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妾也就不怕了。其实也不过是些寻常消息,大小官员们都知道的。无非海贸、北匈、税赋之类。臣妾只是有些感慨,皇上,您才二十出头啊,寻常百姓家这个年纪的小子们,大多还是愣头青呢,您却已经要为这偌大帝国殚精竭虑,压抑天性,逼迫自己成熟稳重。如今北匈虽退,可国库空虚;藩王虎视眈眈;海贸却因为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难以推行;辽东部落众多,不好融合,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以至于沃野千里却荒无人烟,好好的白山黑水鱼米之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浪费,不能发展。百姓要休养生息,可天灾人祸就没有断过;偌大版图,百废待兴。这些担子全都压在您身上,有时候臣妾都不敢深想,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这些担子,任何一样压在臣妾身上,大概都会把我压垮。可皇上肩负着它们,没有发疯没有放弃,平稳带着这个国家向更好的方向艰难前行。呼!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能真的是吧?若非天选之才,哪里能承受住这样的重重压力?”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这是宁溪月说完这番话后,谭锋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想法。
他目光淡淡看着枕上两人缠绕在一起的乌黑发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在仰望他,他是她们的夫君,是她们的天,她们看着他,也盯着他能够带给她们和家族的荣华富贵。却从没有人想过,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没有人想过,他为治理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他被所有女人崇拜,可真正心疼他的,除了母后之外,恐怕也只有这个单蠢的女人。这才是真正结发夫妻才会有的感情,既是知己,也是良人,一体同心,相濡以沫。
长长舒出一口气,少年天子心中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倾谈欲望,他从仰躺翻成侧身,将宁溪月搂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既知我有这些烦恼,可能为我出谋划策?朝堂上的臣子,包括你爹,想的都是各属集团的利益。只有朕和你,我们的利益集团就是这个家国天下。”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宁溪月老实摇头,然而谭锋根本不理她这个茬儿,接着认真问道:“北匈已平,内阁三位大臣同时上书,请朕裁撤军队,削减军权。自古以来,天下太平后,重文抑武便是常态,你怎么看?”
我擦嘞!姐看过的历史知识权谋小说竟还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宁溪月激动了,立刻将“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抛诸脑后:皇上明摆着要她畅所欲言,这时候要是遮遮掩掩,说不定还要惹他不高兴。管它呢,我反正只负责出谋划策,定大方向和基调的有这个变态家伙,我还怕给大夏拖了后腿怎的?
这样一想,宁溪月便立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沉声道:“重文抑武,是太平时代巩固皇权的必要手段。然而前朝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告诉我们,武事靡费绝非祥兆。须知北边和西边的强邻从未灭绝过,一时太平,又焉知数十年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而且因为文官们没有武力,便容文官集团权力过大,这就一定是好事?我看不见得吧。”
谭锋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然而没有战争,不需保家卫国,武将曾经的忠心耿耿难免会变质,这如何破?”
宁溪月笑道:“皇上英明睿智,对人心把握炉火纯青,都快修成读心术了,难道还怕这个?”
“少贫嘴。”谭锋没好气哼了一声:“似你这么单蠢的女人,怎么能和那些老狐狸比?有数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上,为何不轮换呢?所谓坐大,是抱团之后的成果。只要不让兵将抱团,让士兵只知忠于国家君王,不对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产生归属感,是不是可以一定程度控制下那些大将的野心?不但士兵可以轮换,将军们也可以啊。在边疆戍守到一定年限,便调回京城。一来可以让人享享清福,是皇恩浩荡;二来,将军手下没了大军,还有什么心思可想?至于怎么操纵文武平衡,这就要看皇上的手腕了,臣妾对您充满信心。”
谭锋:……“朕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呢?”
“怎么不是好话?这不是说皇上城府深沉阴险狡诈,而是说您英明神武睿智天成……”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咬牙道:“所以你心里,朕就是城府深沉阴险狡诈是吧?”
宁溪月:……“皇上,咱可不带这么扣锅的啊,还能不能好好聊会儿天了?您不是逼着臣妾以死明志吧?”
“噗!你这算哪门子的以死明志?”
“不对,我用错词了,应该是自证清白。”宁溪月恼羞成怒,嘟囔着就要转身:“不聊了不聊了,好嘛,才聊这么几句,我就要以死自证清白,再聊下去,是不是就要罪犯欺君了?”