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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我杀陈玉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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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

    “小的不敢说。”

    太后:

    “但说无妨。”

    韩:

    “这小子说,您像他谈过的一个柿饼脸对象!”

    太后还没说话,小安子在一旁就火了,尖着嗓子说:

    “大胆刁民,敢与太后谈对象。来呀!”

    一班军士、衙役、刽子手答应:

    “在!”

    小安子:

    “推到那边红薯地里砍了!”

    一群太后的身边人,加上本乡本土的刽子手袁哨,如狼似虎扑向六指和白蚂蚁。六指当时吓昏了,白蚂蚁吓得屙了一裤。袁哨已将鬼头大砍刀拔了出来。这时太后微微一笑说:

    “刀下留人!”

    刽子手们忙又停下,将六指和白蚂蚁拖到太后跟前。六指昏迷,现用水泼醒;白蚂蚁一身臭,就让他离太后远些,且站在下风。六指醒来,直用手摸自己的颈子。太后问:

    “叫什么名字?”

    六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还是曹成早年当过丞相,见过世面,这时上前一步跪下说:

    “请太后息怒,六指一经吓,就像吞了热薯的狗,有话说不出!”

    太后一笑:

    “明白了。那留下他自己,其它人仍捉斑鸠去吧。”

    于是,六指被留下,其它二十多万人,又开始狂奔着在麦田里捉飞舞的斑鸠。屙了一裤的白蚂蚁,也被放了。放了以后,失魂落魄,一身臭气,也随着众人乱跑捉斑鸠。可斑鸠嗅到他的臭气,哪里到他身边来?半天一个斑鸠无捉住,原来捉到瓶中的斑鸠又全飞跑了,于是拿着空瓶子急得乱哭。这时猪蛋问他:

    “下次还使坏不使坏了?告密不告密了?”

    白蚂蚁哭着脸说:

    “再不使坏,再不告密了。”

    还是瞎鹿心善,嘱咐白石头,让他拉他爹到附近一个阴沟里去脱裤子擦屎洗屁股。擦完屎,洗完屁股,又上来捉,白蚂蚁才捉到两个。

    这边太后将六指留下,让他抬起头来,抬头观看,然后问他的名字、多大了、民族、籍贯等。太后与六指脸对脸,一直笑吟吟的。看太后这个态度,像村头卖饭用围裙擦手的和蔼大嫂,六指的紧张情绪逐渐缓解,胆子开始大起来,嘴里能答话,渐渐不再磕绊。说六指老实,这时六指又不老实了;老实人不老实起来,往往更厉害更实际目标更宏大也更直接。他端详着太后,看太后的脸、眼、眉毛、鼻子、嘴唇、耳朵、耳朵上的钻石耳坠,看着看着,又犯了迷糊:怎么越看越像柿饼脸姑娘呢?从明到清,也几百年了,柿饼脸姑娘虽然久违,但柿饼脸姑娘是六指第一次动心思的姑娘,也是最后一个;所以心中不可谓记得不牢,没有一天不腾出工夫思念。柿饼脸,细眉毛,眯眼,大嘴,尖鼻头,小耳朵如猫,大脑门如驴,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这不是心中的恋人柿饼脸是什么?多年思念,聚到如今,现在你怎么成了太后了呢?当时让你随我迁徙到延津,你爹不让你来,把你嫁给一个屎壳螂财主,路上我才寸断肝肠,百经周折,风雪迷漫;现在你到延津来,怎么又成了太后呢?太后见他在那里犯迷糊,也不怪他,反让六指叙述他过去在潞、泽两州老家的往事,与一个叫柿饼脸姑娘恋情的前前后后与恩恩怨怨。一听太后让叙述与柿饼脸的往事,六指情结大发,因为几百年来,有谁哪怕是一个普通人,能去关心一个剃头匠六指的往事呢?历史风云翻转,个人的情感往往被一抹而过,像地上被人踏车碾的稀泥,除了忘却,没有记念。现在堂堂一国之君女王太后让他讲,她听,六指怎能不激动呢?于是没头没绪,满嘴唾沫星子地讲了起来,讲与柿饼脸姑娘如何第一次在剃头挑子热水锅前相见,如何一见钟情,如何眉来眼去,之后如何在麦秸垛谷草垛私会,最后朱和尚迁徙,柿饼脸她爹如何杂毛,如何大槐树下生离死别;迁徙途中,如何思念,如何在天地冥晦中拉动黄河,如何回去寻找柿饼脸,柿胼脸又如何嫁人;几百年又如何朝思暮想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不能备述。讲着讲着,太后开始泪流满面,没等六指讲完,便一头扑到六指怀里(把小安子、县官韩诸人吓了一跳),大叫:

    “六指哥,苦了你了!”

    六指这时才明白,眼前的太后,果真是几百年前的柿饼脸姑娘,所以她才刀下留人,听他叙说详情。什么太后,是自己的恋人,于是也像当年在稻草垛旁一样,也伸手搂住了太后的头:

    “柿妹子,想死我了,这不是在梦里吧?”

    接着小安子、县官韩诸人纷纷后退,腾出麦田中一席地方,供太后与六指叙说旧情。六指说分别后的种种事情,到延津的种种苦难;太后说天转地转,生死轮换,怎么从一个乡下小丫头到小官宦之家,又怎么入的满族籍,又怎么入选进宫,怎么奋斗成了皇上的宠物,怎么生儿育女,怎么宫廷险恶,怎么历经风险,怎么成了太后,吃的苦一点不比六指少;倒使六指觉得自己历经的苦难和思念轻如尘埃,不值一提。太后又说,她也常年累月,在世界上牵挂一个人,就是那个可爱的剃头匠六指。又让六指拿他第六个多余的指头给她,搁在掌中看了半天,点头说:

    “是六指,是六指!”

    接着泪又下来了。

    接着又叙话。

    六指:

    “现在在宫中怎么样?”

    太后用手拈着衣襟说:

    “还能怎么样,不就那么回事。宫里的日子,没有一天是省心的。呆在宫里,就常想过去的平常百姓日子;可一过平常百姓日子,就又想宫里伺候得如何舒服。”

    六指:

    “宫里怎么个舒服法?”

    太后扭捏地笑了: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拉屎时,还有人给你搔痒。”

    六指点点头,半晌不语。又问:

    “这次怎么到延津来了?”

    太后眊了六指一眼:

    “还不是为了你。”

    六指大吃一惊,用手指着自己:

    “为了我,为了一个六指,就可以兴师动众到延津?”

    太后:

    “这是从西边回北京,路过。我让待了一下。”

    六指撅嘴:

    “我想也不会专门为了我。”

    太后指着他:

    “看,小心眼了吧?”

    两人都笑了。

    六指又问:

    “怎么一到延津,别的不干,就让人赶斑鸠?”

    太后撅着小嘴不高兴了:

    “你还说没有忘了我,连斑鸠都忘了?”

    接着就委屈地“嘤嘤”想哭。

    六指赶忙想。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即他与柿饼脸姑娘在潞、泽两州谈对象时,那年春夏之交,地里是青嫩的麦苗,两人躺在麦棵里谈恋爱。谈着谈着,翻来覆去,发现空中飞舞的斑鸠。二人便爬起来,跑着捉斑鸠,你捉一个,塞到我怀里;我捉一个,塞到你怀里;相互嬉闹,追逐,不时扑倒在一起,像电影中的常见镜头一样令人难忘。原来几百年之后,身为太后的柿饼脸姑娘,那个柿妹,还没忘记当年与六指哥追麦苗中斑鸠的把戏。现在六指想起来了,马上就很感动,一把抱住还在委屈的太后:

    “柿妹!”

    两人又哭到了一起。这时太后说:

    “六指哥,当年是我不懂事,没跟你迁徙,别怪我。”

    六指忙说:

    “柿妹说到哪里去了。只要你还记着斑鸠,我六指再打几百年光棍也无怨。”

    太后点点头,用衣袖擦自己脸上和六指脸上的泪,说:

    “咱们看捉斑鸠吧!”

    两人站在那里,看二十万人捉斑鸠的壮观景象。二十万人一人持一明晃晃玻璃瓶,随飞舞的斑鸠四处奔走呼叫,在一片血红的夕阳下,犹如一个长幅奔走呼号图。这时六指有些可惜人力物力,对太后建议道:

    “柿妹惦着斑鸠,惦着就是了;就是要捉,咱们俩捉捉就够了,何必动用这么多人?”

    这时太后叹息:

    “现在你妹和当年不一样了。自成了太后,走哪一步路能是个人的?任何事,包括个人私事,你换一个卫生巾,一闹动静就大了!”

    六指往后退两步,盯着太后看,这时头脑有些清醒,明白了现在已不同于当年,柿妹已不是当年的柿妹;他与柿妹之间,已有很大的鸿沟了。这时太后说:

    “六指哥,这次既然相见,咱们不要分离,我那冤家也死了几十年了,你跟我回宫中吧!”

    六指一阵慌乱:

    “你让我去当皇上吗?我可不会当皇上。”

    太后:

    “不是让你当皇上,你不是满族,怎么能当皇上,你跟我走,只能当个太监,但也不离我身边。”

    六指一愣:

    “那玩意也要割去吗?”

    太后:

    “要割去。宫中的规矩。”

    六指瞪了太后一眼:

    “那还有什么意思?”

    太后想了想,也叹息一声。又说:

    “不去也罢。我在延津要呆三天,那你跟我回县衙,好好将息三天吧!”

    于是,这天捕捉斑鸠结束,夜幕降临,在田野上杂乱无章、东奔西走的二十万火把映照下,六指──我们的乡亲,随太后回了县衙。以后几千年中,这在延津传为美谈;当年太后如何不忘旧交,千里寻夫,寻找一个剃头匠,又在田野大捉斑鸠,灯光火把,泪光闪闪。到了三五八年,一位爪洼国作家用此故事写了一本书,叫做斑鸠时期的爱情,因此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奖金一千三百万第纳尔。这位爪洼国作家很有良心,将奖金的一半,分于延津县办教育,因此又落下一个三十一世纪活雷锋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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