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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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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雅特里齐出现在我眼前。她的模样就和让她的诗人生出叹息和哭死的愿望时一样:

    “啊我虔诚的歌,”现代缪斯之父说“现在准备哭吧!去找回那些妇女少女。你的姐妹习惯于给她们送去快乐!而你,忧愁的女儿,你得不到安慰,去和贝雅特里齐住一块吧。”

    然而,当贝雅特里齐离开尘世时,新的诗歌王国的缔造者却忘记了她。他醒悟过来后,才找回贝雅特里齐,以崇拜她的天才。贝雅特里齐准备向情人描绘天国时,指责他这样做不对:“我让他(但丁)爱我,”她对天堂的万能天神说“用脸蛋,用我儿童清纯的眼睛让他继续爱我。但当我行将跨入第二个年龄阶段,改变生活时,他就离开我,投身于别的女人。”

    但丁不肯为了一声对不起就回家乡。他回答一个亲戚说:“如果只有给我敞开的这条路,再没有别的路回佛罗伦萨,那我就绝不回去。我到处都可以静观日月星辰。”但丁不肯把自己的岁月交给佛罗伦萨人,而拉文纳则拒绝把他的遗骨交给他们,虽说米开朗琪罗这个由诗人复活的天才打算在佛罗伦萨装饰那个教人“怎样不朽”的人的陵寝。

    创作末日审判的画家,雕塑摩西的雕刻家,建筑圣彼得教堂圆顶的建筑师,设计佛罗伦萨古防御工事的工程师,写出致但丁的十四行诗的诗人联合同乡,用下面这些话支持他们向利奥十世呈递的申请:“我,米开朗琪罗,雕塑家,恳请教皇陛下准予我在本城体面的地方为神圣的诗人建一座相称的陵墓。”

    米开朗琪罗搞雕刻的凿子失去了希望,只好求助于绘图的铅笔,以便给另一个他建造另一个陵墓。他在伟大诗人一卷对开本诗集的白边绘上神曲的主要故事。可惜一条船在把这双重的珍宝从里窝那运往西维塔—韦齐亚的途中沉没了。

    当我的导游提出领我去参观拜伦勋爵的房子时,我刚心情激动地回来,再次感到了那场地震,还夹着在耶路撒冷感到的对神的敬畏。啊!面对着但丁和贝雅特里齐,恰尔德一哈罗尔德和丘乔莉太太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恰尔德一哈罗尔德没吃苦头,还少了一些世纪的磨难,让他等待将来吧。拜伦在对但丁的评价中考虑欠周。

    我在圣维塔尔和圣阿波利纳尔仿佛又置身于君士坦丁堡1。西罗马帝国洪诺留皇帝与其情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更喜欢普拉西狄亚2和她的风流韵事。在参观圣让一巴甫蒂斯特大教堂时我想起她的故事,在蛮族那里这就是传奇。西哥特王狄奥多尔尽管害死了罗马哲学家博埃斯,仍是个伟人。这些哥特人是一个高等种族。东哥特公主阿马拉松特虽被放逐到博尔塞纳湖中的一个岛上,仍努力与她的大臣卡西奥多鲁斯一起保留罗马文明的残余之物。埃克查尔克人给拉文纳带来了他们帝国的没落。拉文纳在艾斯托尔弗(伦巴第国王)统治时期属于伦巴第地区,卡洛人又把它还给了罗马。它成了大主教的辖地,后来又从共和变成了专制。最后,在站在教皇一边或者皇帝一边之后,在成为威尼斯共和国一部分之后,它于教皇尤里乌斯二世治下回到教会,今日仅仅凭着但丁的名字而存在。

    1因为上述两地多拜占庭式的教堂。君士坦丁堡曾为拜占庭帝国的首都。

    2普拉西狄亚(placidie,三九—四五),罗马帝国皇后,先嫁给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后成为康斯当斯三世之妻。

    洛摩罗斯3老年生养的这座城市,从诞生之日起就带上了母亲的老气。总的说来,我在这里会生活得很好,我会喜欢去法国纪念碑,那是为了纪念法国国王路易十二获胜的拉文纳战斗而建起来的。梅迪契红衣主教(后来的利奥十世),以及大诗人阿里奥斯托,大绅士贝雅尔和德?夏多布里昂伯爵夫人1的兄弟洛特莱克曾在这里生活过。美男子加斯东?德?富瓦到了八十高龄还在这里遭杀害。“忠实的仆人”说:“法国人冒着西班牙人的炮火继续前进。自从天主创造天地以来,法国与西班牙还没有发生过更酷烈的战斗。双方战士打累了,就在对方阵前休息,喘一喘气,然后,把眼睛一低,呼喊着法国或者西班牙的名字,又开始更猛烈的搏斗!在那么多斗士中间,只剩下几个骑士。他们最后抛却光荣,披上了修道士头巾。

    3罗马神话中玛斯和瑞亚?西尔维亚的儿子,是罗马的创建者和第一个国王。

    1此夫人是佛朗索瓦一世的情妇。

    人们在某个茅棚里还看见一个少女,娇嫩的手指插在大麻里,转着纺锤。她还不习惯这种生活:这是个特里乌尔斯2。当她透过微开的门缝,看见海面上波浪滚滚,就觉得更加伤心:这位少女原来得到一位伟大国王的爱慕。她闷闷不乐地走一条偏僻小道,每天从茅屋走到一座荒废的教堂,又从教堂走回茅屋。

    2参加法国对西班牙战争的米兰贵族的通称。

    我经过的古老森林由一些孤零零的枞树组成。它们就像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只的桅杆。我离开拉文纳已是夕阳西沉时分。远处传来悠悠的钟声:它在召唤信徒们去作祷告。

    十月三日和四日,昂柯纳

    回到福尔利,还没到坍塌的城墙上看看就再度离开了。卡特琳娜?斯福兹公爵夫人曾站在城墙上,面对着准备杀死她独生子的敌人大声宣告,她还有生育能力。庇护七世出生于切塞纳,曾在值得赞美的山上圣母修道院当修士。

    我在萨维亚诺附近涉过一条小溪。溪水湍急。当有人告诉我,我涉过的是卢比贡河1时,我的眼前仿佛升起了一挂帆船,我仿佛看见了恺撒时代的陆地。我的卢比贡河,就是我的生命:老早以前我跨过了它的第一道河岸。

    1横隔在意大利与古高卢之间的一条小河。恺撒跨过这条河,进入高卢。

    在里米尼,我既未碰到弗朗索瓦兹2,也没见到陪伴她的幽灵。”她们在风中是那样轻飘。”3

    2弗朗索瓦兹(francoise,一三八四—一四四),罗马贵妇,以慈善闻名,在一四一三—一四一四年鼠疫流行期间,大行善事,被奉为圣女。

    3但丁地狱篇中的诗句。

    里米尼、珀扎诺、法诺和西尼嘎格利亚这些城镇通过奥古斯特4们留下的桥梁与大路,把我引到昂柯纳。在昂柯纳,如今人们庆贺教皇的节日;我听见图拉真凯旋门传来节日的音乐:永恒之城的双重统治权。

    4奥古斯特(augtuste,公元前六三—公元十四),古罗马皇帝。

    十月五日和六日,洛莱特

    我们来到洛莱特过夜。这块国土提供了一个完美保存的罗马殖民地样品。圣母院的田庄农民生活富足,看上去幸福。那些农妇又漂亮又快乐,一个个都在头发上插一朵花,高级教士兼行政长官热情地接待我们。从钟楼顶部和城中几座山丘顶上望出去,可以见到田野、大海和昂柯纳城一片明媚的风光。晚上刮起了风暴,我高兴地看着山羊吃的球果紫堇和拔地麻在古老的墙头被风吹弯了腰。我在按布拉芒特5的图纸建造的双层游廊散步。我走以后,再过相当长时间,这些街面将受到秋雨的打击,这些小草将在亚德里亚海风的劲吹下瑟瑟发抖。

    5布拉芒特(bramante,一四四四—一五一四),意大利建筑师。

    午夜,我缩在一张八尺见方的床上。这是波拿巴奉献的东西。一盏小油灯射出幽幽的光,勉强驱走房里的黑暗,突然一张小门打开了,我看见一个男子带着一位遮面的女子悄悄走进来。我半撑起身子,望着他。他走近我的床,身子一直躬到地上,忙不迭地向我道歉。说打搅了大使先生的休息:他是一个鳏夫,一个可怜的管家,他希望把身边这个女儿嫁出去,可惜缺了点嫁妆。他掀开那个孤女的面纱。那姑娘一脸苍白,很是漂亮,垂着眼帘,神态谦卑。那位父亲似乎想走开,留下已订婚的女儿来读完她的故事。在这个迫在眉睫的危险之前,我不像那位好心的骑士问格勒诺布尔那位母亲她女儿是不是处女,我没向迫不得已的倒霉父亲提任何问题。我为了给主子国王争光,顾不得头发乱蓬蓬的,随手抓起床边小桌上的几个金币就给了那姑娘。”她的眼睛并没有哭肿,”抓住我的手吻了一下,千恩万谢个不停,我一声不吭,又躺回大床,似乎想睡一觉,于是圣安托瓦纳1那种幻象消失了,我感谢主保圣人圣弗朗索瓦的佑护。恰好今天是他的圣名瞻礼日。我躺在黑暗中,半带着微笑,半觉得遗憾,不过对自己的德行还是深表赞赏。

    1圣安托瓦纳(sain-antoine,二五一—三五六),底比斯隐修士,曾受到种种诱惑,但都坚守住了。

    然而,我就是这样把金子撒出去的。我是大使,在洛莱特行政长官的辖地受到盛情接待;就在这同一座城市,塔索曾住在一所破屋里,由于缺了几个钱,无法继续行路。他用抒情短诗来偿付所欠洛莱特圣母院的债务:

    现在,冒着暴雨狂风

    德?夏多布里昂夫人跪着登上圣堂的台阶,为我一时的幸运当众谢罪,在我夜里获胜之后,我本来更有权让萨克森国王把我的结婚礼服送到洛莱特宝库珍藏,可是我绝不能原谅自己,我这个虚弱的诗人,在耶路撒冷的歌手是那样衰弱那样凄凉的地方,却是那样强壮那样得意!托尔卡图斯1,在我间或走运的非常时刻,请不要把我带走。我平时与钱财无缘;你要看看我途径纳莫尔的样子,看看我在伦敦住阁楼间,在巴黎住诊疗所的情景,就知道我跟你有天壤之别。

    1托尔卡图斯(torquatus)公元前三世纪末罗马执政,独裁官。

    我不像蒙田,没有把自己的银质肖像留给洛莱特圣母院。也没有把“莱奥诺尔?德?蒙田,(我的)独女”的肖像留下来。我从不希望比同一代人活得长。可是有个女儿,而且名叫莱奥诺尔!

    斯波勒托

    离开洛莱特,经过马塞拉塔,我到了托朗蒂诺,波拿巴曾到过那儿,并在那儿与教皇庇护六世签订了条约。从那里出来后,我翻过了亚平宁山脉的最后几座山峰。山头上潮湿,土地被开垦出来种植啤酒花。山左边是希腊海,右边是伊比利亚海。我被海风推着行路。我可能曾在雅典和格雷那德呼吸过这些海风。我们顺着山路在一个个山口盘旋而下,朝翁布里走去。在山口的树丛中,悬吊着一些山民的居所。他们的祖先在特拉西梅纳诺战役之后,向罗马提供了兵源。

    福利尼奥镇拥有拉菲尔的一幅处女图。今日这幅画为梵蒂冈所收藏。韦娜姿态迷人地待在克利通诺河的源头。普桑2再现了这个温暖迷人的地方的风光;拜伦曾冷漠地歌唱过它。

    2普桑(poussin,一五九四—一六六五),法国画家。韦娜应是拉菲尔画中的处女。

    当今教皇出生于斯波莱托。据我的信使乔吉尼说,利奥十二在这座城市安置苦役犯以为故乡争光。斯波莱托敢于抵抗汉尼拔。这个城市展示了老利比1的许多作品。他在隐修院被人养大,成为柏柏尔人的奴隶,后又成为画家中塞万提斯一类人物,六十岁去世。人们认为他勾引了吕克莱丝,女方的父母便下毒害死了他。

    1利比(lippi,一四六—一四六九),意大利画家,他儿子也是画家,故有老少利比之分。

    奇维塔?卡斯泰拉纳

    在蒙特吕柯,波托斯基伯爵躲进幽美的隐修院隐居。但是罗马的思想难道不随他而来?难道他不认为自己被带到了少女唱诗班中间?至于我,也像圣热罗姆一样“我年轻时,曾白天黑夜发出叫喊,捶打胸脯,直到天主让我恢复平静为止”我已不复当年的模样,我为此而惋惜。

    过了蒙特吕克的隐修院,我们开始绕山而行。我第一次陪同一位行将死去的妇女2从佛罗伦萨到罗马,途径佩鲁兹时就走过这条路

    2指波利纳?德?博蒙夫人,夏多布里昂于一八三年陪她浏览意大利。

    光线柔和自然,风景充满生机,置身其间,我简直以为自己是在阿勒格尼山脉一座小丘上。那里只有一座高高的引水槽,上面建有一道窄桥。让我想起斯波莱托的伦巴第公爵们曾经参与兴建的罗马一座工程。这类纪念性建筑物都是随自由而来的。美国人尚未来到这些地方。我在克利通诺的牛车旁边步行登山。大使夫人则被那些牛拖着凯旋。一个瘦小轻捷的放羊女娃,像她那只母山羊一样友善,带着她的小弟弟跟着我来到这富庶的乡间,要我给她题字:我给她题了,以纪念德?博蒙夫人。这些地方已经把她忘了。

    唉!小牺牲者无忧地游玩,

    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命运!

    她们见不到苦难正在袭来,

    也想不到白昼过后的黑暗。1

    1英国诗人格雷的诗句。

    我又见到了泰尔尼和它那些瀑布。一片种植着橄榄树的田野把我领向纳尔尼。接下来,经过奥特里柯利之后,我们来到忧郁的奇维塔?卡斯泰拉纳。我很想去圣玛利亚?迪?法勒里,参观一座只剩外表,只剩城墙的城市,城内空空荡荡:“人类的苦难,天主该把它带走。”且让我先去履职,回头我再来寻找法利希人的城市。不久,我将从尼禄的陵墓,把俯瞰恺撒之城的圣彼得大教堂十字架指给妻子看。

    给雷卡米耶夫人的信

    读者刚刚浏览了我的旅途日记,还将读到我给雷卡米耶夫人的信。正如先前说过的,它们与一些历史的篇页穿插在一起。

    同时还将读到我的公函。我身上存在的两个人将在此分别露面。

    致雷卡米耶夫人

    一八二八年十月十一日于罗马

    我经过了这个充满您的往事的美丽地方。我感到慰藉,然而每走一步都要想起一些别的往事,忧愁总是挥之不去。我二十年前曾经横渡过亚德里亚海,此回故地重游,心头自是别一番滋味!在泰尔尼,我曾与一个可怜的垂死的女人歇过脚。最后我进了罗马城。正如我所担心的,它那些历史建筑与雅典的相比,显得不够完美。我对房屋街道的记忆力既惊人又残酷,连一块石头都不会忘掉。

    除了国务秘书贝尔纳蒂红衣主教,我还没有去见任何人。昨日傍晚,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去找盖兰1。他见我来访似乎很高兴。我们推开朝罗马城的一扇窗户,欣赏天边的景色。对我来说,这是惟一保持了我所见到的模样的东西。不是我的眼睛就是物体变了;也许两者都变了。

    1盖兰(guerin,一七七四—一八三三),法国画家。

    利奥十二和红衣主教们——各国大使

    初到罗马,我的时间被用来作一些正式拜访。教皇陛下单独接见了我。他不再作公开接见,因为耗费太大。利奥十二身材魁梧,面色安详之中透出一丝忧郁,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袍。他不摆任何排场,坐在一间几乎没有家具摆设的书房里。他几乎不吃东西,只和他的猫一起喝一点玉米粥。他自知重病缠身,怀着甘忍的精神看着自己日渐衰弱。这种精神来自基督教的快乐。他志愿把棺材摆在床下,像从前的教皇本尼狄克十四所作的那样。我来到教皇的套房门口。一名神甫领我走过黑魃魃的过道,一直来到教皇陛下的卧室或者祈祷室。教皇怕我等,衣服也顾有上穿,就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要单膝着地去吻他白拖鞋处的裙袍边,他却不许我这样做。他牵着我走到摆在他朴素的扶手椅右边的位子上,与我一起坐下交谈起来。

    星期一早上七点我去国务秘书贝尔纳蒂府上拜访。他是个商人,喜欢寻欢作乐的人,与多里娅公主有关系;他了解当代风情,只是违心地接受了红衣主教的帽子。他不肯进教会,仅仅要了一个五品修士的证书,如果把帽子退还,明天就可以娶亲。他相信会发生革命,甚至认为如果自己命长,可以看到教廷的俗权垮台。

    红衣主教们可以分成三个集团:

    第一个集团由努力与时代同步前进的人组成。邦维努蒂与奥匹佐尼就属于这个集团。邦维努蒂根除了贪污盗窃的行为,又去拉文纳,在里瓦罗拉红衣主教那里执行了一项使命,由此而名声大噪;奥匹佐尼是波伦亚的总主教,在那座难以管理的工业与文学之城与各种政见的人取得了一致。

    第二个集团是由一些狂热分子所组成。他们企图开倒车。他们的首领之一是奥代卡尔齐红衣教。

    最后是第三个集团,由一些老头子,一些僵化的人组成。无论是前进还是倒退,他们都不想,或者说是不能,在这些老人中可以见到维多尼红衣主教。他粗大威猛、脸膛发亮,歪戴着圆帽,活脱脱一个托朗蒂诺条约的象征。有人告诉他,说他有机会问鼎于教延,他答道:“那圣灵准是疯了!”他在彭特—莫尔植树,君土坦丁就是在那里建立基督教世界的。当我从百姓门走出罗马城,又从天使门返城时,就可以看见那些树。隔着老远看见我,这位红衣主教就朝我叫道:“啊!啊!法国大使阁下!”接下来,他对那些植树的工人发脾气。他根本不遵守红衣主教的礼仪,坐车出门只带一名跟班。大家事事原谅他,管他叫“维多尼太太”1。

    1我离开了罗马时,他买下我的马车,在去彭特—莫尔途中死在车上。(作者于一八三六年补记)

    我的同事有奥地利大使路特兆伯爵,一个彬彬有礼的人,他妻子歌唱得好,不过老是唱一支曲子,说话也总是不离她的孩子,普鲁土公使,学识渊博的本森男爵,他是历史家尼布尔的朋友(我曾与他商量取消在他的卡皮托利山宫殿租约一事),俄罗斯公使加加林亲王,他是为了失去的恋情而来到罗马这个昔日的繁华之地的。美丽的娜里斯金夫人曾在我从前的隐居地奥纳住过一段时间,她对加加林亲王情有独钟。她之所以这样,一定是亲王的丑脾气中还有迷人的地方。缺点比优点更能征服人。

    西班牙大使德?拉布拉多先生为人忠诚,少言寡语,经常独自去散步,想得多,或者根本不想事,这一点我不会区分。

    弗斯卡尔多老伯爵代表那不勒斯,就像冬天代表春天。他有一块大纸板。他戴着眼镜在上面研究可疑的外国人姓名,而不是波塞冬尼亚的玫瑰田。对于那些人的护照,他不能给予签证。我很羡慕他的宫殿(法尔内塞宫)。它那令人赞美的结构虽然尚未完全竣工,可它是米开朗琪罗装的顶,是奥古斯丁协助兄弟阿尼巴尔?卡拉齐绘的画;在它的柱廊下面,曾停过塞西莉亚?梅特拉的石棺。陵墓变了,她却没有失去什么。据说,弗斯卡尔多这个智力迟钝体力衰弱的老人有个情妇。

    赛尔伯爵是荷兰国王的使节,曾娶瓦朗斯小姐为妻,如今那位妻子已经作古。他与她生了两个女儿。因此,她们也就是德?冉利夫人的外孙女。赛尔先生仍然当省长,因为他从前当过省长。一个人的性格兼有饶舌鬼、专制家长、招兵买马者和管家的特点,就什么也亏不了。要是您碰到一个人,跟您谈论公顷、米、分米、而不是阿尔邦、图瓦兹和脚尺1,那他准是个省长。

    1后三种是法国古代计算面积和长度的单位。一阿尔邦相当于二十~五十公亩,一图瓦兹相当于一点九四九米;一脚尺相当于三百二十五毫米。

    方夏尔先生是葡萄牙半被承认的大使,他是个畸形小矮子,不安分,好做鬼脸,皮肤青得像巴西猴子。黄得像里斯本橙子。这个新卡蒙斯居然歌唱他的女黑奴了!他酷爱音乐,用自己的薪俸养了个帕格尼尼式的乐师,只等他的国王复位。

    我在这里那里隐约瞧见过一些小邦的公使。那些狡黠的小人见我并不看重大使这个差使,一个个都很气愤:他们俨然一副要人派头,一本正经,默不作声,迈着四方步,就像藏了一肚子秘密,会把人胀死似的。其实他们什么秘密都不清楚。

    新老艺术家

    我一八二二年在英国当大使时,曾寻找过一七九三年在伦敦熟悉的人物与地方。一八二八年在教廷当大使,我忙着干的是跑宫殿和废墟,以及打听一八三年在罗马见过的人。宫殿和废墟倒是跑了不少,人却没有见到几个。

    从前菲舍红衣主教租住的朗塞洛蒂宫,如今住着真正的主人朗塞洛蒂亲王和王妃。王妃的父亲是马西莫亲王。德?博蒙夫人住过的西班牙广场那幢房子,如今不见了。至于德?博蒙夫人,如今长眠在她的安息之所。我曾和教皇利奥十二在她墓前祈祷。

    卡诺瓦同样长辞人世。一八三年我曾两次去他的工作室拜访。他手拿木槌接待我。他带着最天真最温顺的神气,领我参观波拿巴的巨大塑像和赫丘利把吕柯斯扔进波涛的雕塑作品,他执意要让您相信。他可以使外形充满生气。不过他的凿子也不肯深入地探讨解剖学。尽管他有追求,美女仍只是皮肉上的美,而青春女神埃贝却在他雕塑的那些老人的皱纹里显露出来。我在旅途遇到当代第一流雕塑家。他后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就像古容1从罗浮宫的脚手架上摔下来一样。死神总是守在那儿,继续充当永恒的圣巴多罗买1,并用他的箭射杀我们。

    1古容(goujon,一五一?—一五六九?),法国雕塑家与建筑师。

    不过令我十分高兴的,是老博盖还健在。他是侨居罗马的法国画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有两次打算离开喜欢的乡间,甚至去了热那亚,可是心里觉得难受,便又回到了他原来选择的寄居之所。我担任大使期间很关照他和他儿子。他对儿子像母亲一样慈爱。我与他一起又开始作从前那种远足。我见他步履迟缓才意识到他已经老了,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哀怜。我压住年轻人的步子,并努力使自己保持与他一样的步幅。我们两个都有好久没见到台伯河了。

    在艺术鼎盛之年,大艺术家们的生活与今日截然不同,他们悬吊在半空中,专心致志地在梵蒂冈的穹顶,在圣彼得教堂的间壁,在法尔内其纳宫的墙上绘制杰作。拉菲尔走路时,身边总簇拥着一群弟子,身后总跟着一群红衣主教和王公贵族,宛如古罗马的一个元老院议员,总有一帮受他保护的人前呼后拥,鞍前马后地效劳。查理五世三次提高提香的身价,替他收拾画笔,在散步时让他走右边,一如弗朗索瓦一世陪伴垂死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提香在罗马大获成功;画坛泰斗米开朗琪罗在那里接待了他。直到九十九岁,提香在威尼斯仍用有力的手握着那枝用了一个世纪的画笔。他是世纪的胜利者。

    米开朗琪罗八十八岁,在放好圣彼得教堂圆顶的脊桁之后,于罗马逝世。托斯卡纳大公派人秘密地把他的遗骨挖出来,佛罗伦萨举行盛大的葬礼,以对它的伟大画家的敬意补偿了对它的伟大诗人但丁遗骨的疏忽。

    委拉斯开兹2两次访问意大利,意大利两次站起来向他致敬:缪里奥1的这位先驱带着奥宗纳描写过的埃斯佩里2的果实返回西班牙。这些果实就落在他手边:当时十二位最有名的画家,他一人带走他们一幅画。

    2委拉斯开兹(velasquez,一五九九—一六六),西班牙画家。

    1缪里奥(murillo,一六一八—一六八二),西班牙画家。

    2奥宗纳(ausone,三一—三九五)是古罗马诗人。埃斯佩里是古希腊人对意大利的称呼。那些著名艺术家整天纵酒行乐、猎艳追奇。他们保卫城市和城堡,建筑教堂、宫殿和防御工事,比剑斗狠,勾引妇女,出了事躲进隐修院避难,得到教皇赦免,王公贵族的营救。在邦维努托?切利尼叙述的一次狂欢活动里,可以看到米开朗琪罗和儒勒?罗曼的大名。

    如今场景大为改变;艺术家在罗马生活贫困,寂寞无闻。也许这种生活别有诗意,与前面那种生活不相上下。有一个德国画家联合会试图上溯到佩鲁贾3,说绘画受基督教影响自他开始。这些圣路加4的年轻信徒断言拉菲尔在他的第二门艺术5上变成了无神论者,因而才华退化了。好吧!那我们就做一做无神论者,就像拉菲尔笔下那些童贞女,就让我们的才华退化、变弱吧,就像在耶稣变容图那幅画上一样!新神圣派这个谬误虽然可以理解,却仍然是个谬误,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外形的呆板和描绘缺陷是凭直观描绘的结果,而在文艺复兴前画家作品中引入注目的那种信仰的表现力,并不是由于人物像狮身人面像那样摆出姿势端坐不动,而是由于画家本人像他所在世纪一样“信仰宗教”是他的思想,而不是他的图画信仰宗教。这一点是如此确实,以至于西班牙画派虽有文艺复兴以来的优雅与生动,却还是具有那种“虔诚”的表现力。这是什么原因?原因就是,西班牙人是基督教徒。

    3佩鲁贾(perugin,一四四五—一五二三),意大利画家,是拉斐尔的老师之一。

    4圣路加,福音书作者之一。是画家和医生的保护人。

    5拉菲尔不但是画家,还是建筑师。

    我想观看画家们分开工作;学雕塑的弟子住在一个山洞里,外面是梅迪契别墅苍翠的橡树林。他在那儿完成一件大理石作品:一个孩子用贝壳盛水给一条蛇喝。画家住在偏僻角落一座破屋里。我发现他独自待在房里,透过打开的窗子描绘罗马的乡村风景。施内兹1先生的女强盗变成了向一幅圣母像祈祷,祈求让患病的儿子痊愈的母亲,莱奥波德?罗贝尔2从那不勒斯来,近几日是在罗马度过的,带走了这个优美地区的迷人风光。其实他只是把这些风光贴在画布上而已。

    1施内兹(schnetz)法国侨居意大利的画家,曾任罗马法国科学院院长。

    2莱奥波德?罗贝尔(leopoldrobert,一七九四—一八三五),瑞士画家,版画家。

    盖兰像一只病鸽,搬到梅迪契别墅一座小楼顶上。——他把头埋在翅翼下面,倾听台伯河的风声。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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