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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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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仁山突然一拍脑门:“有啦!我怎么早没想起来?东家,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咱们帖套作那边有了重大突破,荣宝斋的木版水印技术已经基本成熟”

    张幼林摆摆手:“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啊,咱们十竹斋笺谱都印出来了。”

    “那不一样,十竹斋笺谱只是印出了古代笺纸上的图案,为的是不至于让这些图案失传,对仿真程度要求不高,可咱们的木版水印技术是专门为仿古画开发的,它的目标是:复制古今名画,要达到酷似原作的程度。”

    “哦,你的意思是,名画只有一幅,如果能复制出逼真的仿作,那就是荣宝斋的一绝了,很多人都可以买得起了?”

    “没错,这是一项新业务,在这项业务上,琉璃厂任何一家铺子都没法和荣宝斋竞争。”

    张幼林思忖着:“这项技术的工艺恐怕会很复杂吧?”

    “这样吧,明儿个我带您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王仁山陪着张幼林来到了荣宝斋的帖套作,只见画工们正在低着头勾描画稿,雕版工们聚精会神地雕刻,印刷工人则有条不紊地拼版、调色。张幼林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他还是显得忧心忡忡:“仁山,如果我们把西陵圣母帖用木版水印的技术复制出来,能糊弄日本人吗?”

    王仁山摇摇头:“恐怕不行,用木版水印的技术复制出来的东西,唬唬外行还行,行家可蒙不了,我的意思是”他凑近了张幼林,悄声说道:“把西陵圣母帖用木版水印的技术复制出来,再拿出去作假。”

    “以前我最恨作假,想不到今天我张幼林也要作假了!”张幼林感叹着。

    王仁山不以为然:“东家,这没办法,您跟强盗没法儿讲理,就只好蒙他们了。”

    “柳鹆图能用木版水印复制吗?”

    “不行,柳鹆图太复杂,现在的技术还达不到,咱们得另想辙。”

    可是,想什么辙呢?王仁山心事重重地回到荣宝斋,他刚迓进门槛,蓦然发现张大千正在铺子里,王仁山一怔:“八爷,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张大干笑了笑:“我这是自投罗网啊!”王仁山迅即反应过来:“是来接夫人和孩子的吧?”张大千一直在敦煌莫高窟临摹壁画,夫人和孩子就留在了北平。

    “把留在北平的字画儿也一起带走,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启程,我跟你告个别,日本人占着北平,也不知道哪天算个头儿,恐怕,咱们一时半会儿是难得再见面了。”

    王仁山把张大千让到了后院北屋,张大千愤愤地说道:“日本人真他妈不是东西,我来北平才几天?就在家门口看见好几起杀人、强奸的事儿。”

    “唉,这日子是不太平啊。”王仁山下意识地向外张望了一下,他想起宋怀仁这时已经到了徽州了,这才任张大千继续说下去。

    “我家门口那大有庄米店,买混合面的人好好地排着队,一帮日本兵过来,冲着大姑娘小媳妇就扑上去了,一边往外拽一边就解上衣裳了,旁边几个有血性的汉子冲上去拦着,日本兵不由分说,开枪就给打死了,这行的哪儿是人事儿啊,纯粹是畜类”

    张大千还在滔滔不绝,王仁山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兴奋地一拍大腿:“对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说,大哥怎么茬儿啊?”张大千收住了话头,他疑惑地看着王仁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噢,是这样”王仁山把椅子拉到张大干跟前,如此这般地讲给他听,但是,让王仁山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大千竟然一口回绝了。

    王仁山不禁起急冒火,话也失了分寸,两人居然戗戗起来,张大千站起身,拂袖而去。王仁山后悔不迭,八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八爷不想干的事,就算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干,可这又是眼前唯一可行的一个法子,万不可失之交臂无奈,王仁山没精打采地来到了张家。

    书房里,张幼林听罢王仁山的叙述,也皱起了眉头,半天没言语。傍晚,何佳碧进来叫他们去吃饭,张幼林突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何佳碧带着柳鹆图只身去拜访了张大千。张大千干与何佳碧见过两面,他对何佳碧很客气,对张夫人亲自登门造访,心中猜个八九不离十。两人闲聊了几句,何佳碧就把柳鹆图从楠木盒子中取出,双手送到他的面前。张大千连连摆手:“不不不,昨天王经理跟我提了,这不可能,夫人,宋徽宗的画儿并不难仿,若是我来做,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曾发过誓,今后再也不画仿作了,为什么呢?名曰仿作,画着玩玩当然无妨,可有人愣是把它当原作给卖了,这不是坑人呜?这种事,我张大千不能干,所以,我发誓今生不再仿画,您别为难我,柳鹆图您还是拿回去吧。”张大千把柳鹆图推回到何佳碧面前。

    听着张大千的话,何佳碧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掏出手帕,擦着眼泪说道:“大千先生,昨天王经理情急之下冒犯了您,我替他给您赔不是。日本人对柳鹆图是志在必得,如果他们没有得到的话,那我丈夫的命就悬了,慧远阁陈掌柜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柳鹆图是我们张家的,也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国宝,说什么也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眼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请您仿一幅,把日本人糊弄过去。”何佳碧拿起柳鹆图,双手举过头顶,给张大千跪下:“大千先生,我求您了,无论如何请您帮这个忙!”何佳碧泪如雨下。

    “这可使不得,夫人快快请起,我答应您还不行”张大千慌忙把何佳碧搀扶起来。

    西陵圣母帖复制出来后,王仁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天津。德信斋古玩店的掌柜贺锦堂和王仁山的年纪不相上下,在天津古玩字画界也算有一号,他接过复制的西陵圣母帖,打开挂在墙上,感叹着:“这世界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你们荣宝斋现如今也做起假画儿生意啦?”

    王仁山赶紧摆手:“这跟荣宝斋没关系,是我个人求你的事儿,眼下生意不妤做,大伙儿还得吃饭不是?”说着,他凑近贺锦堂:“你老兄嘴上可得严实着点儿,这是背着我们东家干的,要是传出去,我这荣宝斋的经理恐怕就当不成了。”

    锦堂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张幼林最不喜欢来这个。”

    王仁山从包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贺锦堂:“宫里出来的,老兄你多费心,估计多长时间可以仿完?”

    贺锦堂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珐琅彩双耳瓶,贺锦堂爱不释手,他缓缓说道:“那得看你的运气了。”

    “我就在天津等,越快越好!”给王仁山送到旅店,贺锦堂就急着派伙计去请李默云。额尔庆尼死后,李默云在北平的生意大受影响,不久,就把制假作坊挪到了天津,这些年,他已经在天津混成这行的老大了。李默云姗姗来迟,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拄着拐杖踱进德信斋,贺锦堂迎上去:“李大爷,您可真难请啊。”

    李默云在铺子里巡视了一圈,坐下,贺锦堂给他倒上茶,李默云伸出手:“拿来吧。”

    “什么呀?”

    李默云把手收回来:“贺掌柜的,你要是跟我逗闷子,我今儿个就不陪着你玩儿了,待会儿还有个饭局。”李默云站起身:“我先走了。”

    贺锦堂赶紧拦住:“别,别价,李大爷,您是我亲大爷,您先坐下成不成?”

    李默云又坐下,贺锦堂拿出复制的西陵圣母帖:“您瞧瞧这个,我想请您找人仿一件,一定要高手。”

    李默云瞟了一眼:“这可够费工夫的,仿一件价格可不低呢。”

    “您吃不了亏,我给双份儿的酬金,怎么样?”

    李默云喝了口茶:“我考虑考虑吧。”

    转眼之间两个来月就过去了,宋怀仁已经回到了北平要说他最上心的,还是维持会那边的事,回来后,每天到铺子里打个照面,就再也见不着人影儿了,反正王仁山回老家探亲了——伙计们是这么跟他说的,铺子里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也犯不上他操心。宋怀仁操心的是井上村光交待的任务,这可不太好办,可不好办也得办,脑子里想象着那些金光灿灿诱人的金条,他硬着头皮来到张家。

    张幼林似乎对宋怀仁不大满意,爱搭不理地问道:“我听说,你在上海要娶姨太太了,有这回事儿吗?”

    宋怀仁赶紧否认:“没影儿的事儿,纯粹是造谣。”

    “那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啊?”

    “您交待的事儿,办不利落能回来吗?”他往张幼林跟前凑了凑“东家,嘉禾商社的日本人,惦记您那家传的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他们出大价钱。”

    张幼林不耐烦地挥挥手:“过些日子再说吧。”

    “慧远阁陈掌柜的那档子事儿,您还没忘吧?闹得倾家荡产、老命都快没了,临到了还得把画交出去,何苦呢?您掂量着办吧。”宋怀仁撂下这些话,转身走了。

    张幼林看着宋怀仁的背影“啪”地把茶碗摔在地上。

    宋怀仁听到了身后的响声,不过,他这会儿不打算跟张幼林计较,等这老东西交出了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再收拾他也不迟宋怀仁想起,刚才从铺子里出来得匆忙,忘记拿那个记录他人反日言论的小本子,这可是珍贵的资料,万一被伙计们看见不行,还是取回来踏实,于是宋怀仁又折回了琉璃厂。

    到了荣宝斋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警笛声,宋怀仁站住,只见东边的街口上,日军摩托车拉着警笛在前边开路,防疫车紧跟其后,正向这边呼啸而来。车队在荣宝斋斜对面的古渊阁门口停住,摩托车上跳下来的日军驱散了游人,封锁了道路,防疫车上跳下来的穿着防护服的日本兵则冲进了古渊阁,古渊阁内霎时传来了哭喊声、叫骂声、稀里哗啦的砸东西声和日本人的吆喝声。

    “啪——”一声枪响过后,里面安静下来,古渊阁的魏掌柜和伙计们被日军连推带搡地轰上了防疫车,警戒的日军把古渊阁的大门封了。

    路人交头接耳:“看样子古渊阁里有人得了‘虎列拉’。”

    “呦,这下儿干了,听说被日本人拉走就回不来了”

    防疫车开走了,人群散去,宋怀仁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这才迈进门去。赵三龙斜楞着眼睛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臭伙汁居然敢跟宋会长犯各?活腻味了是不是?宋怀仁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斜眼看我干吗?有毛病是怎么着?”

    “你他妈才有毛病,一肚子烂杂碎!”赵三龙怒气冲天。

    “赵三龙,你骂谁呢?找茬儿是怎么着?”

    “我骂那不干人事儿的,人家古渊阁的魏掌柜头天拉肚子,日本人今天就知道了,是谁告的密,谁他妈自己知道。”

    宋怀仁简直是七窍生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赵三龙,你小子少跟我这儿指桑骂槐,魏掌柜的得了病就得去看,人家日本人就够意思了,看病不要钱不说,还来专车接病人,可天下哪儿找这好事去?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

    “妈的,果然是你告的密,宋怀仁,你他妈怎么这么缺德啊?”

    “姓赵的,你嘴干净点儿,别找不自在啊,你骂谁呢?”

    “我就骂你了,怎么啦?惹急了我还揍你呢,姓宋的,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摇尾巴的狗。”

    “你敢?你揍我一试试?”

    赵三龙抡起一拳打在宋怀仁脸上,宋怀仁仰面跌倒,赵三龙扑上去骑在宋怀仁的身上,左右开弓,照着宋怀仁的脸上一顿暴打。

    宋怀仁挣扎着惨叫:“来人哪,杀人啦,赵三龙杀人啦”

    赵三龙越打越起劲,旁边的伙计们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可谁也没上去把赵三龙拉开。

    张幼林心里憋闷,离开家到鸟市上去散心。老态龙钟的徐连春见张幼林走过来,放下鸟儿笼子,迎上几步给张幼林作揖:“张先生,谢谢您赏了老贝子爷一口棺材,您的大恩大德这世无以回报,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奉还。”

    “您客气,丧事办完啦?”

    徐连春点头:“办完了,老贝子爷的东西就剩这只窝雏儿,我带不走,顺手把它卖了,换俩盘缠,我就回老家了。”

    张幼林逗着笼子里的鸟儿,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宝石蓝色的长衫,手里拎着两个鸟儿笼子的中年人走过来,他在张幼林的身边停下,彬彬有礼地欠欠身子:“张先生,少见。”

    张幼林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他颇为意外:“井上先生,怎么,你也玩儿上鸟儿啦?”

    “入乡随俗嘛,我闲来无事,随便玩玩,您看,这画眉怎么样?”井上村光把左手的鸟儿笼子递过来。

    张幼林接过来看了看,摇摇头:“你玩儿画眉还差点儿意思,这种鸟讲究遛,得每天提笼上街,两臂用力抡晃笼子,所行路程只能增加不能减少,你有那么多工夫吗?”

    “这个还有那么多讲究?”井上村光显然是不懂。

    “当然了,玩儿鸟儿的学问不比鉴赏字画儿少,就说这画眉”

    张幼林一时兴起,正打算给井上村光扫扫盲,李山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东家”李山东看了看井上村光,欷言又止。

    “井上先生,失陪了。”张幼林把鸟儿笼子还给他。

    徐连春拦住张幼林:“要不然,这只百灵送给您?”

    张幼林摆摆手:“谢了,自打我叔儿过世以后,我就不沾这东西了,回见!”

    张幼林和李山东向鸟儿市外走去,徐连春就势把鸟儿笼子拿给井上村光:“这位爷,您瞧瞧,正宗的进口百灵,张家口来的窝雏儿,货真价实”两人讨价还价起来。

    走出了七八丈远,李山东焦急地说道:“东家,前些日子来过的嘉禾商社的那两个日本人又来要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了,给了个三天的期限,王经理也没个信儿,您说咱怎么办?”

    张幼林听罢,皱起了眉头。

    “还有”李山东犹豫了片刻“赵三龙把宋怀仁给打了,打得不轻,姓宋的鼻青脸肿地去日本宪兵队告状去了。”

    “活该!那赵三龙呢,他怎么样?”

    “我正要跟您说呢,赵三龙打完宋怀仁就跑了,连铺盖都没拿,他留下话”李山东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他去西山投八路了!”

    张幼林站住:“这样也好,要是我年轻二十岁,我也去投八路了。”

    回到家,张幼林给天津挂了长途电话,贺锦堂说早上王仁山已经离开了,张幼林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半截。

    王仁山紧赶慢赶,晚上终于带着仿作的西陵圣母帖回来了。张幼林迫不及待地展开,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仿得还算不错,是个高手,价格也不低吧?”

    王仁山擦着脸上的汗:“那当然,这种人轻易不露手艺,一露就是高价,若是没有可靠的人介绍,你还真找不到他们,唉,总算是仿出来了,剩下的就是装裱了。

    “你估计最快要多长时间?”

    “怎么也得个把星期吧。”

    张幼林摇头:“不行,太慢了。”

    “柳鹆图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了。”张幼林指了指东墙。

    柳鹆图悬挂在东墙上,王仁山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禁不住称赞道:“八爷的手艺果然非同小可,小鬼子就算是对照原作也未必能识别出来。”

    第二天,张幼林主动到宋怀仁家探望了他,讲了些不关痛痒的安慰话之后,无奈地说道:“怀仁哪,我想好了,还是把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拿出来,省得找麻烦。”

    宋怀仁万没想到张幼林这么痛快就把家传的宝贝拿出来了,他大喜过望,不禁拉住了张幼林的手:“东家,这就对了,您就是比陈掌柜大气,不就是两张字画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日本人喜欢,让给他们就得了。”

    “我可没说现在就给。”张幼林把手抽回来。

    “怎么着,又变卦啦?”

    张幼林倒出原委:“北平艺专要办一个书画收藏精品展,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都在展出之列,我打算等这个展览完了,再让给日本人,你去跟嘉禾商社商量商量。”

    原来如此,宋怀仁满口答应:“这应该没问题,日本人那儿我还是有些面子的”

    已经八十四岁的霍震西正坐在上海自家的洋房客厅里闭目养神,管家轻轻地走进来:“先生,来了两个日本人,想见您。”

    霍震西睁开了眼睛:“嗯,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日本驻沪占领军特高课军官佐佐木和武田正夫随管家来到客厅,两人给霍震西鞠躬:“霍先生,打扰了。”

    霍震西坐在太师椅上身子没动,只是抬手指指他对面的椅子:“坐!”

    俩他们坐下,佐佐木开口说道:“霍先生,前几天我们托李先生向您表达敬意,还有我们之间的合作建议,不知霍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霍震西冷笑着:“考虑了,可就是没想明白,我就纳闷,你们日本人为什么这么给我面子?我霍震西一不是军界要人,二不是政府官员,我只是个上海滩不起眼的草民,我能跟你们合作什么?”

    武田正夫欠了欠身子:“霍先生太谦虚了,据我所知,霍先生是辛亥元勋,西北回族的实力人物,和中国各地的民间帮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黄老板、杜老板也让您三分,像您这样的实力人物如果能和我们合作,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哦,明白了,让我利用旧关系搞情报,然后提供给你们,让你们日本人放开手脚杀中国人,是这样吗?”霍震西一针见血。

    武田正夫听刚刚要发作,被佐佐木按住,佐佐木清了清嗓子:“霍先生不要冲动,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您对日本帝国的敌意我们可以谅解,毕竟我们两国之间已进入了战争状态,但是,我可以告诉您,按照我国的国策,日本对中国并没有敌意,我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新亚洲,亚洲人自己的亚洲,摆脱西方殖民主义的压迫”

    霍震西挥挥手:“行了,行了,别扯淡了,老子懒得听这些,你就说吧,老子不合作,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武田正夫猛地站起来:“霍先生,你该知道对抗皇军的后果,你和你家人的生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你想清楚。”

    霍震西仰天大笑:“小兔崽子,你才吃了几年咸盐?敢跟你爷爷这么说话,告诉你,想打我家人的主意,门儿也没有,老子早防着这招儿呢,这会儿他们正在太平洋上看海景,再有两天就到美国啦”

    佐佐木也站起来:“霍先生,看来你是要和皇军对抗到底了?”

    霍震西点头:“是这意思,怎么样?老子要是再年轻三十岁,早上战场和你们拼命了,还等得到现在?”

    佐佐木稍一沉思:“既然这样,霍先生,我现在通知你,你被逮捕了。”

    霍震西笑道:“想杀我?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有这个能耐吗?告诉你们,敢杀我霍震西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佐佐木和武田正夫把手伸到腋下想掏手枪,霍震西的手里变戏法似的出现一支手枪:“别动!”

    佐佐木和武田正夫僵在那里,霍震西唤过管家:“老张,你现在马上去英租界,那里有人接应你,我早就安排好了,你走吧。”

    管家愣了片刻:“先生,我不走,我跟您二十年了,从来没离开过您,要死我和您死在一起”

    “傻小子,你以为我走不脱吗?要走我早走了,我是年纪大了,不想动了,活了八十四岁,我早够本了,早走晚走都是一样,我要让日本人看看,中国不光是出汉,还有血性汉子,就冲这个,中国亡不了。”

    佐佐木和武田正夫突然拔出手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霍震西手中的枪响了,两人中弹倒下。

    “老张,走吧,晚了就走不了啦!”霍震西催促着。

    管家跪下大哭:“先生,我求求您,让我留下陪您”

    霍震西闭上眼睛:“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给我把留声机打开。”

    管家站起身:“是!放什么唱片?”

    “放那张马连良的甘露寺,好戏啊,真听不够”

    留声机转动起来,马连良高亢的唱腔传来:“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这一班武将哪个有”

    霍震西再次催促:“走吧,出门儿时把门儿带上。”

    管家流着眼泪向门口退去:“先生,跟您告别了。”

    霍震西疲惫地挥挥手,闭上了眼睛。

    甘露寺的唱段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霍震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随着唱词打着点儿,突然,大门被撞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冲进来,霍震西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他抬手就是两枪,两个日本兵应声倒下。霍震西拉开枪栓,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掸了,他哈哈大笑:“痛快啊痛快,霍某这辈子活得够劲儿!”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瞬间扣动了扳机

    枪声之后,马连良那从容舒展、流畅华美的唱腔继续在花园洋房的客厅里回荡着,饱满酣畅

    十天之后,宋怀仁如约从张家取走了字画。宋怀仁走后没多久,王仁山匆匆忙忙地赶来,他手里拿着封电报,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安:“东家,上海分店来电报了。”

    “哦,快给我,上海那边怎么样了?”

    王仁山拿着电报的手又缩回来,他犹豫着:“东家,您还是别看了”

    张幼林警觉起来:“怎么,出事儿了?那我更要看了,快给我!”

    王仁山突然声泪俱下:“东家,我我为难死了,这电报我不想给您看,可您又早晚得知道,东家,您可千万要挺住啊”张幼林一把抢过电报,才读了几行字,他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的身子晃了晃,颓然倒下昏了过去。大伙儿赶紧上前扶住他,王仁山用拇指使劲按压张幼林的人中:“东家,东家,您醒醒,您醒醒”

    张幼林悠悠地醒来,他号啕大哭:“霍大叔您您怎么一甩手就走了?您您怎么就舍得丢下我霍大叔几十年了我一直拿您当父亲啊”王仁山擦着眼泪劝慰道:“东家,您节哀,霍爷是个大英雄,他这一生始终是条好汉,他给咱中国人长脸啊。”

    听了王仁山的话,张幼林的哭声戛然而止:“仁山,我要给霍大叔设灵堂,我要披麻戴孝为霍大叔守灵。”

    “我马上办,您放心!”王仁山使劲点点头。

    灵堂设在张家的正厅,霍震西的遗照悬挂在北墙的正中位置,供案前香烟缭绕。

    张幼林携何佳碧、张小璐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张幼林率家人不停地向来宾鞠躬致谢。

    张幼林一直守在灵堂里,夜深入静,他凝视着霍震西的遗像,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和霍震西交往几十年的往事,张幼林泪流满面,他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霍震西的遗像叩头

    这个打击对张幼林太猛烈,也太突然,他一下子病倒了,只好派儿子小璐紧急赶往上海,代替张幼林护送霍震西的灵柩回甘肃老家。

    抗战开始以后,张幼林对儿子一直看得很紧,马上就把他从武汉分店招回了北平,而且,凡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事都严禁他沾边儿。父命难违,小璐也真是急不得恼不得,这下儿机会终于来了,小璐护送霍震西的灵柩回到甘肃,隆重安葬完老人之后,顺便取道重庆去了昆明。此前不欠,秋月和伊万的长子彼得以志愿者的身份来到母亲的故土,加入了陈纳德的“飞虎队”投身中国的抗战。小璐原本是想探望一下表哥彼得,然后再考虑自己的去处,谁知他刚到昆明,国际形势就发生重大变化,太平洋战争爆发了,英美国家的参战给苦苦支撑的中国战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在大后方重庆、昆明有大批的热血青年参军,这几乎成了一股潮流,张小璐当然也不例外,他没来得及给父母写封信征求一下意见就在昆明参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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