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们虽然反对先知的残暴,一直敢怒不敢言,可是他们从来不怀疑先知的预测能力。他在位的这么些年里,除了部族内部因为他而引发的一些冲突,几乎躲避了所有的灾祸。他们丰衣足食、体魄健康,而这一切,先知的预测能力功不可没,所以大家还是很相信他的。
游魂说:“他最后一次预测灾难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孙满堂,半生富足,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我的孙儿孙女还小,我们得让我们的后人好好活着。”
轻灵很理解游魂的这种心情。毕竟师傅在驾鹤西去之前,整个人生的最后阶段都在替她安排,就连去世之前,他老人家都还在说放心不下她。
这大概是每一位长辈的慈爱之心吧!人之天性如此。
她轻声问道:“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是什么灾难?要怎么躲避?”
“说起这个,我有必要跟你介绍一下我们部族的生存环境。我们维依族虽然世世代代生活在沙漠深处,但并非是大家想象的一样生活在漫天黄沙中。我们那里有一片非常广大的绿洲,也有一片非常辽阔的草原。我们在部族里可以养牛羊、种蔬菜,自给自足。可是这一切都离不开绿洲中央的那一片湖泊。那片湖泊是老天爷给我们维依族的恩赐,我们的饮用水、生活用水全都取自那里,可以说那片湖泊就是我们的命脉。而先知给我们预测的灾难是,因为绿洲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下雨,所以湖里滋生了一种病菌,我们喝了那里的水,所有人都会病死,无一幸免。”
“可是,沙漠里半个月不下雨不是很正常吗?你们那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说有病菌就有病菌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轻灵都明白。可是在当时的唯依族,所有人都相信先知的预测能力,没有人去怀疑他。试想想看,连牛羊都是喝的那片湖泊的水,如果水有了问题,会在部族里引起多大的恐慌?先知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让所有的族人成了他手心里的一只蚂蚁。
游魂对轻灵说:“那么多年以来,先知的预测从来没出过问题,大家都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尤其是在当下那个环境,所有人都在害怕恐慌,根本没有人能去冷静分析。我们不断询问先知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大家,先知却并没有立马给出我们答案,反而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跟我们说他要回去好好想想。他的反应让大家更加坚信了事情的严重性,等待解决方法的那几天,族人们煎熬不已,连水都不敢再喝了。终于在三天之后,先知再次召集大家,说他想出了办法。他给了我们每人一颗药丸和一碗水,说这颗药丸能帮我们抵制湖水里的病菌,让我们喝了水也不会生病。当然,族人虽然相信先知的预测能力,但却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他是真的为族人好的,尤其是那些私下里对他有微词的人。所以当时有许多人拿到那颗药丸后并没有吃下去,而是将信将疑地留了一手。先知看到很多人没有吃下药丸,为了让我们安心,自己就吃了一颗一模一样的,还故意对我们说他的办法是有缺陷的,因为那些牛羊保不住了,药丸对除人之外的东西没有用。”
听到这里,轻灵不得不称赞一下这位先知先生的智慧了。他大概早就知道会有人不相信他,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以此来卸下那些人的防备心。她要是维依族的族人也会想,如果先知想害他们,会巴不得把药丸描述的十全十美,怎么会主动暴露它的缺陷?可先知就是先知,他之所以能成为千百年来维依族第一位首领,头脑一定是比普通人要强过许多的。他抓住了人类这种惯性思维的弱点,然后击溃了大家。
“在他吃下药丸之后,那些原本对他存疑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吃下药丸,我就是其中一个。可是就在我们吃下药丸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便有人陆陆续续地晕了过去,我们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他自己吃的那颗药丸是没问题的,可是我们吃的药完全有问题。”
“那药丸究竟是什么东西?”轻灵好奇地发问。
游魂顿了顿,再次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我们吃下的那颗药丸里面含有大量的迷药成分,他把我们所有人全部迷倒,等到我们醒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我们维依族虽然不是一个大的部族,可是上上下下也有好几万人,然而这几万个人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拥有一具完整的身体了。我们要不被切去了手脚,要不被剜去了五官,很多人都是被活活痛醒的。”
“怎么会这样?他是一个人做到的吗?还是有人在帮他。”
“怎么可能有人帮他?就算是再忠诚他的人,也不可能帮着他残害自己的全部族人!他当然是一个人,他给我们的迷药足足让我们昏迷了半个月,已经够他对我们全部的人下手的了。”
轻灵光是想象那副悲惨的画面,就觉得瞠目结舌。对着那么多大活人下手,还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族人,他是怎么做得到的?!
“半个多月,你们不吃不喝,那也活不下去呀?他到底要你们那些胳膊腿干什么?”
“你能想到的问题,他是先知,他当然也能想得到。昏迷的时候,他每一天会给我们喂一次流食,保证我们活下去,这样他才能取走我们肉体的一部分。这一次的预测灾难,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没有什么病菌,也没有什么可以抑制病菌的药物,我们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工具。我们上万个族人全部被关在铁笼子里,每天痛苦的呻吟。我们看着同胞们一个一个死去,他们有的是自杀,有的是血流干了,有的是同伴们看不下去帮着结束的生命。那段时间,是我活了一辈子最晦暗的一段时间,耳朵里不断回荡的是同胞们的惨叫声,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片片腐烂的尸体,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真正的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