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从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年之间,他基本上是挨批斗,关牛棚。由于他的经历,使他养成了看书和爱思考问题的习惯。就是在下乡的时候,他也要背一挂包书。他常想,读书多,想的事多,苦恼自然也就多。还不如象他岳父一样,不读书,不看报,心里不搁多少事;退休以后,再养一只猫,种几棵庄稼他忍不住笑了:他真正要是那样,恐怕又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此刻他站在地图前,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几个俄语单词。他在中国人民大学上学时,学过一点俄语,后来再没坚持,也差不多忘光了。但有时在生活中碰上个什么东西,脑子里就不由地冒出了俄语读法——当年念错得太多了。他现在看见世界地图上的中国版图,嘴里竟然完整地嘟囔出他当年记得最熟悉的一句话:
abcdbefgdhidjklidjmfinolbgd,ocdidpdqmlbgdhjkrbid.(中华人民共和国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哈呀,爱云,你不仅能治病,还有这一手哩!”门外传来李登云的大嗓门。
田福军赶忙把史记放在书架上,从门里迎出来了。他看见李登云手里提一大圆盒包装精致的蛋糕,正把头从厨房门里探进去和爱云说话。
“快进窑里来坐!”他走过去招呼说。
李登云旋即调转身子对他说:“这几年徐老过生日,不都是你亲自上手炒菜吗?今年怎不再露一手呢?”田福军说:“手艺退步了,爱云把权夺了!”
他两个说笑着进了吃饭的边窑。福军给登云递上一支“牡丹”烟,又开始给他沏茶。
这时候,徐国强大概也听见了李登云的声音,就过这边窑里来了,那只大黑猫亦步亦趋地紧撵在他身后。
李登云见徐国强进来,慌忙站起来,握住老汉的手,热情地问候道:“你老最近身体还好?”
“还好!还好!”徐国强点着头“不过,也不行了,腰腿有点毛病,行走不太方便。岁数不饶人啊!”“好好叫爱云给你看一看!”登云关切地说。
“医生治不了家里人的病你喝茶!”徐国强坐在椅子上,指着旁边的那盒点心说:“你来我就高兴了,还常带什么礼物哩!”
“你看你老说的!你老栽培了我大半辈子,我常忙得顾不上来看望你老。你老过生日,我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意嘛!这蛋糕是我专门吩咐向前从省城里买的,名字就叫个‘生日蛋糕’。听说外国人过生日就兴吃这东西,还在上面点蜡哩”
因为晓霞和润叶还没回来,因此徐爱云先没上菜,窑里这三个人就坐下喝茶拉话。
“最近又忙什么哩?”徐国强没话寻话地问李登云。“哈呀忙得往医院里跑呢!这几天牙关子又肿了,疼得人心神不安!”李登云因为和田福军的关系,不愿谈什么工作,就给老汉说他的牙疼病。
“人常说,牙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人的命!”徐国强马上接住话碴。反正他没什么专门的话题,拉什么话都行。
为了证实徐老说的对,李登云马上“嘘”地倒吸了一口气,用手掌在腮帮子上按了按。
这时候,听见晓霞和润叶说笑着回来了。爱云喊她们两个帮忙往窑里端菜。
三个女人忙得进进出出,不一会桌上的酒菜都齐备了。
于是,田福军一家和李登云坐下来——为庆祝徐国强老汉六十五大寿的宴会就算开始了。
李登云先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本来我牙疼,不能喝酒。但今天是徐老六十五大寿,我心里高兴,为了徐老的健康长寿,咱们干一杯!”
田福军一家人都站起来,男的白酒,女的红酒,都逐个和徐国强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徐国强满面红光,笑吟吟地摸着自己刮剃得光光亮亮的嘴巴。
“夹菜!”徐爱云说着,就给李登云的盘子里夹了些鸡肉块。这季节,还没什么青菜,桌子上大部分是肉食。
李登云说他牙疼,嚼不动肉,在他旁边的润叶就给他舀了些豆腐和丸子。
李登云对润叶说:“你这娃娃怎不到我家里去串门?”“我常忙着哩”润叶红着脸说。
徐爱云和李登云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便意味深长地笑了。
李登云吃了一会菜,就推说他要到医院看牙去,起身告辞了。他双手把徐国强的手握了半天,说了许多让老汉保重身体和其它的一些吉利话,就离开了。
李登云走后,这一家四口人又开始逐个向徐国强敬酒。晓霞对外公开玩笑说:“老年人和娃娃一样,可看重过生日了!年轻人常记不起给自己过生日!”
徐国强笑了,疼爱地看着他这个风风火火的外孙女,说:“娃娃过生日是盼长大哩!老年人过一个生日,就向坟墓走近一步”
爱云瞪了一眼女儿。晓霞侧过脸给姐姐吐了一下舌头。润叶很快站起来,给徐大爷斟了一杯酒,说:“爷爷,我敬你一杯酒,祝你长命百岁!”
徐国强高兴地端起酒杯,对大家说:“咱们最后一块喝一盅吧!祝大家都平安康泰!”
于是,一家人就又都高高兴兴站起来,喝了这最后一杯酒
酒宴完了以后,润叶就对家里人说,她学校有事,要赶快返回去。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二妈家,出了县革委会的大门,向学校走去。
在去学校的路上,她还是想着少安为什么没到城里来。这现在又过了中午,看来他今天也不一定来了。唉她一路走,一路苦闷地踢着一颗小石子,直把这颗小石子一脚又一脚从县革委会踢到小学的门口。
她进了学校大门,猛地呆住了!
她看见:少安正在她宿舍的门口低着头转来转去——啊,亲爱的人,你终于来了!
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迈着两条软绵绵的腿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