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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我杀陈玉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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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曹,这是错过了年头,如果仍是三国时,非拥戴你重新成为丞相不可。”

    说完,赶紧跟大家一起,一人抱一个头用力品尝。如此尝了十天,初选基本揭晓。先选出三百家,再准备从中选出三十家,最后选出三家。由于是全村人尝头肉,全村人一时在延津皆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成了一帮临时贵族。除了公众头肉,各人又收下许多个体头肉。这时大家免不了有些假公济私,都拼命想把送自己头肉人家的姑娘给推上去。于是,个体头肉与公众头肉混淆不清,这让曹成都有些心烦了。不能这样,遍地黄花,挑选只能一个。原想让你们来尝头肉,谁知你们还假公济私,这就有些辜负洒家的信任了。这时曹成有些生气,对大家持不信任态度,将选出的三百家头肉,束之高阁,不再让大家从三百份中继续选三十个,而把大家统统轰到了乡下:

    “滚吧,滚吧,带上你们各自的私头私肉滚吧!”

    待大家灰溜溜地滚走,他把六指留下,送六指到高阁上,让六指一个人守着三百份头肉品尝,十中选一,从中品出三十份。曹成这次很明确,不信任别人,连我都不信任(他怀疑我及我爹我小叔我孬舅诸人串通一气,沆瀣一气,推荐了不少我们亲戚家的姑娘),只信任六指一个。为什么信六指?曹成说,通过这些天与六指接触,发现六指是个好同志。上次慈禧柿饼脸太后到延津来,六指先是感动,后是尴尬;但最后竟从舒服如现在的宾馆自行逃了出来,不与太后同流合污,这就不简单,反映出六指荣辱不惊、视富贵如粪土、出污泥而不染、甘愿过贫穷日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尚品质。六指当时如丧家之犬逃回村里,也曾赌咒发誓说:再不和贵族来往,甘愿当自己的剃头匠;虽是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活儿低贱,技艺无穷,不是也颇值得一个人自豪地活在世上吗?谁说只有从事政治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那是政治家自己那么定的,我们何必跟着上当?剃头怎么了?割脚怎么了?时传祥一辈子掏粪,不也得到了国家主席的接见?说了这么一大堆活思想,六指心里平静许多。从此挑起剃头担子,不自卑,不骄傲,不再如痴如狂地回想与太后相处的日子。当然,照曹成的观点,六指品质固然高尚,但这种看法又显得幼稚和有些偏废了。因为与不与贵族交往,并不是你个人所能决定的事。你可以不与贵族交往,但你总得接受贵族的领导吗?你剃头挑子虽然可以和贵族的山里红平等,但你总不能忘了大方向吧?中华民国时,你不能再给人留大辫吧?所以,不与贵族结交是相对的,与贵族结交是绝对的,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种的田,是贵族划分的;你挣的钱花的钱,是贵族制造的;你生活在哪个制度,你赶上哪个领导人,就像你的生身父母自个不能选择一样,并不是你自己所能决定的。所以清高是相对的,不清高是绝对的;出世是相对的,入世是绝对的。再清高的僧侣、太师,碰到丞相到寺院视察,不也高兴万分,跪拜在地上吗?不也准备好墨宝,想请丞相给题个辞落个款吗?六指自与柿饼脸太后分手之后,原是准备独善其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做一个清高之士的。小麻子用炮轰走柿饼脸太后、入主延津以后,对这改天换地,六指视而不见,漠然处之。所以他虽是小麻子乡亲,但并没有像曹成、我一样沾上些光。上次瞎鹿举办音乐会,也请六指去站桩助威,六指断然拒绝。后来曹成成为“选美办公室”主任、进入宾馆之后,宾馆理发员休假,曹成便请六指去补缺;六指捧着自己可以照出月亮的稀糊糊碗,一开始也是君子固穷,宁死不去与贵族结交;曹成看他可怜样子,便用上边一番大道理劝他。这时六指眼中“扑嗒”“扑嗒”滴下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终于,开了戒,去了。但说:

    “我只挣剃头该挣的那份钱,并不希望得到贵族的施舍。”

    曹成说:

    “不施舍,不施舍。”

    才把六指拖去。这次让村里所有乡亲共同来品尝头肉,也把六指拖了来。六指事先也有话:我只品尝该我品尝的那份。六指说到做到,只品尝分批到他名下的那分,不私下接受个体头肉。该品尝的那一部分,也不像我们刚开始认真,品着品着就疲了,开始胡乱支差,有时味道好的姑娘给无意中刷了下来,味道差的姑娘倒可能榜上有名;六指从头至尾,都非常认真;常自我品尝到半夜五更。六指这样品质、这样认真、不假公济私,所以在从三百份中继续选出三十名时,曹成不信任别人,只信任六指,就一点不奇怪了。曹成把六指叫到自己房间,说:

    “六指,接下去选美就看你的了。”

    一件重要差事,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就这样落到了六指头上。六指不免感到有些紧张,既感到事情来得太突然,又感到过程似乎太简单。消息传出,许多人哭;也有许多人前来祝贺。六指说:

    “实话告诉大家,我有两个没想到:一个是这么重要的差事,落到我头上,没有想到;二一个,这么重要的差事,只落到我一个人头上,我没想到。”

    由于老曹对大家都不信任,只信任六指一个,六指看到大家那么恭维他,许多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前来采访他,问他今后的选美动向;这使六指本来消灭殆尽的虚荣心,又重新膨胀起来。自我膨胀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是坏事,只会导致目空一切,狂妄自大,把老鼠看成大像,把大象看成老鼠;但自我膨胀放在六指身上,却是好事,只会更加激发他的爱国热情和严格认真的工作态度与自我牺牲精神。如此三匝,六指不是继续拋头露面,自我炫耀,借此把自己展现在世界面前;反而为了不辜负曹成的期望,开始谢绝各种记者采访,谢绝各种请客送礼,索性把自己反锁到高阁,认真从那三百份头肉里,对照照片,品选出三十个人选。曹成见六指这样廉洁奉公,十分满意,各种场合对大家说:

    “怎么样,我选这个品尝人怎么样?”

    但老曹这次又失算了。因为这是品肉和选美,不是干别的;如是干别的什么活计,别人不合适,六指合适;但这次是品肉和选美,那么其它任何一人都比六指合适。因为这需要目光、口味、经验,所有这些六指都不具备,他只具备埋头苦干的精神。看六指当年自己选的要死要活的对象,只是一个柿饼脸,现在由他来选美,他能选出什么好的呢?放到别人头上,越埋头苦干越好;放到六指头上,越埋头苦干,离美就越远。六指闭门在干什么?他在闭门造车,赶着大车在南辕北辙。但对这样的议论,曹成一概听不进去,只是说:

    “出水才看两腿泥!”

    一月之后,出水了。六指打开高阁门,脸煞白,人瘦了一圈。六指一天品尝十个,从十个中选出一个。一个月,正好品尝三百个,从中选出三十个。乖乖,果然,六指品出的头肉和美女照片,都是按照六指个人的标准来选择的。头肉,个个只要咸、酱油味重就可以;美女,只要肥头大耳,黑红健美就可以。整个一个拉洋车人的标准。选出的头肉和美女,个个如此,别说大家哄堂大笑,连曹成也知道自己找人找错了,恼羞成怒地说:

    “六指,你是给大王选美,还是给自己找意中人呢?你对得起你一月的饭菜吗?”

    六指仰脸看着曹成,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到了晚上,方才明白自己又干了一件和上次随太后回县衙一样的傻事,那是可望而不可及只能向往而永远没能力达到的境地。这时尴尬、羞愧、自诘、自责,又懵懵懂懂,晕晕忽忽,不知身在何处。半夜睡不着觉,觉得街上喧哗,拉着门往外看,见街上人来人往,在到处乱跑,便心有所动,又一次逃离宾馆,随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六指逃走,由曹成来收拾六指留下的烂摊子。这次曹成起用猪蛋,任命猪蛋为“处理遗留问题办公室”主任,隶属在“选美办公室”下面,处理六指留下的遗留问题。曹说:

    “过去起用六指是不对的。六指虽然老实,品行好,但才能、魄力不足。这次接受教训,起用猪蛋。猪蛋虽然有私心,塞私肉,图报复,德不行,但有才,遇事敢干,有魄力,所以用他。”

    猪蛋兴高采烈去上任。一上任,果然大刀阔斧,要将六指选的三十名推倒重来,重新品肉,重新看照片。这在延津又引起一阵混乱。十几万闺中待字的人家,又前呼后拥、大喊小叫重新送头肉。猪蛋都将肉塞到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但这时已容不得猪蛋来细细品尝,大王小麻子已等得不耐烦,说迟迟几个月,美还选不出来,我心中的难言之隐,何时才能得到解决?到了这天晚上,由于心中闹得慌,瘴气又有些犯了。于是将曹成叫去,狠狠训了一场,限他三内之内,选出美来。不然就把他脑袋割下来当球踢。曹成回来,惊慌失措,将猪蛋找来商量对策。猪蛋果然大将风度,说:

    “大王既然着急,这还不好办?别说三天,就是三个小时,我也能将美选出来。”

    曹:

    “有什么办法?”

    猪:

    “关键是改革选美制度。不单是选美,世界上任何事情,只要走到死胡同,一改制度,就豁然开朗了。”

    曹:

    “制度怎么改?”

    猪:

    “头肉咱们就别管了,别再拘泥于尝肉的笨办法了,咱们翻扑克牌就是了。”

    曹:

    “怎么翻扑克牌?”

    猪:

    “把照片集合在一起,再叫两个人来,敲三家,拱猪,挤黑a,四十下台,升级,不都很简便?”

    曹拍了一下汗津津的脑门:

    “对,对,说得好,怎么没有早想出这个办法!”

    又问:

    “还有更简便的办法吗?”

    猪:

    “有哇,就看你用不用。”

    曹:

    “什么办法?”

    猪:

    “扔钢beng,看是字是幕儿;或弹玻璃球,看谁先进窝,不就行了。”

    曹点头:

    “这也是好办法,不过过于轻率一些,让我再考虑考虑。”

    曹考虑三十分钟,拍板,废弃尝头肉、看照片的死办法,改革制度,而且不是搞一种制度,放开搞活,翻扑克牌、扔钢beng、弹玻璃球三管齐下,取长补短,用科学简便、多快好省的办法,进行新的选美尝试。为此,又招了一批以工代干的临时工,麇集在猪的“处理遗留问题”办公室,进行紧张的选美。一时猪的屋里闹翻了天,里边烟雾腾腾,甩扑克的,喝酒的,吐痰的,扔钢beng的,在地板上凿小洞弹玻璃球的,大呼小叫,乌烟瘴气。曹成夜里还听到一片嘈杂,便从自己房间踢拉着拖鞋到猪的门前,拉开一条缝,将脑袋伸进去问:

    “老猪,这么乱,行吗?”

    猪正晾着肚皮,躺在一张桌子上一边让宾馆服务员给他搔痒,一边监督一帮折腾的临时工,见曹问,不以为然地说:

    “乱怎么了,乱是乱了敌人。三天之后,你瞧好吧。”

    曹点点头,就退了出去。但回去一直难以入睡,害怕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脑袋被割下来让人当球踢。这样提心吊胆三日,猪蛋没有让人失望,他从数以万计的照片中,竟真的选出三个美女来。当猪把这几张照片交到曹的手上,曹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说:

    “不容易,不容易。”

    捏住三张照片,对猪说:

    “好好歇歇去吧,可以到风景点去看一看。”

    选出这三个美,果然让大家心服,她们全是延津境内的名门望族:一个杀驴家的女儿,家里开着一口沸腾的褪毛杀锅;一个是杀狗家的女儿,家中院里到处悬挂着赤条条的狗的尸体,据说厕所里挂的都是;一个是守株待兔人家的女儿,一到黎明五更,全家人便紧急出动,到延津田野里去分头把守一棵棵槐树,等待兔子往树上撞头。当然,在三天的选美过程中,不正之风也十分猖獗,私下堆过来的头肉,把宾馆都淹没了;各级贪官污吏,如小蛤蟆、袁哨等人,也横加干涉。但结果总算出来了。曹成这时心情轻松又舒畅,在将三个女孩正式移交到小麻子手中、由他再从中挑选一个之前,曹成想先将三个女孩子过目一番。他坐在宾馆会议室,让人将三个入选的美人叫来。三个女孩进来,自然羞羞答答。在曹成去关房门时,却发现宾馆外还有三拨人群,在等待会议室三人较量的结果:一拨人个个拿着杀驴的尖刀,一拨人个个扛着打狗的闷棍,一拨人鼻涕流水,个个袖着手,蹲坐在宾馆外一棵槐树下在守株等着。不管是拿家伙的还是袖着手的,个个眼睛瞪得通红、溜圆。这让曹成大吃一惊。看到曹成探头,他们纷纷喊:

    “老曹,看你的了!”

    “老曹,呆会到我家吃驴肉!”

    “老曹,给自己留条后路!”

    并纷纷向曹成亮自己手中的刀枪剑戟。把曹成吓得赶紧将头缩了回去,将门关上。然后一边擦头上的冷汗,一边对猪蛋说:

    “老猪,事不宜迟,宜迟就出大事。我今天也只是在正式上交之前,想提前看看她们,顺便摸一下她们的下颏,没想到引来屋外几伙明火执仗的家伙。看来今天这下颏摸不成了,得赶紧把矛盾上交!”

    于是,曹、猪将矛盾上交,正式将三个女孩,带到了小麻子的房间。三伙屋外等候的人,也将自己的人群,移到了小麻子房下。守株待兔人家,也换了一棵槐树。小麻子这时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小蛤蟆在一旁垂手站着。这时的小麻子,瘴气已经过去,头脑十分清醒。清醒的原因,是因为小蛤蟆听到一个消息。小麻子带着红眉绿眼部队,轰走慈禧太后,占据延津已几个月;柿饼脸太后回北京处理内政外交,现在处理得走投有路,于是腾出手来,派兵来报延津的一箭之仇。据细作报告,以小安子为首,带领几万官军和八个洋人,来收拾太平天国的小麻子;前头部队已到了百里之外。小蛤蟆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放下怀中的红毛小羊,披衣裳去报告小麻子。当时小麻子正躺在炕上抽大烟,以抵抗一阵阵犯上来的瘴气。瘴气一犯,小麻子又有难言之隐,这时就埋怨曹成怎么还没选上美来;如三天再选不上来,就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听到大军就要到来的消息,小麻子烟枪一丢,头脑立即清醒了,瘴气立即给憋了回去。既然头脑清醒,瘴气不存在了,所以将瘴气时同意和布置的事情,全给忘记了。现在见曹成带了几个描眉涂眼、花枝招展的女孩进来,不知其所以然,停止踱步,迷茫地问曹成:

    “什么事?她们是什么人?”

    曹也吃了一惊,见小麻子一脸严肃,以为是小麻子怪他将美送得迟了,忙垂手答道:

    “回大王,三天没有超过;她们三个,即是从千万人中为大王选的美,现在正式请大王过目,从中再选出一个,尽快成亲,以解大王和二十万延津人民的心头大事。”

    小麻子仍不知什么事,皱着眉问:

    “什么选美?选什么美?美从何来,又到哪里去?”

    小蛤蟆见小麻子已胡涂,便走上前去,附在小麻子耳朵上,将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小麻子这才依稀记起是有这件事。但这时他瘴气退了,身体已不太需要女孩子,何况另有大的麻烦事缠身。于是摆摆手说:

    “好了,好了,这事暂不提了,让她们回去吧!”

    曹成和猪蛋,三个美女,都吓了一跳。猪蛋问:

    “回去,为什么回去?”

    小麻子:

    “这事我不在这里说,但我会在另外的场合说!”

    曹知道小麻子这时头脑已经彻底胡涂,自己忙活几个月的事情,就要前功尽弃,不了了之。这几个月忙活的是什么?于是赶忙跪下说:

    “大王,此事这样处理不妥。选美选了几个月,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怎么说回去就回去?虽然大王可以让回去,以后想什么时候选美,还可以什么时候选美;但这对延津几十万人民来说,选美到现在,又一下回去,太伤人民感情。大王你想,这三个女孩是从千万人中选出来的,代表着千万的人民,你怎么能说回去,就让她们回去?”

    小麻子一愣,看地下的曹成,一番长篇大论,看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期,那时怎么受继父瞎鹿的欺侮,怎么得到过瞎娘及乡亲们的保护;曹成就曾保护过他,一次顽皮掉到河里,正在割豆子的曹成跳到河里将他救出。于是,态度和蔼许多,忙上前捉住曹的手:

    “老曹叔,事情到这种地步,你说怎么办?”

    曹原担心自己的长篇大论不对小麻子心思,会引起他发火,没想到他会亲切地来拉自己,心中很是感动。见小麻子叫“叔”曹也温暖得成了长辈,于是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

    “贤侄圣明,女孩得留下,不能让人民寒心。再说,你选美选了半天,又让人家回去,让人家女孩回去怎么活?”

    小麻子拍了一下大腿:

    “情况再急,不差几个女孩,那就照老曹叔的话,将她们留下吧!”

    曹忙又跪到地下:

    “不能都留下。”

    小麻子:

    “怎么又不能都留下?”

    曹:

    “选美只有一个,请贤侄从三个中选出一个。”

    小麻子“噢”了一声,说:

    “情况还这么复杂。”

    于是让三个女孩将脸转过来,他趴上去看。但由于以前与女孩接触太少,女孩与女孩之间,他看不出什么差别。看了半天,没有看出名堂。最后有些不耐烦,随便指了一个说:

    “就是这个吧!”

    三个被挑选女孩,心情一直很紧张,等待大王来挑。挑上去,就从此脱离苦海,住到宾馆,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挑不上去,仍得回去杀驴或者洗狗肠子。现在出了结果,被选上的那个,高兴得一下晕了过去;没被选上去的,气得一下晕了过去。小麻子见三个女孩一下晕倒在地,吓了一跳。被挑上去的女孩子,是杀驴人家的闺女。窗外等待的驴家,一见自己的女儿被挑了上去,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杀狗家的不服,也是一时气急,看到驴家的兴奋而嫉妒,一闷棍下去,将驴家一个人的脑浆子给打了出来。驴家立即反抗,用刀捅死狗家一个人。双方人马纠缠到一起,打成一锅粥。消息传到屋里,也让大家为难。小麻子说:

    “我就是不挑驴家的,换成狗家的,驴家也会同样不满意呀!”

    曹成、小蛤蟆、猪蛋、袁哨都傻了眼。这时县官韩又来禀告军情,匆匆忙忙赶来,看到这种形势,忙放下军情,先来为这件事出谋划策。到底当过多年县官,处理过这种民事纠纷,他一步上前跪下说:

    “大王,依我之见,鉴于目前形势,这驴家的、狗家的女孩,都不要要了!”

    小麻子:

    “为何?”

    韩:

    “他们人脑子都打出来了,女孩如何能要?刚娶了他家女孩,就得给他家操办丧事;刚入洞房,就得去哭老丈人,这事如何使得?得注意政治影响。”

    小麻子:

    “那选谁呢?”

    韩:

    “就选那个不打人家的女孩吧。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家有家教,性格温和,适宜做王后。”

    小麻子想了想,说:

    “只好这样了。只是选这个女孩,驴狗两家还打不打了?”

    韩:

    “只要选守株待兔家的,那两家肯定不会再打。”

    小麻子听了县官韩的话,就重新指定守株待兔家的女儿为美人。为了防止又要节外生枝,立即让县官韩到县衙去扯结婚证。果然,消息传出,狗、驴两家立即不打了。原来打了半天,各自都没得到好处,还打干什么?于是各人抬着各人家的尸体,去野外安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守株待兔人家,这次又守株得了个大兔子,笑嘻嘻风卷而去。守株待兔人家的女儿,是个紫红脸膛、肉眼泡的姑娘,一笑露出几根大黄牙。选定以后,小蛤蟆带未过门的媳妇去见公婆。公婆沈姓小寡妇年轻时风流俊俏,现在用手摸了摸儿媳上下,气得连声地喊:

    “这美是怎么选的?哪里见过这等丑陋的女子!立即将‘选美办公室’给撤了,把曹成乱棍打死!”

    曹成闻讯,赶忙收拾铺盖卷,逃离宾馆。趁着黑夜繁星,逃到乡下藏匿起来。日后见到我,委屈地摊着双手说:

    “你说我忙活几个月,图个什么呢?”

    我不以为然:

    “你总吃了几个月好饭。”

    曹想了想,点头:

    “那倒是。”

    又梗着脖子说:

    “你们也沾了我不少便宜呀。”

    我点头,说:

    “那也是。”

    太后发过火,并没有影响小麻子成婚。因为美已选定,再不成婚,就有了政治影响。据说成婚之前,小麻子已将生米做成熟饭:当天夜里,小麻子就把守株待兔家的兔妞给留在了宾馆,守株待兔人家也没说什么。至于太后,只好给她讲大道理,讲顾全大局;背后县官韩、小蛤蟆对小麻子说,看来老太君是胡涂了,胡涂了容易说疯话、傻话,可以原谅,不必理她。于是选择日子,送见面礼,对属相,成婚。这时军情也已很急。小安子率领的官军和八个洋人已经逼近。小麻子成婚那天,婚礼的炮声中,还可以听到城外小安子的打炮声。两种炮声搅和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发聋。但我们这些延津人,还糊里胡涂沉浸在大王新婚的喜庆中,不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结婚那天,县官韩做司仪,孬舅、猪蛋、白蚂蚁、白石头父子都来当轿夫。我是放鞭炮者。我们不图别的,只为能再吃上一顿好饭。曹成本来也想来抬轿子,但因太后刚说过要将他“乱棒打死”所以没有敢来。瞎鹿本来也想来奏乐,曹成自己没来,便居心叵测地对瞎鹿说了许多上次音乐会唬人的话,吓得瞎鹿也没敢来。孬舅我们几人来了,原想只为吃一顿饭,没想到后来也成了一条罪状。这天放鞭炮,婚礼前半截我放得比较好,后半截出了一次差错,一个钻天猴没放好,炮仗钻到了新娘子裤腿里,把新娘子的长裤炸成了旗袍。小蛤蟆兜头打了我一巴掌。我表面呲牙笑着,心里却恨恨骂道:

    “小蛤蟆,我x你活妈,谁放炮没个闪失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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