不道自己要怎么摆平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